第54章 番外·羅佳王璐
番外·羅佳王璐
番外·羅佳王璐
【1】“你還記得她嗎？羅佳。”
我從生下來就知道，人生只有現在，悲傷會延續到永遠，淚水卻每一次都是新的。
——《二十億光年的孤獨》
羅佳從小就沒有媽媽，和成天喝酒賭博的爸爸羅岐一起生活。他基本不管她，也不會管其他小朋友怎麽欺負她，不會管她從小是以怎樣的心境、在怎樣的環境下長大的。
大家都說她沒媽養沒爸教，就是一個孤兒。這是她最常聽到的話，最後連她自己也覺得，好像确實是這樣的。
她和別人是不一樣的，她沒有媽媽，爸爸也不管她。別人有快樂的童年，她只有無盡的孤獨與悲傷。
另類沒有朋友，野孩子只會被嘲笑和欺負。
有一天餓得兩眼都發暈了，羅岐喝醉了酒睡得很沉，怎麽搖也搖不醒。于是羅佳只能哭着撿起角落裏僅有的幾個的土豆，蹲在地上拿刀削皮。
如果不是太餓了，她絕對不會傷害家裏唯一陪伴着她的它們。她曾無數次睜着眼看着角落裏的它們發呆，土豆幹癟瘦得皮上起皺，卻依舊發芽。
是生機與希望，最後卻被自己親手斬斷 。
眼睛被淚水模糊，刀割在了手指上，一陣割裂感蔓延開，疼痛順着手指鑽到心裏。
紅，一片紅。血滴答滴答地掉在地上，她沒有動，就這樣蹲着看手指上的傷口，看不斷浸出來的血。
突然覺得好釋然，內心的很多情緒得到了緩解，就像跟着血液一起流出，她居然感到了輕松。
從那以後，她學會了用傷口療傷。鮮血和傷口能治愈她情緒上的煩躁和悲傷。
Advertisement
平靜灰暗的生活在某一天突然到了頭，之後或許是新生活，又或許是另一個地獄，她麻木地跟着羅岐來到了市裏。
他說要帶她去找媽媽，他說她還有個哥哥。
羅佳雙目無神地看向窗外，抿直了唇沒有說話，手指彎曲，下意識地撓着自己手腕上的傷疤。
好癢，好煩。
然後看到了李皓銘和李嫣，他們穿得好、長得好、氣質好，和羅佳羅岐簡直是雲泥之別。
沉默地吃完那個一家人第一次“團聚”的飯局，羅佳覺得更沒意思了，原來老天嫌她過得還不夠慘，狗血都在後面。
李嫣生了羅佳後就和羅岐離婚了，從一開始他們的婚姻就不被看好，一個是名門望族大小姐，一個是貧苦普通人。門不當戶不對，俗稱入贅吃軟飯。
兒子和媽媽姓，女兒和爸爸姓。羅岐在離開的時候一定要一個孩子的撫養權，于是羅佳就被他帶走了。
他明明沒想好好養她又為什麽一定要帶她走，原來就是為了要每個月的撫養費喝酒賭博，就是為了現在靠她來攀關系。
羅岐說羅佳該上初中了，李嫣就把她調到了市重點，和李皓銘一個班，希望他們能親近一點。
有些可笑嘲諷的就是這樣，現在她一副想對自己好的樣子，可這麽多年來卻一次也沒來看過自己。
而且她還沒有讀過六年級，莫名其妙的就被他們安排着上了初中，和那個所謂的哥哥一起。
這個僞善的哥哥想對她好，但她從始至終都只有拒絕。對李皓銘她談不上恨，但卻一輩子都不想跟他說話，不想跟他有任何交集。
她常常在想，如果沒有他的話，自己是不是就不會那麽悲劇了，李嫣一定會留住自己，她能活成李皓銘那樣。
大概是，所以她怨他。
所以他對她再好羅佳也不接受，他或許會愧疚吧，那就讓他愧疚一輩子吧。
她想讓李嫣和李皓銘一輩子都覺得虧欠她。
不管羅岐是忘了還是故意的，她一點也不想和他們說話，都随他們吧，反正讀書對她來說只是一種生活方式，無所謂。
但羅佳沒有想過的是，她會遇到張禮毅，那個摧毀掉她僅有的一點自信，讓她更懷疑人生，讓她只剩絕望的人。
原本她就沒有認真學習過，更別說跳了一級，初中後成績在班裏吊車尾，英語尤其差，她成為了張禮毅每天都罵的對象。
罵她這一事無成，罵她死豬不怕開水燙了，罵她這輩子就這樣了，罵她不僅笨還不努力……
大概是她真的過得太慘了，身邊就多了朋友，一起挨罵的人，一起身陷泥澤中的同類。
羅佳認識了王璐。
她們在黑暗中手牽着手挺住，相互陪伴，相互鼓勵，相互治愈。有些時候不需要說太多話，只要知道有人和自己一樣就夠了。
有人和自己一樣難過悲傷，覺得活着很難，這就夠了。
再後來，她遇到了陳理。那個和自己一樣偏執的人，一樣讨厭這個世界，他們順理成章地在一起，早戀、逃學、曠課、享受着打破規則的快感。
如果說她這一生有沒有什麽快樂的時光，那就只有和陳理在一起的那段日子是快樂的。
故事要在什麽時候結束呢，後來啊，他們早戀被發現了，必須有一個人要走。那肯定是自己啊，她本來就不喜歡這裏。
但為了成績和數競，陳理想留下來，他要讓羅佳走。“愛”觸碰到現實才會顯露出真實的面目，他們這個年紀談什麽永遠和喜歡啊。
一群小屁孩而已，羅佳只覺得他們之間的感情很可笑，所以她就偏不想如他的願。
最後李嫣用她的權勢趕走了陳理，于是他們分道揚镳，于是他們形同陌路。
她什麽也改變不了，他的讨厭和怨恨，自己的讨厭和怨恨。
某一天接到他的電話，他們大吵了一架，羅佳精神恍惚，過馬路的時候出了車禍。
終于能離開了，躺在血泊裏看着天空的時候，她一點也不覺得疼痛，反而覺得真好。
腦子裏走馬觀花的全是自己曾經受到的欺負和嘲笑，那些自己一個人熬過的孤獨時光，那些張禮毅罵她的話……
羅佳從來都不笑，最後卻是笑着閉上了眼。
終于解脫了，這糟糕的一生。
【2】對王璐的采訪
Q：你對葉檸是什麽感覺？
王璐：讨厭以及後悔，我最後悔的事就是自己在她面前也戴着假面，走近她，對她好，後悔自己在她面前暴露了最脆弱的一面。
Q：什麽假面？
王璐：對每個人都好，聊他們感興趣的，關心所有人，幫助所有人，假裝自己很開朗大方善解人意。畢竟只有這樣才讨人喜歡有好的人緣不是嗎？但是，我後悔對她也這樣。因為她走心了，她喜歡上我依賴我了。她對我來說和別人沒什麽不一樣，甚至我還很讨厭她，但她卻想和我做朋友。我覺得很有負擔，也覺得挺沒有意思的。後悔自己沒有早點擺明立場，讓兩個人都更難受。
Q：為什麽暴露自己脆弱的一面？為什麽會後悔？
王璐：她太煩了，一直自以為是地在我身邊“鼓勵”、“安慰”我。因為沒人可以傾訴悲痛，而且也只有她看到了，所以當她還是堅持跟在我身後默默陪着我的時候，我心軟了，在她面前哭泣，全部告訴了她。但當我恢複了情緒後，瞬間就後悔了。我怎麽能跟自己最讨厭的人說這些呢？我覺得她看向我的眼神多了憐憫，我最不想要的就是她的同情。我拒絕一切她給的幫助，她說的話、紙條、信……全部都不聽也不看。她成績正數，我倒數，在她身邊顯得我更差，她教我題我也只會覺得她在炫耀和施舍。那段時間我極力想擺脫她，更煩躁情緒也更糟糕，一直調整不好。所以後來和她攤牌我讨厭她、離開她以後我就解脫了，能繼續戴着假面過我自己的生活。
Q：你為什麽讨厭葉檸？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王璐：人與人之間是有不同的磁場，從看到她的第一眼起我就對她喜歡不上來，她太幹淨了，看上去就很假。我覺得讨厭是沒有理由的，但如果偏要說的話，她聖母、虛僞、做作、裝弱……還要我繼續數嗎？我還可以說更多的詞。
Q：你不覺得這些都是你對她的偏見嗎？
王璐：或許，誰知道呢。一旦讨厭一個人，她所有的一切都是不好的，我只能看到她的缺點，任何壞的詞都能在她身上找到對應的地方，和她呆得越久我越讨厭她。
Q：運動會的時候你為什麽那樣對葉檸？以及問李皓銘？
王璐：我當時就是想讓她出醜，故意不想幫她的，拉着大家一起看球賽也是怕有人知道她腳受傷了去幫她。問李皓銘的話嗎？他對她太好了，我替羅佳感到不值，當然更多的還是覺得有人幫自己讨厭的人很煩。
Q：你為什麽會和舍友一起孤立葉檸？
王璐：孤立？我們從來都不覺得這是孤立啊。我就僅僅是擺明了自己讨厭她的态度，她們也跟着附和說了很多葉檸的壞話，說得比我還難聽。只是我們恰好都讨厭她而已，不和讨厭的人玩就是孤立嗎？
Q：對于葉檸，你從來沒有覺得抱歉過嗎？
王璐：為什麽要覺得抱歉？我就是很讨厭她，所以不希望她好，想看她出醜，想看她過得不好。
Q：所以讨厭就是你們理直氣壯這樣對她的理由？到最後一句“讨厭沒有理由”，或者數一堆她的“缺點”就過去了？
王璐：對啊，确實是這樣。我們都讨厭她，再說得真實一點，看到她不好我們比誰都高興。
Q：那如果有人莫名其妙的讨厭你、和身邊的人一起不理你、還在背後做一些事來傷害你、她們以你的悲痛為快樂……如果被這樣對待的人是你，你會有什麽感覺呢？
王璐沒有回答，徑直起身離開了。
所有被冠之以“惡意”的，之所以為惡就是因為它會給別人帶來傷害。不管出于什麽緣由，沒有哪種傷害是理所當然、理直氣壯的，尤其對于沒有傷害過你的人。
可以讨厭別人，但讨厭絕不是理直氣壯傷害別人的擋箭牌。
換位思考，如果被傷害的人是你的話，會怎麽樣。
不管怎麽樣，你得承認，傷害就是傷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