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8
暨城九月,暑氣未消,晚風卻已經裹上涼意。
庭院花草香氣馥郁,摻着濕潤水汽,拂得人心尖潮熱,宋亦霖眼簾低垂,走到玄關處,想推門走入。
然而握着門把左擰右擰,愣是怎麽推,都紋絲不動。
“怎麽回事?”她蹙眉,剛偏過頭,就被人按住。
“別亂動。”
低沉清朗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宋亦霖微怔,才發覺彼此距離過近,餘光所及是少年的衣襟,領口稍墜,顯露半分挺兀鎖骨。
一小簇光落進溝壑,沉入陰影更深。
宋亦霖側開眼。
謝逐右手搭在門把,左手随性抄着兜,無聲斷絕她所有退路,封在這狹小空間裏。
下一瞬。
他手臂蹭過她衣擺,門鎖轉動,随着一聲輕響,大門徐徐敞開——用拉的。
……宋亦霖額角微跳。
不等她緩過這陣尴尬,身後就傳來聲低笑,溫熱呼吸拂過耳畔,是不加掩飾的玩味:“會開了嗎。”
“會了。”她面不改色,“上樓吧,別讓人等急了。”
說完,就擡腳邁入室內,迅速朝樓梯方向走去,只甩他個憋屈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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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逐看她兩只腳各走各的,略一擡眉,心生幾分好笑,不疾不徐跟上。
屋裏的氛圍跟宋亦霖離開前,并沒有多大變化。三人聊得正歡,聽見開門聲響,梁澤川率先招呼道:“把人逮回來了?”
魏餘谌裝模作樣地糾正:“瞎說什麽,是溝通回來了。”
梁澤川當即作恍然大悟狀,跟謝逐道歉:“口誤口誤。”
謝逐:“……”
路予淇見他表情像耐性告急,忙不疊忍着笑制止倆人,把話題轉移到吃飯上,喊他們落座。
宋亦霖重新融入集體,剛才的插曲仿佛無人在意,彼此都默契揭過不提。
飯桌話題繼續,路予淇邊蘸薯條邊道:“來來接着唠,咱們新校區據說中旬就能竣工了,月底全校搬家。”
宋亦霖将意面挪到跟前,聞言颔首:“我記得是在北郊。”
“對,斥資幾個億來着,圈了幾百畝地。”魏餘谌啧了聲,“一中財大氣粗啊。”
“建得再豪華宿舍也沒插頭。”梁澤川擺手,“我還得在周圍小區租房住。”
“我家在那邊正好有幾套。”路予淇不緊不慢地插話,“帶軟裝,你租的話押一付一。”
梁澤川當即坐正身子,一句“路老板大氣”還沒出口,就聽她慢悠悠地補充道:“押一年付一年。”
梁澤川腦袋上的問號近乎實質。
路予淇見他表情,有點沒繃住,寬慰似的改口:“逗你的。放心,只要有我一口肉吃,就有你一根骨頭啃。”
梁澤川:“……”
魏餘谌笑得樂不可支,撺掇他把老婆本掏出來租房,又像想起什麽,扭頭問謝逐:“我記得你家也在那附近?”
“學校西門對過。”謝逐道,餘光瞥見宋亦霖端起杯子喝水,他眼梢輕擡,提醒,“那杯我喝的。”
然而為時已晚,宋亦霖水都到嘴裏了,吐也不是咽也不是,險些被嗆着。
似曾相識的提醒與尴尬。當初沒喝到的礦泉水,終究成了此刻的涼白開。
她咳得紅了臉,眼尾都潋上濕意:“誰來酒吧喝白水啊?”
謝逐乜她一眼。
宋亦霖當即反應過來,閉嘴收聲,忍辱負重地換了個新杯子,倒好水給他,“當我沒說。”
魏餘谌在旁邊圍觀全程,他瞧了瞧路予淇跟梁澤川,又瞧了瞧這倆,最終沉默着灌一口酒。
總覺得自己有點兒多餘。
-
人悠閑起來,時間總是快的。
時針不知不覺轉過十點,頓在半截。幾人也散了場,道過別,各自打道回府。
宋亦霖沒人同行,她走到暗處,抄兜正要點煙,誰知指尖剛觸碰到煙盒,耳畔就傳來漸近的腳步聲。
她收住動作,朝身側瞥一眼,見來人是謝逐,不由得微怔。
兜裏手指無意識蜷起,察覺他掃過自己動作,她從容胡扯道:“有點冷。”
謝逐很輕地挑了下眉,似乎接受這個說法,但宋亦霖知道他沒信。
不過她也不在意,畢竟對方向來吝啬提問。
沿街道不疾不徐地走着,宋亦霖自然地轉移話題:“你怎麽走這邊?”
“順路。”
她疑惑:“你不是住北郊?”
謝逐聞言輕哂,像覺得這話有意思:“誰跟你說我只有那一套房?”
宋亦霖:“……”可以,行。
今晚數不清被這人嗆過幾回,她平心靜氣,默不作聲往前走。
夜色寂默昏暗,蟬鳴依稀,空氣中翻湧悶沉潮意,熱度沉澱堆積。
兩人一路無話,氣氛介于安谧與微妙之間,卻并不難熬。宋亦霖住處近,沒多久就抵達小區門口,她側首跟他說了聲,就朝裏面走去。
影子鋪蓋地面,被延得很長,她走出段距離,聽着耳畔單調的腳步聲響,忽地察覺到什麽。
回過頭,正如她所料,謝逐仍舊立在原地,單手抄兜,目光懶散地望着她。
小區布景陳舊,滿是歲月痕跡,他僅是站在那,就跟這裏格格不入。
兩人目光相接,他神情不變,微擡下颚示意:“我看你進去。”
宋亦霖卻沒有動。
諸多細節編織成微妙的直覺,電光石火間,她忽然想到了另一種可能。
或許,不多過問的原因并非只有不感興趣,還有……早已了解。
想到這,宋亦霖微眯起眼,看了他少頃,突然沒頭沒尾地問了句——
“那天在網吧,是我們第一次見嗎?”
路燈伫立在一側,光那麽亮,她站在底下,就襯得影子更暗。
亮色綿延的盡頭,謝逐與她相對而立,身形清肅挺拔,獨樹一幟,仿佛彼此泾渭分明。
像是沒想到會被這麽問,他很輕地挑了下眉,眼底泛起些微興味。
“是你第一次見我。”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