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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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日子,宋亦霖忙碌起來。
周六日去找顧舒上課,每晚去琴行練習,還要擠出時間來應付即将到來的期中考試,她整個連軸轉,顧不得多餘事情。
期間除了必要聯系,宋亦霖沒回過市區那邊的家裏,兩邊暫時各自安好,她也樂得清閑。
這日下午,最後一節攤上體育課,宋亦霖偷懶回教室補覺,滿室空蕩只她自己,于是心安理得地扯起窗簾。
睡了不知道多久,耳畔隐約傳來遙遙人聲,似乎很熱鬧。教室窗縫沒合攏,再加上她向來覺淺,宋亦霖就迷懵着醒來。
穿堂風溫柔拂過,将窗簾掀起柔和的弧度,掠過桌面,翻動敞開書頁,帶出簌簌聲響。
教室仍然空曠無人,應該是還沒下課,宋亦霖睡眼惺忪地打起哈欠,正準備趴下繼續睡,就再次聽外面傳來一陣喧嘩。
無可奈何地站起身,她掀開窗簾一角,原本想關上窗戶讨個安靜,視線不經意落向聲源處,卻微微頓住。
新校區,高二樓旁就是籃球場,此刻正圍滿了人,呼聲熱烈,喝彩不絕。
比賽似乎正值白熱化階段,隔着不短的距離,宋亦霖也能感受到觀衆的緊張。她望向球場中央,見幾道身影奔跑其中,半數都很眼熟。
少年人恣意張揚,晴空烈陽下,鮮活的朝氣好似永不枯竭,光芒萬丈。
宋亦霖看到人群的焦點,謝逐動作利落,帶球過人毫不拖泥帶水,随後被對面嚴防死守,阻斷攻勢。
本以為要被翻盤,變故卻在轉瞬間發生,他順勢撤步,擡臂随性一抛,就是三分入籃。
觀戰的學生們瞬間踴躍喝彩,熱鬧人聲裏,謝逐眉峰輕挑,粲然日光落在他眼梢,現出三分恣睢桀骜。
——少年該當此,與平庸相斥。
謝逐似乎是生來就注定受追捧的人。宋亦霖望着他,如是想到。
他僅僅只是站在那裏,就成為許多人全部的目光所及,她也無法例外。
宋亦霖沒來由想起那時在天臺,寧念楚說的那番話。的确在理,才更讓她記憶猶新,每時每刻都滋生着無緣由的動搖。
隊友走向謝逐,笑着同他說了句什麽,将手擡起,謝逐短促地低哂,随意與他擊過掌。
比賽還沒結束,下一輪即将開始,就在此時,謝逐卻似有所覺,擡頭朝這邊看了過來。
輕易攫住她沒來得及收回的目光。
彼此視線相撞,隔着人群與距離,宋亦霖看到他微一眯眸,稍縱即逝的玩味。
他開口,無聲問話:“偷看我?”
那一刻,所有光落在他眼底,而他在看她。
少年意氣風發,坦然站在陽光下,金燦的落葉紛飛奔走,風在悄然間溫和無聲。
那幾幀畫面像是從電影中剪出來的。
宋亦霖愣住,在其他人察覺之前,刷地後退幾步,遠離那扇窗戶。
太匆忙,動作間碰到身後椅子,劃過地板傳來尖銳的響,她這才回過神來,斂目将座椅扶正。
好吵。
聲聲沉響擾得人煩亂,甚至有加速的趨勢,宋亦霖低頭站定原地,後知後覺那是自己的心跳。
像場僅限人體感知的自然災害,來勢洶洶,容不得人抵抗。
她試圖自我調節,但剛才轉瞬對視的剎那還紮根在腦海,心跳也愈演愈烈,根本不受控制。
而宋亦霖不可能不清楚這意味什麽。
深呼出一口氣,她緩緩蹲下身,将臉埋進膝蓋,喃喃罵了句什麽。
籃球場。
“看誰呢?”隊友疑惑道,走到謝逐身邊,順着他剛才看的方向望去,結果目之所及一片窗戶。
哦,有個例外,某扇窗給窗簾掩上了,看不清裏面。
“沒人啊。”他更覺得納悶,“你剛才不還跟人隔空說話呢嗎。”
謝逐掃了眼那扇窗,語調懶散:“膽小。藏起來了。”
隊友心說這怎麽描述跟女孩子似的,還沒來得及追問更多,就被謝逐扯回籃下,繼續比賽。
體育課結束後,就是晚飯時間。泳隊加訓,因此接下來一整晚,宋亦霖都沒再見過謝逐。
也讓她稍微安心些許。
最近時間排得滿,她無暇再去想有的沒的,整個晚自習都用來寫作業,放學後慣例去附近琴行練了一個多小時,才滿身疲憊地回到家中。
洗漱過後,她翻了翻書包,左思右想,還是将唐筱單獨給她的基礎卷拿出來,抄起筆開始慢慢做。
唐筱對她的确是上了心,開學報道那天說的也不是客套話,之前開學考的成績雖然進步甚微,但最起碼初見成效,唐筱更是讓她趁熱打鐵。
于是就将她的卷子從頭到尾看過一遍,針對知識點又給她整理了幾套基礎題,叫她平時有空就做。
宋亦霖對學習沒什麽耐心,但終究是要考大學的,即使藝術生也是分越高越好看,統考又不像校考和聯考那樣文過專排,文化分還得抓緊。
三四十分的基礎做起題來實在艱難,她連翻書帶胡謅,才勉強做完第一面,随後拿手機搜了搜答案,正确率居然還可以。
微弱的成就感也算成就感,宋亦霖舒了口氣,又認真将錯題拿紅筆訂正,看不看懂都抄到錯題本,打算明天找謝逐問。
……她動作微滞,想了想,還是決定改成唐筱。
沒來由的,現在有些不知道怎麽跟謝逐打交道。
頭更疼了。她按了按眉骨,索性放棄思索,将卷子塞回書包,整理過後就吃藥躺回床上。
床頭燈還亮着,宋亦霖正準備關掉,拖着滿腦子疲憊入睡,枕邊手機便傳來輕響,是消息推送。
她解鎖查看,發現居然是謝逐的消息。
言簡意赅:【身份證手機號。】
宋亦霖沒反應過來,疑惑地調出輸入法,打字發送:【要這些做什麽?】
謝逐沒回。
等了大概半分鐘,聊天框才再度更新,他這次的消息更簡短,只有一個問號。
不對。宋亦霖突然警覺,下翻手機主界面,确認日期,總算明白要這些個人信息有什麽用。
月底的全國游泳錦标賽在即,這是要開票了。她最近忙得連軸轉,險些忘記這件事。
【開玩笑的。】宋亦霖連忙給自己找補,為了不讓破綻更明顯,當即利索地将所需信息發給他。
謝逐依然沒有秒回,大概是惜字如金,拿到信息後不打算再說廢話。
這麽想着,宋亦霖就準備關手機睡覺,結果指腹剛貼上鎖屏鍵,微信通話的界面刷的彈出來,正是惜字如金的某人。
她這回真情實感地愣了下,确認了兩遍來電人,才遲疑地接起:“信息有什麽問題嗎?”
“宋亦霖。”謝逐嗓音低沉,漫不經意地,“你生日2.4?”
她微頓,不明白這問題的意義,但還是依言答:“對,怎麽了?”
話音将落,謝逐似乎是低哂一聲,通過聽筒送到耳畔,質感更撓人心癢,她下意識蜷了蜷指尖。
“是嗎。”他懶聲,情緒莫辨,“我11.22,在你上一年。”
宋亦霖總算反應過來。
“小學弟”“小酷哥”等稱呼灌入腦海,她從未提過自己跟周圍是同齡人,何況也沒人特意詢問,誰知坑居然從這等着。
車翻得太突然,以前裝學姐時的從容揶揄一幀幀浮現,畫面格外清晰,宋亦霖都不知道原來自己記性這樣好,閉眼扶額。
不願再尴尬。她負隅頑抗,掙紮着狡辯:“……不提這個,憑輩分我的确算你學姐。”
說完便覺得自己占理,于是底氣也足了起來,先下手為強:“再說你又沒喊過我學姐!當初見了我要麽‘喂’要麽‘你’的,看過我校牌也沒多尊重前輩,我都沒說什麽。”
“頂多占了你兩句便宜。”她最後總結,頓了頓,又底氣不那麽足地補充,“還送了你一個打火機。”
謝逐:“……”
他還沒開口,宋亦霖這兒就噼裏啪啦講完一通,謝逐不由得挑眉:“我說什麽了?”
宋亦霖:“……”好像确實還沒說什麽。
困意早就煙消雲散,她揉着額角坐起身,聲音心虛地減弱:“你說。”
“電子憑證過兩天發你。”謝逐語氣很淡,“到時直接出示進賽館。”
話題轉得有些快,宋亦霖“啊”了聲,遲鈍半秒才應:“好的,那麻煩你了,票錢多少?我現在轉你。”
“不用。抵在我這。”
“抵它做什麽?”她不明就裏。
“真話千字三百。”謝逐散漫道。
服了,怎麽還強買強賣的。
宋亦霖揉了揉眉骨,正要說什麽,腦中卻突然想起某事,疑惑詢問:“你在北郊嗎?”
說着,她看向鄰居方向,不明白彼此就隔着幾堵牆,還打什麽電話。
似乎是知她所想,謝逐不予答複,只道:“現在幾點。”
“快十二點了。”宋亦霖乖乖聽話報時,“怎麽?”
還怎麽。
“宋亦霖。”他喚她,語調疏懶,“你确定要在這時間單獨見我嗎。”
少年嗓音低沉,帶幾分漫不經意的啞,就挨在耳側,仿佛近在咫尺。
宋亦霖這才意識到此刻夜深人靜,的确不合适。她暗诽自己大晚上不清醒,不露聲色地找補:“就随口一問。你這個點給我打電話,肯定是看到我屋燈還亮着。”
謝逐未置可否。
似乎也沒有多餘可說。通話陷入短暫靜默,滿室安谧中,聽筒也只剩彼此的呼吸,似有若無,隔着難說遠近的距離,糾纏一起。
宋亦霖擡手,将燈按滅,視野便墜入朦胧暗色。
頓了頓,她輕聲:“那……晚安。”
像試探什麽。謝逐短促地笑了聲,嗓音很低。
“晚安。”他道。
“——小同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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