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神明的國度(八)+(九)

神明的國度(八)+(九)

瑞安沒回話,他微仰着頭,俯視着林桉。

“竟然還那麽有精力就留着吃你的早餐吧。”林桉狠狠剜了他一眼。

瑞安回頭看去,才看到桌子上的早餐。

他又看了看林桉,林桉竟然能從他頭發遮蔽下的眼神裏感受到一絲意外。

怎麽?

他還真以為自己昨天的話是真的?

此時的瑞安仿佛變了個人,渾身的殺氣有所收斂,他轉身朝桌子走去,跨坐在凳子上。

林桉看他有些神經兮兮的,一時一個樣,他真是搞不懂瑞安的腦子裏在想些什麽。

難道他有起床氣麽?

瑞安坐下來之後,拿過桌子中間的紙袋,但是他沒有直接吃,而是回頭看向林桉。

什麽也沒說,就這麽靜靜地看着。

林桉不明所以,“吃你的啊,看我做什麽?”

瑞安還是沒有回應,繼續靜靜看着他。

林桉感覺對方的眼神有些瘆人,又問道:“有事說話。”

瑞安終于有所動作了,他轉頭看了一眼桌旁的另一張凳子,又回過頭繼續繼續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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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桉試探問道:“你讓我坐那?”

瑞安點了點頭。

林桉一臉訝異,手指着自己,遲遲沒有動作。

他在搞什麽?

沒人看着他是吃不下嗎?

剛剛還要殺他,現在就讓他去那坐着了?

林桉不知道瑞安有什麽陰謀,他沒有聽瑞安的話。

瑞安見林桉不為所動,于是又站起身,朝林桉走來。

他還沒走出兩步,林桉就伸出手制止了他。

“你別動,回去坐着吃你的,我去坐着行了吧?”

瑞安頓了一會,才回身坐下。

林桉挑了一個裏他遠一些的位置,正所謂防人之心不可無,更何況這個人陰晴不定,猜不透心思。

瑞安一個一個地将紙袋裏的食物往外拿,但他拿出兩瓶牛奶的時候,兩個人都有些愣了。

林桉也覺得奇怪,亞倫怎麽往裏面拿了兩瓶杏仁奶?

瑞安擡眼看向林桉,林桉沒有注意到瑞安的眼神,他此時在想着是哪裏出了問題。

林桉生性多疑,他不覺得是亞倫拿給流浪狗喝的,而自己明明囑咐他的是跟昨天一樣就好了。

亞倫不像是會自作主張的人,但凡有什麽事情都會跟林桉彙報的,這一瓶多出來的杏仁奶是誰動了手腳?

瑞安見林桉在發呆,于是拿起其中一瓶杏仁奶往他的方向推了推。

林桉警惕地看着他,發現對方沒有要攻擊自己的意思後,稍微放松了一些警惕。

他感覺自己都要被瑞安整出PTSD了。

“我不要,你喝。”

林桉又推了回去。

但是瑞安又給他推了回來。

“.......”

兩個人像踢皮球一樣你來我往地過了幾招後,林桉有些不耐煩了:“你留着明天或者後天喝不行嗎?”

其實他沒敢接受,極大一部分的原因是他不愛喝。

瑞安被林桉吼了之後,默默地将那瓶杏仁奶撈了回來。

林桉感覺自己似乎太過激動了,但是誰叫他是反派呢。

既然他自己不是什麽好角色,那麽戲就要做足一些。

說來也可笑,從前當打工人的戾氣在這裏都有理由發洩出來了。

瑞安先是吃完了面包,他吃得很快,但是舉手投足還能看見從前的優雅。

當他準備打開蓋子喝杏仁奶的時候,林桉默默地起身了,說道:“我走了。”

瑞安雙手端着瓶子,安靜地喝着,沒理林桉。

“.....傻子。”

林桉走了出去,走之前還不忘把鐵鏈纏好,還多看了幾眼,記住了此時的狀态。

瑞安靜靜地盯着林桉的身影,直到林桉消失在拐角。

如果說前兩天的送食是林桉的一時興起,那麽第三天他就完全不想動了。

昨天他問過亞倫,亞倫說他也不清楚,是瑪莉亞給他裝袋的早餐。

林桉一開始只以為是瑪莉亞以為自己愛喝奶,所以給自己多拿了一瓶,但是他一晚上都因為這事沒睡着。

林桉感覺自己太敏感多疑了。

但是第三天的時候,他心中那不詳的預感就更加強烈了。

不行,還是得去看一眼。

他連吃的都沒帶,只帶上了亞倫和克林兩個人充充往城外走去。

亞倫奇怪地問道:“殿、林桉,發生什麽事了?這麽着急!”

“難道是流浪狗出什麽事了?”克林也問道。

林桉越發心神不寧,只是随便應付了他們幾句。

亞倫和克林見到林桉這幅樣子,也不敢多說了。

林桉一個人匆匆快步走到地下室時,眼前的一幕令他瞬間止住了腳步。

鐵門被破壞了,鐵鏈掉落在地。

裏面早已沒有人的身影,瑞安不知去向。

當這一切發生的時候,林桉竟發現自己比想象中的要平靜多了,似乎他潛意識裏就知道現在這種情況遲早回來,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罷了。

再加上瑞安對自己那怪異的态度,現在的情況就也不奇怪了。

林桉蹲下身來,看着地上的鎖鏈。

鎖頭處仍是嚴絲合縫,證明不是用正常手段開鎖的。

可是,瑞安拿來的這種能破壞鎖鏈的工具?

林桉走進地牢裏,他往門邊看去,也沒有人藏在背後等着偷襲自己。看來瑞安是真的走了。

他看向地上的鐵鏈,是從前端斷開的,斷口處有被破壞的痕跡。

是斧頭還是別的什麽?

林桉突然想到了什麽,往一樓跑去。

果然,在密道的角落裏找到了一把斧子,斧子的利刃處還有明顯的卷邊。

林桉不能再繼續在這裏逗留了,瑞安能逃出去,說不定還有同夥,他留在外面只會更加危險!

他必須盡快回王宮!

林桉走出小平房,沒走幾步,就感覺到一股窺探的視線在自己身上,他猛地擡頭往斜對面的二層居民樓的窗戶看去,那股子存在感極強的視線就消失了,窗戶裏只剩下被風吹得微動的窗簾。

林桉迅速收回了視線,似乎剛才只是随意地一瞥。

他加速朝巷子外走去。

那扇窗戶的窗簾仍在随風飄動着,房內的兩個人影一高一低,一胖一瘦。高瘦的那一個背靠在牆後,手裏上下地抛着一瓶杏仁奶,另一只手插在褲兜裏,一言不發。

他對面站着一個胖女人,她的手指攪在一起,似乎很緊張。

她說道:“我看今天他沒有讓人來廚房拿早餐,所以我以為....”

瑞安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被遮蓋住的眼睛像是與這個世界隔着一層紗,讓人無法分辨清他的情緒。

明明瑞安什麽也沒說,但就是這一眼,令瑪莉亞更加大驚失色,大滴大滴的汗水從額角溢出,她說道:“是我自作主張!是我壞了您的計劃!我、我罪該萬......”

瑞安擡手打斷了她繼續說下去,“我還什麽都沒說呢。”他的聲音不像他的氣質那樣的沉悶,反而很符合他這個年紀的男生該有的聲音,因為太長時間沒有說過話,所以清亮的嗓音中還有一些沙啞。

瑪莉亞單是從瑞安的語氣裏抓不準他到底是什麽意思,于是一時間瑪莉亞也只管低着頭,不敢說話。

瑞安從牆上直起身來,他抓了抓額前的長發,說道:“該剪頭發了。”

林桉與亞倫和克林彙合之後,見他們都沒有受傷,于是松了口氣。

他緊張和凝重的表情也感染了亞倫和克林,他們也嚴肅地問道:“殿下,發生什麽事了?”

“狗跑了。”

亞倫和克林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裏看出了疑惑。

本就是流浪狗,跑了也不奇怪,哪有流浪狗會一直待在一個地方的呢?

但是他們都沒有說出來,而是怕林桉傷心,紛紛安慰他道:“沒事,一直流浪狗而已。”

“是呀,殿下要是喜歡,我們去讓人送幾只名貴的狗來!”

林桉搖搖頭,說道:“我怕他咬人。”

不用說也知道,逃走後的瑞安,肯定要找機會報複自己。況且現在赫爾也不在身邊,自己更是孤立無援。

亞倫卻以為林桉說的是狗,于是說道:“不會的!只要把它們調教好,是不會咬您的!”

林桉心裏想着其他事情,于是敷衍道:“嗯嗯。”

這一路上安靜地有些過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就連街邊的小攤販的叫賣聲都入不了林桉的耳,他只覺得周身都有一股寒氣,靜的可怕。

不過好在回去的途中沒遇到什麽反常現象,也沒人突然來找自己的麻煩,他們安全地回到了王宮。

林桉知道,這将是他最後的寧靜了。

當微妙的平衡被打破,暗流湧動也即将開始。

不知是不是瑞安重新出世,需要一段時間來調整自己,于是林桉這幾天過的都還算平靜。

周圍的一切事物都在按照往常的秩序運作着,除了莫名消失的瑪莉亞。

林桉還派亞倫去打聽了情況,廚房裏的人說的是瑪莉亞被調去其他地方工作了,不過還是在王宮內,只不過離林桉這邊遠了一些,所以平時才極少碰面。

林桉雖然找不到實質性的證據,但是他有預感,瑞安逃走的事情少不了瑪莉亞的手筆。

他當時在餐廳第一次碰見瑪莉亞時,就應該提高警惕的。

那時候瑪莉亞的熱情太過反常了,一直不停地給自己夾菜,時不時又提起小時候的事情,這分明就是有試探林桉的意思在裏面。

只能說林桉經不起試探,一試就暴露了。

他甚至到現在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哪一方面露餡的,要是他提早就接觸過瑞安,或許還能裝的更加像一些。

林桉開始思考起赫爾這次回國的目的是什麽了,難道艾斯克德爾又給他下頒了什麽新任務?

派他過來頂替真聖子的這件事本就不是長久之計,或許自己只是他們計劃中的一枚可以随時犧牲的棋子。

林桉一想到這裏,思路就打開了。

他一開始就将自己的身份下了定義,以為自己取代了聖子的位置,自己就是這一環裏的關鍵人物,實則不然,還恰恰相反。

而且赫爾将瑞安關在那樣一個地方,雖然保密措施不錯,但是沒有一個人看守,這不就是為瑞安的出逃創造條件嗎?

林桉自己犧牲了,對艾斯克德爾到底有什麽好處?

自己暴露之後,這樣不就會導致阿斯嘉德加強對敵國的防範了嗎?

“殿下!”

亞倫将走神的林桉喚回神來,關心地問道:“殿下,是身體不舒服嗎?”

似乎是林桉看上去身子骨就挺脆弱的原因,他的護衛們老是擔心自己生病。

林桉擺手,說道:“沒有,就是發了一會呆。”

克林也小心翼翼問道:“殿下,這一批您不滿意嗎?”

只見他們一行人在花園裏,林桉坐在亭子裏,手肘往後撐在椅背上,拳頭抵着太陽穴。他的面前是一排牽着狗繩的人和被狗繩牽着的狗。

沒想到自己只是随口應付了幾句,亞倫他們還真的給他搜刮了這麽多狗狗來。

此時更是換了好幾批,都沒挑出林桉想要的。

其實林桉說的是不用了,亞倫和克林就理解為對這一批不滿意,于是說着“沒事,您看看下一批!”就将好十幾只狗招呼了上來,任林桉挑選。

林桉拒絕了太多次,讓下人們陪着自己折騰這麽久,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于是他将目光放在這幾只狗身上,随便指了一個,說道:“就它吧。”

克林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說道:“噢,殿下,原來您喜歡這種!”

被選上的狗狗的原主人高興的捂住了嘴,欣喜之中看不出來對狗狗的不舍。

也是,有十幾錠金子作為鑒賞,原主人都可以又去買好幾只了。

馴化過的狗就是聽話,而且看上去被原主人保養地十分好。陽光的照耀之下,它的奶黃色濃密長卷毛似乎在發着光。

亞倫也将這一小只東西抱了起來,放在了林桉的腿上,說道:

“這是哈瓦那犬!”

這只小哈瓦那犬不認生,對林桉也表示出了親近,尾巴搖得歡快,似乎要上天了。

克林支付了報酬給原主人後,就将人們都遣下去了。

林桉撫摸着它的奶黃色的毛,說道:“你主人不要你咯。”

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聽懂林桉說的話,尾巴反而搖得更加歡快了。

要不怎麽說狗是很聰明的動物呢,就連狗也知道跟着誰會過得更好。

克林雙手撐着膝蓋,半蹲在林桉身側,看着狗狗說道:“殿下,您給他起個名字吧!”

“起名字幹什麽,他原來叫什麽現在就叫什麽呗。”

“殿下,它現在是您的狗了,肯定要您給它起一個名字呀!”

起名是林桉的短板,他只能從現有的入手。他想了想,腦子裏過掉了一堆人名。

要不還是跟着自己叫吧。

“桉。”

亞倫和克林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才反應過來。

“殿下,您要給他起跟您一樣的名字嗎?”

克林也有些猶豫,感覺叫這個狗狗的時候就像在叫殿下一樣,有些奇怪。

“不是,是桉樹的桉。”林桉知道他們在想什麽,于是說道。

“桉樹!這個名字不錯啊!”

“果然是殿下!”

“呵呵。”林桉幹笑道,他們又開始拍馬屁,次數多了之後他都有些習慣了。

克林看了一眼林桉,林桉點頭之後,他大着膽子狠狠地撸了一把狗狗。

并笑着喊道:“桉桉!”

這個稱呼一出,林桉就有些起雞皮疙瘩了,而且有一種幻視在叫自己的感覺。

算了,桉桉就桉桉吧,還挺順口。

桉桉在衆人的撫摸下,舒服地眯起了眼。

日落的鐘聲敲響。

一間外城的獨棟民房。

“聖子殿下。”

房門被敲響,一個渾身包裹地嚴嚴實實的男人走了進來,雖然身上裹着黑布,但是還能從露出的衣擺一角認出王宮的護衛服來。

“說了多少次了,不要在外面這麽叫我,我已經不是聖子了。”

瑞安撐着下巴,手肘立在桌面上,沒給面前的人一個眼神。

他的右手放松地搭在桌上,手指輕點着桌子,發出一下一下有節奏的響聲。

這聲音在封閉的環境裏無限放大,穿透了那人的耳膜,在他的心靈造成了強烈的壓迫感和沖擊。

一時間,敲擊桌子的聲音與那人的心跳聲同頻了,瑞安似乎将他內心的想法抽離出來,窺視殆盡。

那人的冷汗打濕了整個背部,他想要擡手擦一下臉上的汗,但是剛舉起來的手就又頓住了,硬生生放了下來。

他深呼吸一口氣,鼓起勇氣說道:“在我們屬下的心裏,您永遠是聖子!”

“嗯?”

那人見瑞安沒什麽反應,于是壯着膽子繼續說下去:“王宮裏的那個冒牌貨!搶了您的位置!簡直是罪該萬死!原本屬于您的一切,終有一天會回到您手上的!”

瑞安“哼”了一聲,似乎是在輕笑。

他對于這番表示忠心的言論沒什麽表示,而是問道:“今天他都做了什麽?”

“游手好閑!玩物尚志!”那人氣憤地說道,仿佛林桉花的是他的錢,“他養了一只狗!這兩天都在遛狗!還帶着他身邊的兩個護衛一起!真是不成氣候!”

“呵。”這下男人聽清楚了,瑞安确實是笑了一聲。

瑞安又接着說道:“你好像很生氣?”

“額!”男人噎住了,不知道瑞安這話是什麽意思。

“說話。”

“屬下、屬下不敢!”男人摸不透瑞安的意思,索性直接認錯。

“我看你也很閑,有時間說那麽多廢話,不如多盯着他點?”

“wo......”男人剛要辯解,話到嘴邊卻噤了聲,只發出了一個音節。

男人一臉扭曲,他的手顫顫巍巍地擡起,但還沒碰到自己的喉嚨,整個人就倒了下去。

沉悶的一聲響,他身體漸漸僵硬了,由脖頸處漫出的鮮血浸到了身下,染紅整塊地板。

“來人。”瑞安收回扔飛刀的手,将門外的人喚了進來。

“收拾一下。”

“.....是!”

“還有,繼續盯着。”

“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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