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活死人(二)
活死人(二)
冰涼的液體滴在林桉的臉上,再順着側臉的弧度淌下來,流入頭發裏,林桉被這種癢意惹醒。
089居然也不提前跟他說一聲,就直接把他傳送過來了!
林桉睜開眼,面前的一張猙獰的大臉将他吓了一跳!
“我去!什麽東西!”
他條件發射地一把将面前的腦袋推開,手腳并用地撤出了五米遠。
被他推開的人,不,已經不能被稱之為人了,那個活死人歪着腦袋,還保持着被林桉推開時的姿勢。那兩只沒有瞳孔的、渾濁的紅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林桉。
林桉看見了活死人嘴角挂着的一根銀絲,他眉毛抽了抽,摸向自己臉上那涼涼的地方。
“........”
林桉和活死人齊齊看着指尖上的水漬,兩人一時無言。
他擡頭看向活死人,把手指上的潮濕擦回活死人的衣服上。
“你想吃我?”
也不知道活死人有沒有聽懂他說的話,還擺出一副要吃人的樣子砸吧砸吧了嘴。
“我可是上天派來拯救你的,你要是吃了我,你就得當一輩子活死人了。”林桉吓唬他道。
這次他好像終于聽懂了,還會對着林桉搖頭。
林桉拍了拍被他身上晃下來的塵土,說道:“你還記得你自己是誰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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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死人的神情有些疑惑,而後又搖了搖頭。
雖然這個活死人的身上很髒,衣服也是看不出原本的版型和顏色,整個人都散發這一種破敗的死亡氣息。但是這個人衣服的材質和手腕上那只碎掉的手表來看,他生前是一個條件不錯的人。
于是林桉又問:“你家在哪?可以帶我去看看嗎?”
當前還是先找一個能遮風擋雨的地方,再做接下來的打算吧。
活死人站起身來,朝着一個方向走去,走三步一回頭,也不知道他那渾濁的紅眼睛是不是真的能看得見東西。
林桉一邊跟在活死人的背後,一邊觀察着這個城市。
這個城市就跟電影裏拍出來的場景一樣,滿目瘡痍,天空和綠化帶都失去了原本的顏色,整個城市變成了一個灰色的世界。
‘砰!’
随着一聲巨響,那個活死人的身體一滞,爆開的腦袋迸濺出來的汁液射了林桉一身。林桉身體一抖,然後就迅速地閃到一旁的建築內,半倒塌的大門給他提供了可藏身的地方。
他探出半個腦袋,看向外面。
在他們剛才位置前面的一個拐角,走出了四個身穿作戰服的人,走在最前面的一個舉着槍,上前踢了踢那個活死人的屍體,摘下了護目鏡。
林桉距離他們不遠不近,那些人說話不收斂聲量,林桉正好能聽見他們說的話。
那個摘了護目鏡的人說:“這才沒過去多久,怎麽又要幹活了。”
他後面的一個男人說道:“一個月的休息時間還不夠?”
另一個人說話了,是一個女人,她說道:“這只活死人的腦漿都飛出來了!你還踩上去!離我遠點!”
有一個人說道:“咦?隊長又跑哪去了?”
女人說道:“誰知道呢,每次出任務就他最積極,又去活死人多的地方了吧。”
“唉,我都替那些活死人感到害怕。”
所以說他們一共是五個人?這些都是幸存者嗎,還是研究所的人?
還有他們口中的隊長又是誰。
林桉縮回腦袋,卻被面前的人吓了一跳!
他倒吸了口氣,立馬捂住嘴,險些發出聲音。
段繹抱着手臂,看着面前反應過大的林桉,面上露出了新奇的表情。
他又湊近了些,喃喃道:“現在的活死人都這麽像活人了?”
剛才爆頭的情景還歷歷在目,林桉通過對方身上的作戰服判斷這人和那些人是一夥的。
林桉定定看着他,不敢有所動作,生怕下一個被爆頭的就是他自己,那就真的是出師未捷身先死了。
他的喉結滾了滾,使自己鎮定下來。
段繹突然朝他伸出手,帶着手套的手虛環住了林桉的脖頸,拇指放在他的喉結突起上按了下去。
“呃!”林桉猛然抓住了對方的手,将他的手指扒開。
那一瞬間的喘不上氣,他以為自己險些就要死在對方手裏了。
“你是活人?”段繹松開了手,問道。
對方看上去似乎沒什麽惡意,林桉緩了一會,将那種想吐的感覺壓下去後,沙啞地說道:“是。”
段繹正色起來,問道:“你是江城的原住民?還是過來執行任務的人?”
任務?
他是指是跟他們一樣來清理活死人的人嗎?
可就連林桉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原住民,他為了省事,索性承認了自己的本地人身份。
“江城封城了兩年,我還以為這裏面沒有活人了,你居然還吊着一口氣,可真不容易。”
他又問道:“你還能說話嗎?”
因為與世隔絕了這麽久,語言系統都差不多退化了,要把以前的東西撿回來也要花費一些時間。
于是林桉順着對方的想法,磕磕絆絆地說道:“我......能......”
段繹輕聲對林桉說道:“沒事,我們來救了你,你跟我們回去好不好?”
林桉眼神躲閃,有些期待更多的是害怕,所以沒有立馬答應。
段繹一看,就知道林桉不敢相信他。
他半蹲下來,說道:“我們是好人,別怕,我們是來救你的。”
林桉看着他的眼睛,仿佛在對方眼裏看到了善意,過了一會兒才點點頭。
段繹攬着林桉的肩膀,将他帶出了大門。
“段繹!”遠處的女人看到他,喊道。
“小點聲,別把附近的活死人都吸引過來了。”另一個人打了一下女人的背,說道。
“哼,他們要是敢出來早就出現了。”
女人沒管他們幾個,而是快步朝着段繹走過來,問道:“怎麽就你一個,隊長呢?你們不是在一起嗎?”
她說着說着,終于注意到了段繹身後的林桉,于是變了臉色:“你幹嘛帶着一個活死人啊!”
眼看女人的槍口就要對準林桉的腦門,段繹抓住了女人的手,說道:“別!他不是活死人。”
除了段繹之外,其餘四個人絲毫不敢掉以輕心,紛紛抓緊手上的武器,對準了林桉。
“別動!”林桉只是動了動手指,就被眼尖的女人發現了,她大聲喝到,警告着林桉。
“不管他是不是活死人,他身上肯定有病毒!”一個男人說道,警惕着林桉。
段繹有些着急又無奈,說道:“你們先冷靜點。”
“段繹,你是不是瘋了!居然幫着一個活死人講話!”
“你該不會也被感染了吧!”
“段繹!你清醒一點!”
“你們先聽我說!”段繹說道,“他要是被感染了,早就變成活死人了,我們在這裏僵持了這麽久,你們看他有什麽變化嗎?”
段繹繼續說道:“而且你們看他的眼睛,是黑色的,不是紅得。”
“來,張嘴。”
林桉乖乖地張開嘴巴。
段繹指着他的牙齒道:“牙齒也會正常的,還能聽得懂人話,看見了吧。”
“你确定是活人?”
“确定!還會說話呢!”
“不對吧,現在的江城怎麽可能還有活人?”
“江城裏面的活人不應該更加寶貴嗎,這可是在已經淪陷的江城裏待了兩年的人。”
段繹這番話引起了其餘幾人的好奇心,林桉被幾個人團團圍住,有一種在馬戲團被人看猴的感覺。
他身高不矮,但是由于太久沒有吃正常的食物,所以看上去似乎只剩下一張人皮和幾兩骨頭,十分瘦弱。
“哎,小子,你這麽弱雞,是怎麽在這裏生存下來的?”
“來,說兩句給姐姐聽聽?”
“要不要給他吃點東西?感覺他都要餓暈過去了。”
最後林桉被他們帶到了車上,他坐在後排,機械地啃着跟板磚一樣的餅幹。
其實他一點也不餓,這幅身體沒有他們這些人想象中的脆弱,反而有一些超乎正常人的特征。
比如聽力變好了。
再比如,就算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下也能一個月不吃不喝,反正在這麽大的城市裏只有他一個活人,困了找一家五星級酒店睡覺,餓了的時候随便找找路邊的商店吃點東西就好了。
但是這個城市在一年多前就斷水斷電,所以林桉的洗漱是一個問題,最開始的時候他是去那些大酒店或者醫院,因為這些地方裏面都會有儲水罐和備用電源。
後來這些資源用完了以後,林桉就開始在海裏洗澡,但是城市裏的海裏市區太遠了,還要走很長一段路,所以林桉去那邊洗漱的頻率也減少了。
他搜刮着腦裏不多的回憶,想起來自己已經有一個月沒洗澡了。
他用髒兮兮的手拎起一截衣領,低頭聞了聞。
還好味道不是很難聞,都是些灰塵的味道。
坐在他旁邊的段繹見了他的舉動,怕林桉會感到不好意思,于是說道:“沒事,等我們隊長回來了,就帶你回我們的營地,在那裏就可以洗上舒舒服服的熱水澡了。”
林桉點了點頭,維持着一個不太會說話的人設。
他味同嚼蠟地吃着餅幹,回想着‘自己’的身份。
這個世界裏的林桉,是一個孤兒,從小在福利院長大,最親的人就是福利院的院長爺爺和同期的小夥伴們,不過事情太久遠,他有些記不清楚了。
反正也是不重要的事情,幹脆就不想了。
但是奇怪的是,自己九歲到十八歲的這些年裏,他一點事情也想不起來了,就像是被人挖去了一部分記憶一般。
再之後就是在江城的這兩年了。
‘誰偷走了我的記憶?’
‘難道是089的工作出現錯誤了?’
還是,這個世界的自己本就是失憶的。
就連他在這個世界的名字叫什麽都想不起來了。
“隊長!”
段繹的聲音将林桉的思緒拉回現實。
林桉随着衆人的視線看去,一個衣襟半開的高大男人提着槍往他們這裏走來。
突然,男人止步了,他舉着槍,對着坐在車內的林桉。
“下來。”
林桉裝作聽不懂的樣子,直愣愣地看着他。
段繹出來打圓場道:“隊長,他不是活死人。”
“我知道。”
“呃,那你這是?”段繹看了看指着他們這邊的槍,又看向有些呆愣的林桉。
僵持了一會後,被叫做隊長的男人放下了槍,走了過來。
不知為什麽林桉在對方身上感覺到一股熟悉的氣場,但是又不完全一樣。
“姓名,年齡,家庭住址,以及這兩年裏面的所有經歷。”
“啊?”林桉咽下餅幹,微張着嘴看着車門外的男人。
段繹站在他們之間,将了兩人隔開,說道:“要不,換個地方?”
車子往城外開去,把江城遠遠地甩在車後。
林桉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地上的屍體,心裏有一種說不上來的酸澀。
雖然他們已經死了,但是卻也沒有傷害活人,也沒有電視機裏的喪屍一樣到處咬人,四處散播病毒。
這是為什麽?
還有他要找的血清又在哪裏?
林桉幾乎是一瞬間就想到了研究所,可是現在的研究所也已經荒廢了,他要上哪去找血清呢。
幸存者基地會有嗎?
段繹注意到林桉轉頭的動作,以為他是舍不得自己的家了。
于是安慰道:“沒事,很快江城就能恢複原樣了。”
恢複原樣?
什麽意思。
林桉面帶疑問地看着段繹,段繹說道:“等到我們把江城裏面的活死人都清理幹淨,江城就能變回以前的模樣了。”
開車的男人警告道:“你怎麽什麽都往外說。”
“這有什麽,他本來也是江城的人,也有權知道這些消息啊。”
林桉低下頭,叫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緒。
開什麽玩笑,清理幹淨?
他腦海裏回放着剛才的那一幕,回想着活死人的血漿濺到自己身上的觸覺,胃裏就開始翻滾了。
林桉這一路上也沒繼續吃餅幹了,他看着窗外,沉默了一路。
“說吧。”
林桉被按坐在椅子上,面前和左右兩邊都是穿戴嚴實的人。
他的雙手規規矩矩地放在膝蓋上,對于這個隊長的話沒有任何反應,就這麽低頭看着自己的手。
另一個人小聲地說道:“隊長,他該不會是傻了吧?”
有人附和:“我也感覺,在那樣的煉獄裏生活兩年啊,誰受得了!”
屋內的人都忍不住地朝林桉投來憐憫的眼神。
就在這時,林桉的嘴動了。
“我.......要......洗澡...”
“你說什麽?”隊長還是站得離他三米遠,林桉身上的味道使他不敢靠近一點。
“洗澡。”
他看着按住林桉的男人,那人說道:“隊長,他說他要洗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