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活死人(五)
活死人(五)
段繹緊了緊攬住林桉的手,問道:“你怎麽會下到二樓來?是胖子叫你過來的嗎?”
“不是。”
“那就是,睡不着?”
“嗯。”
“好像确實有一種說法,當人常年在一個充滿危機和緊張的環境裏待久了以後,是會對這種放松的生活感到不适應。”
“嗯。”
“那要不要跟我聊聊,說不定聊着聊着就困了呢?”
“嗯。”
“那就去我房間聊吧。”
“嗯。”
不管段繹怎麽說,林桉都只管回‘嗯’。
段繹點頭,看了他一眼,将他帶回房間。
“要吃東西嗎?”段繹将房間內的餅幹、面包等都堆在林桉面前。
林桉不知道為什麽段繹老是覺得自己餓,他只好搖搖頭,将面前的東西推了回去。
“那好吧。”段繹有些遺憾地收起了食物,說道,“你失去了一段記憶,現在應該有很多問題吧?比如江城為什麽會變成現在,又比如活死人又是什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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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你能告訴我嗎?”
“可以啊,但是你得先告訴我,你的真名是什麽?”段繹微笑着說。
林桉說道:“我叫李華......”
段繹問道:“真的嗎?”
林桉低眸看着自己放在桌上的手,輕聲說道:“我不知道,不記得了。”
“那你為什麽要編一個名字出來騙我們?”
“我沒有騙人!”林桉頓時有些着急起來,不過很快又蔫了下去,“我只是想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名字,沒人給我起,我只好自己起了。”
段繹說道:“別激動,我沒有說你不好的意思。”
“那我已經告訴你想知道的了,你可以跟我說說江城為什麽是這樣的嗎?我現有的記憶裏,沒見過江城原來的樣子,所以我以為這個城市原本就是現在這樣的,直到我遇到了你們,才知道那些人都是‘活死人’。”
林桉真假參半地說道。
“你以前的事情都忘記了?包括小時候的事?”
林桉點點頭。
其實不然,他丢失的只是九歲到十八歲的記憶,小時候在孤兒院的日常還是記得一點的。
裝失憶真是個好辦法,可以省掉許多麻煩,面對別人的問話一句‘不知道’就能蒙混過關。
段繹同情地看着林桉,說道:“其實失憶也挺好的。”
“為什麽?”林桉問。
“因為可以忘掉許多痛苦。”
林桉不解,“可是渾渾噩噩地活着也不輕松啊。”
段繹撫上林桉的頭發,說道:“你現在不是遇到我們了嗎。”
林桉有些不适應對方一直對自己上下其手的,但是他還是忍住了把自己頭上的手拍飛的沖動。
段繹看着林桉又抗拒又隐忍的表情,覺得有些可愛。
“一直是你在問我問題,我的問題你還沒回答呢。”
“你說江城?”段繹收回手,說道,“江城兩年前還是個正常的、繁榮的城市,但是在那一天,城市裏的居民逐漸感染上一種不知名的病毒,這種病毒至今還沒找出源頭,人們将它命名為HSR病毒。HSR病毒的傳播方式為血液傳播,但也許還有其他的傳播方式,但是研究這種病毒的科學家們都被感染犧牲了,所以更多的消息也傳不出來了。”
“他們那些人做的最好的決定就是封城,他們召集了将近一萬人的幸存者,僅僅用了一個晚上就建成了隔離牆。”段繹的語氣裏聽不出來他是否真的贊同這是‘最好的決定’。
林桉也沒說好還是不好,而是問道:“那江城裏的剩下的那些沒被感染的人怎麽辦?”
段繹撐着下巴,看着他,說:“你覺得呢?”
“......”,林桉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我不知道。”
“如果基地對他們采取了什麽行動的話,你也不會現在才跟我們相遇了。”
是的,如果當年江城病毒爆發時,江城裏的人們能全部撤出來,那麽林桉現在應該在幸存者基地裏才對。
為了保護更多的人,犧牲一小部分的人,理論上是沒錯的。
基地總部的人也知道,一旦下令封城,會使得幸存者人心惶惶,社會秩序也會陷入混亂。所以江城封城的消息在一年之後才重新出現在大衆的視野裏。
那時候人們才知道,哦,原來地圖上還有一個名叫江城的小城啊,原來江城曾經爆發過病毒感染啊。
這時候大衆所知道的江城變成了一座及其危險的‘活死人之城’;而不是為了病毒不散播出去造成更大災難,選擇了自我犧牲的‘英雄城市’。
由于人們對HSR病毒的恐懼,要是幸存者基地的那些人知道了‘李華’的存在,也一定會将李華管制起來,嚴重一點的還會将李華殺死,連帶着這個隊伍和整片廢棄別墅群一起消滅。
所以也怪得不謝景淳第一次見到自己的時候會拿着把槍指着自己,寧錯殺活人,也不能放過一個活死人啊。
“我連累你們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林桉寧願他們把自己當成陌生人對待,不要把他當成是自己的同伴。
林桉是帶着目的才接近的他們,要是段繹他們對自己差一點,有朝一日他們因為自己而遭遇不幸,他也不會太愧疚。
“連累?”段繹說道,“原來你也會感到愧疚嗎?”
林桉有一種被人說中心事的感覺,但是他又很快地回過神來,段繹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原來我也會感到愧疚?
很奇怪,他總感覺段繹在暗指什麽。
但是他們才剛認識不久,段繹怎麽會知道林桉是怎麽樣的人。
段繹見林桉有一瞬的凝滞,于是又笑道:“我以為失憶的人也會缺失一部分感情。”
原來他是這個意思?
段繹的有一些行為很怪,經常做一些換做是林桉他絕對不會做的事,比如去救一個危險系數高達百分之八十的落魄青年;比如林桉睡不着,他主動說要跟林桉聊聊天。
但這些事也不是朝着不好的方向去的,反而還達到了林桉想要的目的。
結合林桉現階段對段繹的了解,認為這個段繹就是一個單純的、愛心泛濫的人,而且很喜歡跟別人進行一些肢體互動。
林桉回答道:“可能吧,比如親情、愛情?”
段繹又說:“你還知道親情和愛情這兩個詞語?”
林桉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說道:“我不是傻。”
段繹直直看着林桉,“真神奇啊。”
“........”
“你知道嗎,我以前養過一只貓,還給貓打造了一個專屬于他的樂園。但是我身邊的朋友都對我的貓有偏見,認為那是一只老虎。有一天我和往常一樣送他去樂園,為了讓他玩得開心,我還在樂園裏放了很多只不同品種的貓,結果我去接他的時候,發現樂園塌了,裏面的貓全跑了。”
林桉不明所以,但還是聽了下去。
但是段繹卻不說了。
“然後呢?”林桉問道。
“然後就沒了。”段繹說道。
“哦。”
林桉還以為是一個最後找回了貓的溫馨小故事,結果最後還是個不盡人意的結局。
但是跟他說這個故事的意義在哪?
林桉沒搞懂,他感覺這裏的人都有些神戳戳的。
段繹是這樣,謝景淳是這樣,胖子也是這樣,似乎只有剩下的三個人沒怎麽接觸過,目前來看那三個人還挺正常的。
林桉突然覺得有些疲憊,于是岔開了話題,“我先回去了,太晚了會打擾你休息。”
他站起身,段繹将他送了出去。
“晚安。”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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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林桉就被敲門聲吵醒。
他眯着眼睛摸索到門口,開門,是謝景淳。
“有緊急任務。”
“什麽?”
林桉問完才想起來自己已經加入他們了,有任務的時候自己自然也是要上的。
只能說他的運氣太好了,平時一個月裏最多一兩次任務,自己一來,第二天就有活幹了。
他點點頭,也不關門,就這樣放謝景淳在這裏,自己回去洗漱了。
謝景淳的視線往下移去,看見了林桉裸/露出來的皮膚上的傷痕累累,一眼望去沒有一處的好皮。
他皺起眉來,看向林桉的眼神多了幾分懷疑。
林桉走到浴室,看見鏡子裏的自己,才後知後覺竟被謝景淳看到了身上的疤。
他回頭看去,謝景淳已不在房門口了,還貼心地幫他帶上了門。
真是出師不利,偏偏被最麻煩的人看到了這些疤,這下謝景淳對他的懷疑又要加深了。
他迅速整理好一切後,下到一樓大廳與他們集合。
謝景淳不在這幾個人裏面,可能是已經在車上等着了。
段繹看見林桉下來了,說道:“李華,就等你了,走吧。”
胖子見了林桉,有些欲言又止,但還是說道:“李華不是昨天才來的嗎,這麽快就讓他跟着出任務?”
小伍也說道:“小李子這幅身體吃得消嗎?不休息休息?”
花茗看向林桉,也說道:“你要是不想去就不去了,不用因為不好意思說而勉強自己的。”
林桉說道:“沒事。”
見林桉這麽說,其他人也沒說什麽了
他走到段繹旁邊,幾人一起往外走去,他低聲問道:“什麽任務這麽緊急?”
段繹看起來心情莫名地好,說話的語氣都變得輕快起來,“總部得到消息,一個研究所的前成員坦白了他們從前的所作所為,還帶來了一個好消息,血清早在幾年前就制作出來了,只要不出意外,就還在研究所裏面的密封倉。”
林桉心裏有些驚訝,這麽快?
今天才是第二天,劇情發展得這麽快的嗎?他還沒采取什麽行動,當年的知情人士居然就自爆了。
林桉不相信這第二個世界這麽簡單,一定有貓膩。
他問道:“HSR病毒跟研究所有什麽關系?為什麽他們幾年前研究出了血清卻不用?”
段繹看着他,說道:“那個人說HSR病毒是當年研究所的一個生化武器的研究項目,在病毒制作出來不久後就制好了解藥。但是這個項目是違規的,所以要求全部實驗人員都要保密進行,但是當時的一個小助手級別的人物為了向女朋友吹牛自己在做什麽研究,于是将事情洩露了出去。被高層知道後,防止諸如此類的事情再發生,就将所有涉及HSR病毒項目的實驗人員都處理了,但還是被幾個人察覺了風聲,他們幹着最危險的工作,結果研究成果被別人拿去了,他們都是懷有一番抱負去做這件事的,對自己的研究成果就像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這樣的結果他們肯定不能接受。于是在別人還沒對他們下手之前,他們就将病毒洩露了出去,就像讓所有人看見他們的研究成果。”
林桉問道:“為什麽你知道的這麽詳細?”
段繹頓了一下,說道:“我知道的還不止這些呢,你想聽嗎?”
林桉不能表現出對這件事有很大的興趣,否則太奇怪了,他轉移話題道:“那個研究員就是當年洩露病毒的人之一?”
而且段繹講述這件事情的角度很奇怪,一般人聽到他們将病毒散播出去的時候,不都是認為他們是抱着與所有人同歸于盡的想法嗎。結果聽段繹說起這件事的時候,這群罪魁禍首就變成了熱愛自己事業和研究成果的科研分子,在他的語氣裏也聽不出他覺得這些人的做法有什麽不對,絲毫沒有氣憤的感覺。
重點不對吧。
段繹說道:“是啊。”
林桉問道:“既然他做的時候都覺得自己沒有錯,那為什麽過去兩年了還會來自首。”
這樣的結果就是那些人想看到的才對,他們将HSR病毒散播出去時就應該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但他們還是做了,這樣的人是會輕易反悔的人嗎?
而且這件事情還過去了整整兩年。
“可能是良心不安了吧。”段繹說道。
林桉又問:“那個研究員的下場怎麽樣了,總部不會輕易放過他吧。”
“這我就不知道了”,他話音一拐,“你的關注點有些奇怪呢,你好像一點兒也不關心血清?”
林桉看着他,問道:“血清不是在研究所嗎?”
段繹輕笑一聲:“是啊。”
林桉的任務是研究所成員和血清,當下兩個目标都出現了,但是只有研究所成員不知道會被怎麽處理,結果肯定是不會太好過。
總部可能還會向他逼問,讓他供出其他幾名尚在人世成員,要是林桉拿到了那份人員名單,這個任務也快了結了。
剩下的就是血清,要怎麽從這幾個人手裏拿到血清才是件麻煩事,明搶肯定不行,死得更快。
花茗從車窗探出了大半個身子,朝着他們招手喊道:“你們兩個在後面說什麽悄悄話呢,快點啊!”
段繹擡眼,有些抱歉地說道:“啊,不好意思,我們聊得有點投入。”
花茗說道:“有什麽是我們不能聽的啊。”
段繹說道:“也沒什麽,就是接下來的任務,李華他不太清楚,所以來問我。”
林桉上車後,看見坐在副駕駛的謝景淳在專心擦着槍,對他們的事情絲毫不感興趣。
什麽情況,這麽嚴肅?
不就是取個血清嘛。
随着車子的開動,他們又再次朝着江城內開去。
好在研究所的位置比較偏僻,他們這一路上都不見什麽活死人。
花茗直接打開車窗,看着外邊的景象,說道:“真奇怪啊,我記得以前的這些時候,活死人一看到有人接近,就跟瘋了似的朝我們撲過來。那畫面,啧啧。”
猴子說道:“想當年,我開車的時候,直接對着面前的一群活死人撞過去,不知道碾過多少具屍體,輪胎都打滑了!”
花茗對着他的手臂拍了一巴掌,說道:“你還好意思說,害得我那時候好幾天吃不下飯,都瘦了好幾斤!”
猴子打着哈哈:“對不起嘛花姐。”
小伍說道:“別說那麽惡心的東西,還有新人在呢,吓到別人怎麽辦。”
猴子說道:“人家李華可是在這裏孤身一人呆了兩年的好吧,說不定比你厲害多了。”
幾道目光朝林桉投來,林桉惘然地望了回去。
他只想當個沒有存在感的啞巴,怎麽話題就從活死人帶到他的身上了。
“好呆啊。”花茗忍不住上手,結果手指還沒戳到林桉的臉,就被林桉截住了。
“哈哈,我就摸摸。”花茗被抓包也不尴尬,反倒笑起來了。
小伍說道:“色懶。”
林桉想解釋自己只是在想事情,一點也不呆,但見花茗又和小伍打打鬧鬧起來,索性放棄了這個打算。
這六個人性格差別還真是大啊,安靜的安靜,鬧騰的鬧騰,他們幾個這也能湊到一起去。
車內一半吵鬧,一半寂靜,就這樣保持了一路的詭異氣氛來到了廢棄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