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
冬去春來，雪融化後，鳳京府的天氣終于沒有那般嚴寒了。
段寧彥自從回了承乾宮，病情漸漸好轉，很快就恢複如初。楚淩鈞遵守諾言，到了休沐之日，他帶着段愉辰去京郊草場跑馬，段愉辰一整天玩得不亦樂乎。
時值初春，宮裏也忙碌起來，一年一度的春獵也即将到來了。
春獵是大晟朝堂的傳統，當年，太祖皇帝打天下的時候，手下的将士并不擅長騎射，為了讓将士們強身健體，太祖皇帝在每年春季設下春獵。皇子、朝中武将、世家子弟必須參加，并且鼓勵文官們一并參加。
既是打獵，那必定會有彩頭。春獵上拿到頭籌之人，可獲得重金。從前，向來都是讓皇子們奪得頭籌。畢竟，若是哪位皇子拿到第一，必然會被陛下所看中，這就意味着離太子之位更進一步。
然而自永嘉帝即位至今，皇子們年紀都尚小，若是奪得第一，難免名不副實。所以，近幾年春獵的頭籌，也多半是被朝中的武職拿去了。
二月十五這一日，春獵正式開始。所有參加春獵的人在午門集合，全副武裝，騎馬來到木蘭圍場。
楚淩鈞已經數年沒來過這裏了。前幾年，他一直在北境。偶爾回京述職，也都是在秋天，沒過一個月就回去了。
“你幾年沒參加過春獵了？”段愉辰騎在馬上，不經意間問道。
“太久了。”楚淩鈞沉吟片刻。“應當是在三年前。”
段愉辰嘿嘿一笑：“我上一次參加，是十年前。”
楚淩鈞側目瞧他：“這春獵是在京的親王必須參加的，你是怎麽躲過去的？”
“皇兄又不管我。”段愉辰聳了聳肩。“出來打獵多累啊，半天連個鳥都打不到。去年這個時候，我應該還在汀蘭苑躺着。”
楚淩鈞頗有幾分無語，不由皺眉說：“彥兒還在，你能不能正經一些？”
段愉辰身子往後仰了仰，看向楚淩鈞另一側的段寧彥，吹了聲口哨，打趣道：“彥兒，今天争取多給你四皇叔打幾個獵物啊。”
Advertisement
段寧彥騎在一匹小馬上，自然是聽完了方才他們二人對話的全程。他偏頭看着楚淩鈞，認真地道：“舅舅，我們去那邊好不好？不要跟四皇叔在一起！”
楚淩鈞擡手拍了拍他的腦袋，安撫道：“這片林子野獸多，你四皇叔武功低微，彥兒和舅舅一起保護他，如何？”
段寧彥一聽，低了低頭，神色雖仍舊不願，卻還是道：“……聽舅舅的。”
段愉辰不高興了：“你說誰武功差？”
“說我。”楚淩鈞并不想跟他争吵。
段愉辰哼哼兩聲，不說話了。
進了木蘭圍場之後，前來狩獵的所有人便帶着随從各走各的了。但是段寧彥畢竟年紀還小，即便是侍衛在，楚淩鈞仍是不放心，所以還是讓他跟着自己。至于段愉辰——來參加春獵，本意就是來當拖油瓶的。
“對了，彥兒，你父皇今日沒來麽？”段愉辰突然問道。
百年前，晟朝的太祖皇帝就是武将出身，這晟朝江山也是在馬背上得來的。按照晟宮的傳統，皇帝更是要參加這次春獵。不僅是要給皇子、宗室和群臣做表率，更是要統領整場春獵，最終誰能拿到頭籌，也是由皇帝來确認。可是不知為何，今日似乎沒瞧見永嘉帝出席。
段寧彥垂下雙眸，低聲道：“父皇這幾天身體不太好，而且……淑娘娘懷孕了，父皇這些日子，常去延禧宮。”
“淑貴妃懷孕了？”
段愉辰輕挑眉梢，下意識諵砜看向楚淩鈞，兩人對視一眼，心照不宣。
楚淩鈞捕捉到段寧彥神色間仿佛有些許失落，心裏思忖片刻，說：“這是好事，彥兒也要有別的弟弟了。”
段寧彥遲疑片刻，然後用力點了點頭。“嗯！”
三人繼續騎馬往深林裏走，恰在此時，眼尖的段寧彥果斷捕捉到前方的一抹白影。
“舅舅快看！有只兔子！”
說着，他已經從箭簍中取出一支箭，架到了弓上。
楚淩鈞道：“凝神，箭尖瞄準目标上方一寸。”
段寧彥手拉着弓弦，神色十分專注，突然間松手，羽箭離弦，眼看着即将射中的時候，那兔子卻似乎感知到周圍異動，霎時竄跑了。
段寧彥方下了弓，神色間又流露出幾分失落。
楚淩鈞見狀，下了馬。“彥兒，來。”
段寧彥看向他，也下了馬，楚淩鈞微微彎腰，握住他握着弓的手。
“這樣。拉滿弓弦，手臂要穩。瞄準之後，出箭也要利落……”
段寧彥學得很認真，楚淩鈞教得也很專注。只有旁邊那個騎在馬上的段愉辰，斜着眼睛看着這舅甥二人，不斷翻着白眼。
“記住了嗎？”楚淩鈞輕聲問道。
得到指點，段寧彥很是高興。“記住了！”
這個時候，楚淩鈞餘光似見林中有異動，他擡眸一觀，只見一團白色在林中快速奔跑。“看那裏。”
順着他的目光，段寧彥道：“是剛才那只兔子！”
說着，他上了馬，一揚馬鞭追了上去，身後的侍衛們也忙跟上前去。
兩人騎着馬，慢悠悠地跟在後面。
段愉辰側眸瞧了瞧他，“想什麽呢？怎麽不跟上去？”
楚淩鈞眸光微動，緩緩吐出一口氣。“宋閱停職期限已過，三日前他回了內閣，繼續任職。”
段愉辰笑了笑：“宮裏也有兩三年沒有誕下過皇子和公主了，淑貴妃這個時候懷孕，還真是時候啊。”
“陛下本就離不開宋閱。如今這般，宋家的榮寵，只會比從前更盛。”楚淩鈞垂眸道。
“不過淑貴妃怎麽就懷孕了呢。”段愉辰疑惑的神色裏隐隐閃爍着幾分嫌棄。“皇兄這幾年身子一直不太好，還如此不知節制。”
楚淩鈞握着缰繩，不語。
“哎，不像我，年紀輕輕，身子又好，還很……”
說到這裏，段愉辰沒繼續說下去。
楚淩鈞側目看他一眼：“很怎麽樣，很節制？”
段愉辰嘿嘿一笑，不置可否。“瀾玉啊，要我說，就應該趁着年輕及時行樂。”
楚淩鈞沒說話，目光卻捕捉到了遠處正在覓食的獵物，并拿起了長弓，将箭搭在弓弦上。
段愉辰趁機驅馬湊近他，用商量的語氣說：“你看皇兄三宮六院的，隔三差五就能寵幸個嫔妃，不如今晚我們也……”
話音未落，楚淩鈞的突然松手，伴随着一聲破空的銳響，那箭如白虹貫日般飛去，百步之外，一只赤狐被長箭貫穿整個身體，哀嚎一聲，沒了聲息。林中諸多的鳥受了驚，撲棱棱飛了出來。
身後的侍衛上前去撿獵物。楚淩鈞手中的弓弦仍在不斷顫動，他緩緩擡眸，清冷的視線看着段愉辰：“今晚，你想怎樣？”
“沒沒沒……沒想怎麽樣。”段愉辰臉頰微微抽動，賠笑道。“瀾玉箭術精湛，本王……那個……心悅誠服。”
侍衛已經将那只狐貍撿了回來，段愉辰看了一眼，只見赤色的狐貍毛十分好看，可惜被鮮血所染，看起來十分瘆得慌。一支長箭貫穿了它的脖子，看得出來，楚淩鈞的箭術，已經精妙到了不會讓即将死亡的獵物感受到太多痛苦。
兩人繼續驅馬往前方走着，段愉辰嘆道：“瀾玉，你也教教我呗，我也想學射箭。你都教彥兒了，不能偏心啊。”
楚淩鈞面不改色道：“彥兒是小輩，你也是？”
段愉辰故作無辜地道：“我年紀比你小，你寵寵我怎麽了？”
楚淩鈞瞥他一眼，段愉辰依舊是那張純潔無害可憐兮兮的模樣。
最後，楚淩鈞還是答應了教他射箭。于是，得寸進尺的段愉辰非要他手把手地教，上了楚淩鈞的馬，與他共乘一騎，還坐在了他的前面。
楚淩鈞拿他沒辦法，還是握住了他拉弦的手。“食指放在箭尾之上，勾住弦；中指和無名指勾線放在下方。将弦拉滿，沖準目标。”
按照他的指點，段愉辰調整好勾弦的手法。兩人跨坐馬上，距離極近，呼吸仿佛都互有交織。段愉辰不由偏了偏頭，看着他專注的模樣。
恰在此時，遠處的空中有獵物飛過。
“看到那只大雁了麽？”楚淩鈞握着弓，對準獵物低聲問道。
段愉辰仍舊目不轉睛地看着他。“看見了。”
楚淩鈞側眸，神色微冷：“你看的是我。”
段愉辰忙轉頭看向空中：“看見了。”
“箭頭對準它飛行路線稍靠前的地方，松手。”楚淩鈞吩咐道。
段愉辰利落的松開箭尾，長箭離弦，大雁的翅膀被利箭射中，落了下來。
他頓時喜上眉梢：“射中了。”
興奮之下，趁着這暧昧的姿勢，段愉辰突然間親了一下他的臉頰。楚淩鈞猝不及防，臉頰一熱，下意識回頭看了看身後的侍衛們。只見除了去撿獵物的那個侍衛，其餘人等要麽低着頭，要麽在看別的地方，沒一個敢往這邊看的。
段愉辰沖他眨了一下眼睛，眉眼含笑，楚淩鈞別開了視線。
過了一會兒，兩人追上了段寧彥。他果然射到了那只兔子，楚淩鈞揉了把他的腦袋，誇贊了幾句。
“舅舅，我想再往前面去看看。”段寧彥仰頭道。
楚淩鈞望向遠處，只見前方的樹林更加密集，一眼望不到盡頭。“還是別去了，林子深處，只怕是會有危險。”
“哦……”段寧彥一聽，有些不舍地望了望密林，方才的喜悅也頓時削減了不少。
段愉辰見狀，笑道：“林子越深，獵物更多，去看看也無妨。”
楚淩鈞瞥了段愉辰一眼，目光帶着幾分警告的意味。段愉辰瞧着他，攤了攤手，滿不在乎：“有我們倆保護他呢，還有侍衛們跟着。”
段寧彥忙贊同地點了點頭。“舅舅，我想去。”
楚淩鈞：“密林深處可是有豺狼的，彥兒真的不害怕？”
“四皇叔都不怕，彥兒更不怕了。”
段愉辰：？
“也好。”楚淩鈞思忖片刻，回頭看那些侍衛們。“你們時刻關注周圍異動，保護好二殿下。”
“是。”侍衛們拱手應下。
密林深處，光線漸漸暗了下來，地上滿是殘枝敗葉和枯草，馬兒的速度都慢了下來，偶爾還能聽到幾聲野獸的嘶吼聲。
楚淩鈞一手握缰繩一手握弓，密切注視着周圍。段寧彥興致很高，四處尋找着獵物。
前方樹幹後露出一只麋鹿的腦袋，頭上一對鹿角精致，繁複如珊瑚。
楚淩鈞率先發現獵物，壓低聲音：“看前面那棵樹。”
段寧彥視線投過去，立刻取了一支箭，欲架上長弓。與此同時，段愉辰的箭鋒已經對準了獵物。
楚淩鈞看了他一眼，段愉辰感受到他的視線，轉頭看他，噘了噘嘴有些不高興，出箭的那一刻，箭頭故意偏了幾分。段寧彥的箭同時離弦，恰好射中了獵物的脖子。麋鹿應聲倒地。
段寧彥孩子心性，頓時喜不自勝，驅馬上前跟着侍衛一起撿獵物去了。
見狀，段愉辰幽幽一嘆：“唉。出來玩，就是為了哄孩子。”
“是啊。”楚淩鈞淡淡道。“我一個人，哄兩個孩子。”
段愉辰牽了牽唇角笑道：“那你可真偏心，哄我哄得太少了。”
楚淩鈞側目看他。“彥兒幾歲，你幾歲？”
“小時候可沒人這麽哄我。”段愉辰輕笑。“十歲那年參加春獵，連個跟着我的侍衛的都沒有，所以我才不想再來的。”
楚淩鈞一聽，神色微動。
段愉辰滿不在乎地笑笑，沖他眨了眨眼睛：“不過沒關系，以後可以每年都來，至少有你在我身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