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吝啬小農夫(六)
第28章 吝啬小農夫(六)
在那黃土砌的洗浴間裏, 李映池剛要舀一勺往身上潑,被溫度燙得一抖。
忙喊人,聲音又急又怯, 直喚得白允川心頭一跳,又趕緊将那硬塊塞了回去, 遂朗聲應道:“馬上就來!”
要是旁人幹此等偷摸的事,被人這麽一吓, 估計心都要慌半天, 白允川不同, 聽見聲音他臉色都沒變一下,整個人鎮靜無比。
李映池嫌水燙,他就去打了滿滿一桶冷水,在隔間外放下桶的時候,水面搖晃, 但一滴水都沒灑出來。
“冷水我放門外了。”
腐朽破舊的木門透着絲絲縷縷的縫隙,熱氣蒸騰,霧氣缭繞着這一處。
沒人出聲回應他,只有一只冷白的手從門內伸出, 用瓢舀着冷水往裏送。
不知為何白允川站在門外久久沒有動作,直至李映池不再裝冷水, 他才收回視線, 回頭往屋內走去。
可剛走沒幾步,身後的人又再一次喊起了他的名字, 自顧自地軟聲抱怨着,“白允川, 水又變冷了,太冷了, 我洗不了。”
明明是自己将冷水放得太多了,卻理直氣壯地,像被嬌慣壞了似的使喚人。
換成別人聽了,絕對會嗤之以鼻,覺得是蠻不講理的話,卻輕易絆住了白允川的腳步。
他心中藏着事,每一刻都覺得煩躁,但聽見李映池抱怨,還是耐心又有些無奈地教李映池如何調試水溫:“一次不要放那麽多水,多用手試試水溫,覺得合适了就不要再加水了,知道嗎?”
“我當然知道。”李映池有些不服氣,“都是你給我的冷水太多了,不然我怎麽會失手。”
白允川沒接他話,提走木桶,徑直往竈臺去了,“還好鍋裏還剩着一些熱水。”不然燒水又要浪費他不少時間。
終于解決李映池的洗澡水溫問題,白允川重新回到房間,快步将枕頭裏藏着的東西拿了出來。
燭光下,那個硬塊散發着幽幽綠光,展現出了它的真實面目,一塊雕刻着精美花紋的玉佩。
雖然失去了記憶,但潛意識告訴白允川,眼前的這個玉佩就是與他身份有關的重要物品。
他将那玉佩湊近了燭火,試圖從其上找出更多線索,但除了前面的花紋與在背面雕刻着的“白允川”三字,便再無其他信息。
他想自己的名字一定不是被這裏的人們所熟知的,否則李映池不會直接讓他用自己的真名,而村民們也不會對自己的名字無動于衷。
線索只剩下那精致華麗的花紋,勾勒着一種類似于鮮花的圖案,之所以說是類似于,是因為那圖案雖有柔美的花瓣輪廓,但內部卻布滿了尖銳的三角線條,像是支離破碎後的殘片。
白允川分辨不出其中喻義。他靜坐于燭火之下,眼眸深沉,視線久久未從那玉佩上離開。
“白允川!”
此時正思緒雜亂的白允川,被李映池這一聲喊得劍眉皺起,有些煩躁地想着李映池這次是水太冷了還是水太熱了。
他凝眉走出房門,語氣中含着些不易察覺的不耐:“又怎麽了?”
隔間的木門此時又打開了一個小縫,李映池露着半張小臉,一只手扶着木門,怯怯地往外瞧,“我忘記拿換洗的衣服了,幫我拿一下,就在床邊的椅子上。”
大概是順便洗了個頭,李映池平日裏紮起的一頭烏黑的長發散下,正濕漉漉的耷拉在手臂上。
濃稠如墨的黑發勾纏在手上,他像是水中致命誘人的精怪,周身被海藻包圍。
白允川看着他發絲間半露的圓潤肩頭,心中突然升起了絲荒謬的想法。
偏遠的鄉村,獨身一人的農夫,夜半而至的可憐少年。
似乎一場詭異荒誕怪談即将發生。
請求沒有得到回應,李映池有些奇怪地擡了擡眼,卻發現白允川正緊緊地盯着他,雙目空泛,似乎正在發呆……?
他秀眉揚起,有些不滿意男人的反應:“白允川,聽沒聽見我說話啊?”
終于回過神來,白允川下意識低下頭,不敢去看李映池。
他心頭有些懊惱自己剛剛的想法,一時間各種奇怪情緒充斥着大腦,他便不太想順着少年的話,故意說道:“你自己去拿不就好了,就幾步路,還要喊我?”
“我……”李映池難得吃癟,他抿着唇,有些羞惱地小聲說道:“都說了我沒拿換洗的衣服了,我沒有褲子怎麽出去拿啊!”
白允川一緊張,嘴就比腦快:“沒穿褲子就不能拿了?我倆都是男的,有啥見不得的。池池,你不會還害羞吧?”
聞言,李映池雙眼驀然睜大,半藏在門後的小臉浮上粉意,“你、你在說什麽啊!”
“我怎麽會害羞!”
但話音落下,他卻一直未動,只有不斷撲閃着的眼睫暴露了他糾結的內心。
氣氛突然安靜得有些詭異,就在白允川準備回去給李映池拿衣服時,身後突然有了動靜。
他目光一凝,兩步邁近,趕緊拉住了門,不讓李映池再往外走,妥協道:“我去幫你拿,你先不要亂走。”
“哦。”
李映池又被塞了回去。
等他穿好衣服出來後,白允川已經煮好了飯菜,正在桌邊拿着碗盛飯。
李映池将半幹的頭發往後捋,随意問道:“今晚煮的什麽?”
“昨天沒煮完的菜。”白允川低着頭答道。
“哦。”李映池也不是很關心這一點,他将換下的髒衣服放到一旁,準備洗手吃飯。
竈臺裏的柴火燒得正旺,噼裏啪啦的炸裂聲不時響起,窗外夜色濃郁,有晚風吹過帶來一片涼爽,白允川盛好飯放回桌上,見李映池人不在,轉身尋找起了他的身影。
門外,李映池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站起身準備進屋,剛一擡眼,卻對上白允川有些難以言喻的眼神。
他低頭看了一下自己,不明所以,“怎麽了?”
“池池,你的衣服。”白允川黑沉的眸子有些閃躲,“怎麽是這樣的?”
他給李映池拿衣服的時候也沒仔細看,随手就拿了,怎麽也沒想到竟然會是這樣的衣服。
像是一件米白色的短衫被人裁去了袖子。
“衣服?”李映池扯了扯下垂的寬松衣擺,有些了然。
這是他養父留下來的衣服。
這裏的夏季實在太過炎熱,夜晚沒有風扇,也沒有空調,他怕熱,即使是穿着短衫也會熱得整夜流汗,又因為不習慣什麽都不穿就睡覺,只好把這件衣服裁剪了一番,當作睡衣。
大概樣子就是現代世界裏,父輩們穿得比較多的汗衫,白允川沒見過,有些奇怪也是正常。
李映池走進屋,嘴上解釋道:“太熱了,就剪了點袖子,怎麽了,很奇怪嗎?”
“不奇怪。”白允川答他。
一點都不奇怪,李映池模樣好看,大概套個麻袋都是不奇怪的。
白允川眼睛盯着,魂都快要被勾了進去,偏偏李映池毫不自知。
眼眸清澈又水潤,懵懵懂懂地抿着唇看向他,還認認真真地給他解釋着。
完全看不出來這是一個會騙人的小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