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聖誕節。

昔日空曠的明宅此時擠滿了人,一衆青年男女觥籌交錯,相談甚歡。

江瀾周旋在衆人之間,她穿着灰紫色緞面晚禮服,半镂空的設計,露出兩瓣弧度優美的肩胛骨。

她嘴角始終噙着恰到好處的笑,讓人感覺不會過分冷淡,也不至過于親熱。

明逸在一旁看着,內心暗服。

江瀾天生就是這塊材料。

而自己與她,恰似明月與溝渠,始終遙望,卻可望而不可即。

明逸不喜歡人多的場所,也不善應酬,在敬過一輪酒後,就尋了個角落安靜地呆着,時而品酒,時而發呆,其餘大半時間,都在偷看江瀾。

晚上十點過半,酒至微醺。

人群忽然響起一陣騷動,緊接着是女士細聲的尖叫,但仔細聽來,并不是因驚恐懼怕而産生的尖叫,而是類似于某種,過分喜愛?

“好可愛的小貓咪!”

“這裏怎麽會有貓的?”

“這是什麽品種的貓,我怎麽從沒見過?”

原來是溜出來偷吃的蹦蹦被逮了個正着,剛亮相,就萌翻衆人。

蹦蹦這幾個月來被養得極好,長胖整整一圈,純白的毛發配上異色的雙瞳,很難不叫人喜歡。

“它叫蹦蹦,是中華獅子貓。”明逸将蹦蹦從衆人的撫摸中解救出來,輕輕解釋道。

蹦蹦剛被收養時,明逸就上網檢索過它的品種,各種特征都完美契合中華獅子貓。

原先明逸不是沒有懷疑過,這麽一只瘦小的貓咪,怎麽會是中華獅子貓,當蹦蹦逐漸長出圍脖後,這股疑惑才徹底消散。

蹦蹦受了驚吓,一雙爪子慘兮兮地趴在明逸胸口:“喵!”

“你是?”還有人不認識明逸,見蹦蹦十分親近她,不由感到好奇。

“我是明逸。”一下被好幾雙眼睛盯着看,明逸後背一陣發毛,抱緊蹦蹦準備開溜。

剛邁出一步,就被人們截住。

留過洋的,抑或從小就出生在外國的人,性格多少比國人外向一些,熱情之下,有時就會顯得略失分寸。

她們只顧着對明逸身世的好奇,卻忽略了她的心情。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問得問題跨度又極大,明逸實在無力招架,也不知是酒精的作用還是什麽,頭漸漸暈了起來。

最終,還是莊叔替她解了圍。

明逸撐着牆壁,大口大口喘着氣,好似只有這樣才會好受一些。

“沒事的,慢慢就習慣了。”莊叔給她遞上一杯溫水。

明逸接過,低聲道:“謝謝莊叔。”

莊叔和藹一笑:“沒有什麽想問我的嗎?”

明逸握着水杯,食指不斷摩挲着透明的杯壁,道:“莊叔,你和我媽媽關系很好嗎?”

莊叔卻突然笑起來,說:“我是明氏集團的合夥創始人之一,你竟然不知道嗎?”

明逸:“啊?”

“對不起莊叔,我不知道這些。”

莊叔聳聳肩,道:“沒關系,我只不過提供了一點微不足道的資金而已,整個明氏集團能有如今的規模,全靠阿愚的苦心經營。”

“我媽媽,是個怎樣的人?”明逸接着問。

“嗯……很難形容。”莊叔摸了摸下巴,“很堅強,很感性,同時也很脆弱,總之是個複雜的女人。”

明逸:……

說了和沒說好像沒什麽區別。

她下意識地尋找江瀾的身影,卻發現江瀾不見了。

十二點的鐘聲敲響,賓客陸續散去,只留下王姨,明逸和一衆保潔人員在清理殘局。

明逸将一樓大廳尋了個遍,也不見江瀾的聲音,着急地找到王姨:“王姨,你知道瀾姐去哪了嗎?”

王姨略作思索,道:“應該是喝多了酒,早早回房休息了。”

“哦。”明逸點頭,“王姨,那我先上樓了。”

明逸踏上木質臺階,螺旋狀的樓梯在今晚顯得格外長,一級接一級,遙遠的盡頭籠罩在森森的黑暗中,好似某種龐然大物張着巨口,令人心裏發慌。

#

明逸躺在床上,卻怎麽也睡不着。

江瀾真的回房間了嗎,她現在睡了嗎?

輾轉反側,滿腦子都是同一個問題。

明逸不知自己為何會這麽介意,只是下意識地覺得不對勁。

忽然,門外傳來幾下撓門聲,蹦蹦在門口焦急地“喵”了好幾聲。

“蹦蹦?”明逸翻身下床,打開門,蹦蹦卻不見了蹤影。

“跑哪去了……”明逸四下張望,卻被走廊盡頭微弱的光亮吸引了注意。

那裏好像是,江瀾的房間。

明逸放緩步子,摸黑朝着光亮的方向走去。

江瀾的房門沒有關牢,那微弱的光亮便是從門縫中透出來的。

“看來是睡了。”明逸懸着的一顆心逐漸落地,手剛握上門把手,卻聽見裏邊傳來一個陌生女人的聲音。

“當初要不是我,明家早就倒竈了,江瀾,你在我面前裝什麽清高!”

明逸吓了一跳,松開手,湊近半開的門縫查看。

江瀾衣衫散亂,正被一個女人壓在床上,女人一頭棕紅長發,落在潔白的床單上,如火焰燃燒一般。

明逸一眼就認出了她,是那天在馬場和江瀾說話的女人。

江瀾掙紮幾下,女人的力氣似乎很大,穩穩将她壓制住,還騰出一只手鉗住江瀾的臉頰。

“想用完就丢?沒那麽容易!”

江瀾冷冷看着女人,從嘴角擠出一個字:“滾。”

“喵!”

尖銳的貓叫,撕裂深夜的寂靜。

“誰?”女人快速起身,尋着聲源走來。

明逸一把抱起在她腳邊蹭毛的蹦蹦,奪路而逃。

在門被徹底推開的瞬間,消失在走廊的盡頭。

明逸跑回自己的房間,抱着蹦蹦,背靠房門滑坐在地,心跳得飛快。

腦海中一時冒出無數種聲音。

那女人究竟是誰,她和江瀾是什麽關系,她說的話又是什麽意思,她們的關系很親密嗎……

頭像要炸開一般疼。

明逸就這麽枯坐着,直至晨光微熹。

蹦蹦挨着它睡着了,翻着肚皮,還發出舒服的呼嚕聲。

明逸看着它,不禁失笑:“要是人人都像你一樣沒有煩惱,就好了。”

#

九點剛過,小趙老師準時出現在書房。

他看見明逸濃重的黑眼圈,關心地問了一句:“昨晚沒休息好嗎?不保證充足的睡眠,學習效率可不會高哦。”

明逸按了按額角:“嗯,失眠了。”

小趙老師欲言又止,默默将今天的作業量減去一半。

即便少了一半作業,明逸依舊寫得很吃力,一是因為徹夜未眠,二是昨晚那件事始終萦繞在心頭,揮之不去。

難道,江瀾其實是喜歡女人的?

一個突兀的想法冒了出來。

明逸筆下一頓,雪白的草稿紙上劃出一道橫。

小趙老師看得直搖頭:“今天就到這裏,你現在的狀态也學不進去。”

“抱歉。”明逸有些愧疚。

送走小趙老師,一直到下午,江瀾才從房間裏走出來。

她穿着煙灰色居家服,神色懶懶的。

明逸的視線抑制不住地黏在她身上。

江瀾給自己接了杯溫水,坐在沙發上,緩緩揉着太陽穴,低聲道:“宿醉真要命。”

她抿一口溫水,又看向明逸:“小趙老師沒來嗎?”

“我昨晚沒休息好,小趙老師說這樣效率太低,就先走了。”

“嗯。”江瀾颔首,她捧着水杯,微垂着頭,烏黑的長發垂在胸前,整個人如出水芙蓉般,美麗,脆弱,“明逸,這幾個月待得還适應吧?”

明逸心底一沉,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我想了想,決定還是搬出去住。”江瀾笑了笑,眼神卻透出冷漠,“我的任務已經完成,也不需要再出現在這裏了。”

再一次被抛棄的絕望和無力感,如山崩海嘯般吞噬着明逸的神經,整個人如同冰凍一般,除了流淚哭泣,什麽也說不出,什麽也做不了。

她又要被丢掉了。

“明逸。”江瀾的聲音透出驚訝,“你怎麽,哭了?”

明逸這才解凍,哆哆嗦嗦地挪到江瀾旁邊,幾乎是乞求似地攥住她的袖管:“是我做錯了什麽嗎?”

“你沒有做錯什麽。”江瀾第一次顯得無措,她輕柔地替明逸拭去眼淚,“不哭了好不好。”

“媽媽走了,現在你也要走,一個個都不要我,當初為什麽要把我接回來!”

明逸第一次在江瀾面前發了脾氣。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不會抛下你不管的,只是搬出去住而已。”江瀾焦急地解釋。

可明逸卻越哭越兇。

她十分想質問江瀾那個女人是誰,可是她沒有立場。

所以她只能哭。

“好了,好了。”一個柔軟的懷抱,将她納入懷中。

“每周我都會抽時間來看你,好嗎?”江瀾幾乎是在哄小孩子。

“不好。”明逸哭得斷斷續續。

江瀾感到前所未有的無奈。

她見到太多耍無賴的人,卻從沒見過這種不管三七二十一,上來就是哭的。

可她偏偏拿這套沒有辦法。

江瀾嘆氣,再次說出了那句話:“我會考慮。”

得到江瀾的答複,明逸才抽抽噎噎地停下。

這樣就好,只要能留在她身邊就好。

下巴被人輕輕托起,臉上的淚痕被柔軟的紙巾一點點擦去,明逸看着江瀾,見她眼中顯而易見的擔憂,心中一暖。

“眼睛都哭腫了。”連江瀾自己都沒有察覺,責備的語氣中竟透出一絲心疼。

而蹦蹦不知得了什麽訊號,屁颠屁颠地跑了過來,在兩人腳邊蹭來蹭去,喵喵叫着讨食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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