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許奚沖上樓的時候,流了一身汗。

跑上樓的時候三步作兩步,連電梯都等不急,直接一層一層地爬上來。

可當推開門看到躺在床上渾身是傷的蔣旻池時,他卻僵在原地,一步都挪不動了。

蔣旻池聽到一聲急促的開門聲,睜開假寐的眼,轉頭看到門口是他意料之外的人,怔怔地出神了片刻。

兩人隔着兩三米遠對視着。許奚抿着嘴,下意識拽緊自己的衣袖,眼眶裏染了層霧,喃楓朦朦胧胧地看着蔣旻池也不說話。

最後還是蔣旻池先開口。

“怎麽來了?”麻藥過去,身上的痛感加深。他的語氣聽着有點虛弱。

許奚這時才往裏走,腳步放得很輕,像是走重一點,被攪動的空氣就會碰到蔣旻池的傷口似的。

來到床邊,剛才一路上的後怕猛然又返潮回來,快湧上喉嚨。

他張了張嘴,可覺得嘴裏酸澀,擠不出一個字。此時,心裏有千萬個後悔。

“不是說不要再來了嗎。”蔣旻池又說,“回去吧,我沒事。”

許奚沒聽,而是直接坐到床沿上,滿眼心疼地打量着床上的人。接着他又看看床邊的吊瓶,看着藥水一滴滴地往下,順着管子流到蔣旻池的身體裏。

“疼嗎?”他終于開口了,哽咽着問。

“不疼。”蔣旻池想笑笑,但是沒成功。此時痛感太過明顯,連說話都費勁。

許奚知道他疼,從他的表情,漲紅的臉上,都能看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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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時間我陪你住在這。”他輕輕拉了一下被子,把蔣旻池露在外面的手指塞到了被子下面。

“許奚,”蔣旻池支撐着,“我們那天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不是嗎?”

“什麽說清楚了?”

“那天我們說了,你不必為了內疚再待在我身邊,”蔣旻池頓了頓,“當然,現在也不用因為憐憫而非要留下來陪我。”

許奚半響沒說話。他雖望着蔣旻池,可眼神虛焦,不知道在想什麽。

“許奚……”蔣旻池又叫了一聲。

但剛喊完名字,病房門就被推開了。蔣未提着兩袋水果走了進來,後面跟着方賀舟。

看到蔣未,許奚莫名其妙地有點心虛。他站起來,無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

“都随便買了點,”蔣未把水果放在旁邊的桌子上,“你看着想吃什麽就吃什麽。”

蔣旻池嗯了一聲。

蔣未停頓了一下,瞥了眼在病床邊埋頭站着的許奚,,然後繼續對蔣旻池說:“我待會幫你找護工。”

“不用。”這回,許奚馬上接上話,“我會照顧他。”

“不用。”蔣旻池馬上拒絕道,“你還是幫我找個護工吧。”

許奚盯着蔣旻池,見他一臉堅決,絲毫動搖不了,便又乞求似的看向蔣未。

蔣未沒說話,皺着眉像是很為難。

“沒事兒,”方賀舟見三人僵持不下,便上來解圍,“就讓許奚照顧你吧,他比較熟,你也自在一點。”

“你……”蔣旻池剛想說,卻被蔣未打斷了。

“你們自己決定。我先去警察局,那邊打電話來了。”

“那你快去,”方賀舟趕緊說,“這樣,我跟你一起吧。”他也是想着對方人多,雖然在警局,但好歹嘴巴是比蔣未一人多幾張的。

留在病房的人也知道方賀舟和蔣未是故意給他們制造獨處的機會,便知道不管怎麽說,也是沒用的了。

等他們走後,蔣旻池才繼續剛才的話題:“真的不用你照顧,我自己找個護工就好了。”語氣不像是拒絕,倒像是規勸。

許奚又坐下來,望着蔣旻池看了會兒,然後才說:“如果出院的時候你還是不願意我留下來,那我尊重你。”

話語冷靜克制,讓蔣旻池也愕然了幾秒。

“許奚……”

“那個時候我沒機會照顧你,這次至少讓我做點什麽,”許奚伸出手去,隔着被子覆在蔣旻池的手上,“好不好?”

止疼藥起效果了,蔣旻池又開始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一睡就到了晚上。

期間許奚一直安靜地坐在旁邊,有時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有時候又好像有點喪氣地垂着頭。

傍晚醒過來後,肖嘉辰來查房,見到許奚還是有點意外的。

“嫂……”話到嘴邊他才察覺到不對勁,趕緊咽了回去,改口道:“師兄,你也來啦。”

許奚還記得肖嘉辰。以前每次見到,肖嘉辰都會叫他嫂子。

“嗯,”許奚笑笑,“麻煩你了。”

“這有什麽的,都是我該做的。”肖嘉辰轉而又問蔣旻池,“師兄,現在疼得好點了嗎?”

“好多了。”

許奚和肖嘉辰都同時放心了不少。走的時候,肖嘉辰又叮囑了好些,然後跟許奚交換了聯系方式,之後才離開。

晚飯是粥。許奚把蔣旻池的床升起來一些,又拿枕頭給他墊高了一點,然後才開始一口一口地喂他。

自中午許奚做出承諾之後,蔣旻池沒再說讓他走的話。只是現在他們能說的話依舊很少,病房大多數時候都是安靜的。

“待會給你擦一下身上,”許奚說,“今天就不要洗澡了吧。”

蔣旻池沒應聲,算是默認了。

喂完飯休息了一會兒,許奚才拿着盆去衛生間接了溫水來,又從蔣未送來的洗漱用品裏面找出一條新的毛巾。

現在的天氣倒是不冷,但是把蔣旻池的衣服解開後,他還是問了句冷不冷。

“不冷。”蔣旻池回答。

可許奚沒了聲兒,動作也停住了。蔣旻池看他,發現他在盯着自己身上看,眼睛又朦胧了一層。

“沒事兒。”他盡量表現得輕松一些,“都是些皮外傷。”

許奚看着滿身傷痕的蔣旻池,不由得聯想到了五年前。

那時的他,又該是什麽樣子?

他轉過臉去,咬着嘴角忍了忍,然後才轉回來。

“我輕輕的,你要是疼就給我說。”

“嗯。”

許奚的動作很輕,有點像小貓的爪子在撓。擦上半身的時候,還一邊輕輕地吹着傷口。

蔣旻池驀然察覺到,許奚真的變了很多,不再是以前那個大大咧咧,有點粗心的男孩兒了。

第二天是方賀舟先來。他跟個無業游民似的,一大早,在蔣旻池都還沒洗漱的時候,就推開了病房門。

“你不上班?”蔣旻池問他。

“沒事兒。”方賀舟不在意,“請個假的事情,也不費勁。”

“那也用不着每天都往這跑,我又沒多大事兒。”

他們說話的時候,許奚打來了水,打算給蔣旻池洗漱。

方賀舟第一次見許奚照顧蔣旻池,細致入微,有條不紊,倒是讓他很驚訝。

等蔣旻池刷完牙洗完臉,方賀舟在許奚去倒水的時候,小聲說:“他看着跟學過似的。”

“嗯?”蔣旻池沒懂。

“就照顧人,”方賀舟朝洗手間看一眼,“看着跟學過似的,好專業。”

蔣旻池沒來得及說什麽,許奚就出來了。

沒過一會兒蔣未也來了。病房裏面四個人。方賀舟找蔣旻池說話。許奚專心削水果。蔣未一個人坐在沙發上,拿着手機,應該在處理公司的事情。

算得上是各司其職了。

“對了,警察那邊怎麽說,你們昨天不是去了嗎?”蔣旻池問。

許奚也擡起了頭,無意識停下了手裏的動作。

“故意尋釁滋事。”方賀舟說。

“他說我開錯了什麽藥,”蔣旻池一直對這個有點在意,“是什麽意思。”

“說到這個我就來氣。”方賀舟憤然,“他說你開了頭孢,然後又看到另一種藥的成分裏面有乙醇,于是就說你開的是毒藥什麽的,真的……”

昨天方賀舟聽到這,好半天都沒講出話來,實在是有點無語。

蔣旻池啞然。他不敢相信就是因為這個,自己和診所就受了一次無妄之災。

“就,”他還是有點難以接受這個理由,“就因為這個?”

“對。”蔣未也開口了,“我還問了是不是因為什麽其他原因,但他們一直說就是因為這個。還為自己開脫,說是擔憂過渡,自己也沒什麽文化,于是就沖動了。”

蔣旻池腦子有點懵,覺得簡直是荒謬。

“那後面怎麽處理?”許奚突然插上來問。

“該怎麽處理就怎麽處理。”方賀舟回答,“跑不掉的。”

許奚又繼續削水果。蔣未也沒再說什麽。

“你別管了。”方賀舟開導蔣旻池,“我跟蔣未會負責。”

到快中午蔣未和方賀舟才離開,走的時候囑咐蔣旻池好好休息,趕緊把傷養好。

當天下午肖嘉辰安排蔣旻池做完了所有的檢查,所幸沒有傷到其他地方。警察也來做了筆錄。這一晃就到了晚上。

“你還疼嗎?”幫蔣旻池洗漱完,許奚坐在床沿上問他。

“好多了。”

“确定沒有其他哪裏不舒服嗎?”許奚還是放心不下。

“沒有。”蔣旻池停頓了一下,好像是為了讓自己的話更有說服力,“別擔心,檢查都做過了,沒有什麽其他的事情。”

許奚憂心忡忡地看着兩天下來就瘦了一圈的蔣旻池,心裏很不是滋味。

“你知道的,我沒辦法不擔心。”

缱绻的話語來得太突然,蔣旻池愣了一下,接着聽見許奚又說:

“我沒辦法接受失去你兩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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