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60章
回家住了之後,許奚就把之前在醫院樓下散步的項目改到了家附近的沿海小路上。這是醫生叮囑的康複期必修的一門課。
以前都是他牽着蔣旻池,需要幫他支撐着。後來漸漸的,蔣旻池基本上就不需要放多少力在許奚身上了。沒過多久,被牽着的人又變成了許奚。
蔣旻池記得許奚之前說的,喜歡在傍晚散步,于是便讓他把散步的時間定在了傍晚。
于是他們每天在落日被淹沒在海裏的時候,從路的這頭走到路的那頭。
過了些天,蔣旻池基本上行動自如,也就不需要許奚時時刻刻守着了。
他可以在家裏自己進出,自理生活,算是跟正常人沒什麽兩樣。
許奚放心了些,這時才有時間考慮其他的事情,于是在一個晚上向蔣旻池征求意見:
“明天我要出去見個朋友,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蔣旻池正摟着他,手指絞着他細軟的頭發,“不了。我明天可能要跟老師打個電話,讨論一下回去的事情。”
許奚沒多想,便說好,他自己去就是了。
他在洛杉矶的朋友不多,除開Joe,要好的也就只有之前在康複中心認識的一個病人。
那人在康複中心待了不少的日子,後來他們處成了親密的摯友。許奚給他講過,在遙遠的中國,有一個他一直喜歡着的人。
回來洛杉矶那麽久,他本應該去看看他,但這麽長一段時間,他的心思都在蔣旻池身上,直到現在才有機會騰出精力。
第二天許奚走時,他爸媽都還在家。跟樓下還在吃早飯的三人告了別,就自己離開了。
等許奚走後,蔣旻池嚼着抹了果醬,過于甜的面包,猶疑片刻後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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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阿姨,我想去那個房間看看。”
對面正埋頭吃飯的兩人聞聲擡頭,眼裏含着疑惑。
“就是小奚住的房間。”
樓上有間房,是許奚之前住的。蔣旻池好了之後,他樓上樓下都到處轉過,但是那間房許奚沒讓他進去,托辭是已經變成了雜物間,被鎖起來了。
許爸許媽互相交換了個眼神,詢問對方的意見。
“怎麽突然想到這個了?”最後還是許媽問。
“他瞞着我不讓我看,我想正因如此,才應該看看。”
“小奚他比較固執,”許爸說,“不想讓你為此愧疚。”
蔣旻池搖頭,“就算我沒有看,也無比愧疚了。”
飯桌上好一陣沒人說話。倒不是許奚的爸媽有意替許奚隐瞞,只是他們不太确定這事兒應該是就此過去,讓那塊傷疤從此被掩埋,還是應該釜底抽薪,把腐肉挖出來。
“那你去看看吧。”最後許爸還是說。
等他們走後,蔣旻池自己在房間坐了一會兒,然後才上樓。在門口的時候,他在那裏站着想了一陣後,才把鑰匙插進去。
但其實那是很正常的一間房,沒有電影場景裏暗黑的牆壁和密不透風被釘死的窗戶。
房間對着大海,寬敞明亮。一開門,一股鹹濕的風吹進來,晃動了窗簾,夾雜一點久未住人的黴味兒。
只是在這樣陣陣吹來的海風中,蔣旻池走進去,看到擺了滿滿一屋子的他的畫像。
很多很多張,從門口的地板上,到床上,再到牆上,填滿了整個房間。
許奚以前也給蔣旻池畫過畫。那時在他的畫筆下,蔣旻池永遠是青春洋溢的,臉上有着自信耀眼的笑容。
可這一屋子的畫,雖依舊是許奚那熟悉的風格,只是畫上的人沒有一張是帶着笑的。
蔣旻池小心地走進去,在床角的一小塊地方坐下來,然後就望着那一屋子滿滿當當的畫。
心裏的感覺比苦澀要複雜,本文由君羊幺污兒二漆霧二吧椅整理歡迎加入好像說不盡道不明。他想象着,許奚在見不到他,自責愧疚卻矛盾地思念着他的時候,是怎麽拿起筆,去一筆一筆在無數個日日夜夜畫下這下東西的。
海風依舊徐徐出來,有幾張被吹動了一下,在地板上滑動,發出咔吱咔吱的響聲。
坐了好一會兒之後,他艱難地站起來,緩步走向旁邊的桌子。
上面有一個杯子當做筆筒,裏面插着三兩只鉛筆。除此之外,再無任何其他工具。
他又去拉開桌子的抽屜,看到的,是他猜測了很久,在現在這一刻終于得到證實的東西——一大抽屜的藥瓶。
雖然不算專業對口,可随手拿起一兩個一看,也能知道那是治療抑郁和焦慮的藥。
其實不算震驚,因為他并不遲鈍,也不粗心。在國內的時候,他就有過猜想。後來見到Joe,猜想進一步得到證實。
最後确認許奚還依舊陷在泥潭中,是因為在醫院看到許奚偶爾恍惚的神情。
只是在一滿抽屜亂七八糟的瓶子映入眼底這一刻,他還是覺得心抽了一下。
不像是被狠狠地揍了一拳,痛苦來的猛烈,可也消散得快。而是仿若有根細線絞着,一點一點拉着,痛得不像是要了命,卻長久地扼住了咽喉。
蔣旻池靠在桌子上,看着那些橫七豎八的瓶子,好似見到了那一千多個日夜裏,努力掙紮的許奚。
在一次次掉入深淵的時候,只有抱着那些畫,那個單薄的小人,才得堪堪攀着壁沿上脆弱的小草,而不至于摔下去。
許奚回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是跟朋友吃過飯才回來的。
到家時,蔣旻池正在露臺的長椅上拿着手機不知道在看什麽,見他走進來,便笑着伸手去牽他。
“這麽早回來?”蔣旻池攬着他的肩,“怎麽不跟朋友多聚聚。”
“他晚上有事,這會兒要休息,我就回來了。”
蔣旻池點點頭,又問了許奚累不累。
“還好。”話是這麽說,可許奚眼皮卻沒什麽力氣,看着就很困的樣子。
蔣旻池想拉他回去睡一會兒,但是許奚說不要。
“不然晚上睡不着。”他說。
蔣旻池沒強求,繼續在長椅上摟着他,讓他靠在自己身上休息。
除開剛醒過來那一段時間,那時他身體實在支撐不住,需要大量的睡眠來補充體力。後來漸漸好起來後,蔣旻池便能聽到許奚總是在半夜輾轉反側,很多時候又是很早就醒了。
“我們什麽時候回去。”許奚靠了一會兒問。
“明天去醫院,看醫生怎麽說。如果沒什麽了,就按照你的計劃好了。”
許奚嗯了聲,又仔細想了一下這邊是不是還有要處理的事情。
“我們就這麽回去了,叔叔阿姨會不會舍不得你?”
“沒事,本來以前爸媽也是會一年回一次國。後面我們每年也回來看他們就好了。”
第二天去醫院檢查,遇到幾個之前經常碰到的病友,見蔣旻池現在跟正常人一樣,不由得驚嘆着這簡直是醫學的奇跡。
醫生給他做了全身檢查,特別是脊柱神經,檢查得仔細,得确保完全修複了。
醫生看報告的時候,蔣旻池心裏倒是平靜,比他着急的是許奚,一遍一遍跟醫生确認每一張報告單是否真的沒有問題。
蔣旻池沒阻止他,知道這是可以讓他心安的一種方式。
走的時候,他們跟醫生告別,一屋子的人有點感慨。這次的治療實在是坎坷,冒了不知道多大的風險,每個人又在心裏上承受着多大的壓力。
“Well,”醫生最後說,“Good luck!”(那祝你們好運。)
走出醫院的時候,許奚是笑着的,想着醫生最後的祝福,覺得開心。
“醫生說會有好運氣,就一定會有的對不對。”
蔣旻池揉揉他軟乎乎泛着光澤的頭發,順着他的話說:“當然,以後都是好運氣了。”
于是許奚就抱着這樣的信念高興了一路,拿着那些報告單看了又看,還等不及地給爸媽報喜。
“媽媽,他完全好起來了。”
“小奚,媽媽為你開心。”
看到消息,許奚沒哭,一點都不想哭。他只是緊緊地摟着蔣旻池,覺得很幸福,才不想在這樣的日子裏去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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