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孤蓬萬裏
孤蓬萬裏
“這玩意兒原始歸原始,還挺有意思的。工造司那些家夥見了怕是得擡不動腳,回頭問問本地人能不能帶個樣品回去呗?用技術換也行啊!”
天衡山頂的遺跡獵者被拆成一地零件,混沌回路都讓人給抽出來了。星艦開不下來,幸好天舶司早有準備,幾艘星槎這會兒并列停在風場旁。
一位考察人員蹲在氣流劇烈上湧的噴口處把手探進去放了一會兒,轉頭對岩明道:“如果這裏可以穩定維持風力,是能夠修建星艦進出碼頭的。”
“完全沒問題,山岩很結實,旁邊又有空曠的平原和海面,往海上修我看行,成本低,當地的負擔也輕。”
與仙舟聯盟有合作的很多星球都得到過聯盟的發展幫助,基建不好生意也不好做嘛,不說別的,光運個貨就能難死人。璃月只是沒有開發,又不是沒有開發的價值,某種意義上來說甚至比不少開發得亂七八糟的星球更讓考察隊喜聞樂見。
負責生态勘探的隊員張開手臂深呼吸,臉上洋溢着迷之紅暈:“空氣清新,物種多樣,氣候真實……現在是冬天!”
天衡以北大雪紛飛,阡陌田畝見星星點點的紅色隐約可見,而天衡以南的港口城市則逐漸從冬霧中顯露真容。雖然已經在照片上見過,真正的美景還是得身臨其境才能感受得到那種震撼。
“快快快,趕緊照相發朋友圈!”一群外星人紛紛從衣袋裏摸出手機拼命連拍,廣發親朋好友。難得能遇上這麽好的自然環境,出差考察就跟旅行度假似的。
羅浮上風景是很好,可是不會變,似乎千年萬載永遠都那個樣子,看久了會在人心裏産生壓抑感。這種天然的植物分布就不一樣,能大大緩解緊張情緒。
所有人都很放松,只有岩明緊繃的不得了——他們不知不覺把将軍給順出了羅浮,萬一要是出點什麽事,都不知道該如何交代!
還有一件重要的事……璃月的接待人員呢?
“諸位可是從羅浮遠來的客人?”
清淺溫和的聲音随着自動擡升的石階一同出現,頭生雙角發色月白的少女站在旁邊已經看了一會兒,着實不太理解客人們為何如此激動。
喜歡璃月是正常的,但也沒必要喜歡成這樣吧?有幾個人發出數聲猴叫,上蹿下跳恍如返祖。
“您好您好,請問您就是‘人不在璃月港’小姐嗎?”岩明上前應對,甘雨笑着搖頭:“您說的那位不湊巧,前幾日剛出港遠行去了。出發前她已經将招待諸位的事情安排好,請随我來。”
Advertisement
所以……“人不在璃月港”也是真的不在。
“好好,請稍等!”
岩明轉身招呼上考察隊的所有人,就把星槎扔在山頂,跟着甘雨走向雲臺。
這裏的浮生石不限重,人行之處方才顯露痕跡,考察隊成員們一臉好奇的試了好幾次這種升降裝置,每次都能穩穩降到山腳。
走出天衡山,再向前便是直通璃月港的馳道。
彥卿這還是頭一回離開羅浮來到一個完全與仙舟聯盟沒有關聯的星球上,什麽都新鮮的不得了。尤其當他注意到甘雨頭頂的角以後,臉上的躍躍欲試幾乎遮掩不住。甘雨若有所覺,側頭看看這冒失的少年,朝他輕輕點頭:“您好,有什麽問題嗎?”
“額……您頭上的角是裝飾品嗎?很特別!漂亮!”
幹淨小孩嘴還甜簡直就是大殺器,甘雨彎彎眼角:“不,這是天生的,我是人與麒麟的混血。”
那位負責勘探生态的成員瞬間發瘋,望着甘雨眼冒綠光。
麒麟啊!麒麟啊!只有仙舟古籍中才留下寥寥數筆剪影的瑞獸,如果先前只是猜測,靠近些觀察她頭頂的雙角确實可以發現不凡之處。這家夥看着看着忘乎所以就想伸手,空中閃過一道白影,一人多高的鳥從天而降狠狠給他一翅膀後展翅高飛。
“嘿嘿嘿嘿!我被不知名鳥類揍了!嘿嘿嘿嘿!死而無憾!嘿嘿嘿嘿!”
這位隊員滿臉通紅,眼神空茫,嘴角挂着一抹古怪的微笑,碎碎念着旁人都聽不懂的話。
岩明滿頭黑線,急忙站出來解釋:“抱歉,他癡迷研究域外生物已久,領域內也是小有所得的專家。而且在我們仙舟羅浮的文獻記載中也有關于麒麟的內容,只是已經數萬年未曾出現過,所以他有點激動……”
丢人現眼的,別人家裏有麒麟怎麽了?羅浮上還有龍和龍蛋呢,一群!
甘雨看了眼站到屋頂上梳理羽毛的“鶴”,點點頭沒說什麽繼續往前走。
朱櫻安排的游覽線路其實很簡單,只需要把璃月原本的樣子展現出來給天外來客即可,它本就生機勃勃引人側目,根本不需要呆板堆砌的裝飾。
逐月節已經結束了,再過一兩個月才到海燈節。港口的船舶挨挨擠擠,碼頭上的行人熙熙攘攘。朱紅色的廊橋猶如連接南北的飛練,在這初雪的冬日格外鮮豔。
甘雨領着客人從碼頭繞了一圈向西向北折回緋雲坡向上,月海亭坐落在玉京臺最高處。
“這位姑娘,不知負責安排的那位女士可曾交代過我們此行還有另一樁要事?”
彥卿實打實以為自己就是出來給那個通緝犯收斂屍骨的,貿易的事他還聽不大懂,也不想摻和,一心一意撲在任務上。
景元默默揉揉額頭,什麽也沒說,安靜站着看徒弟會怎麽做。
“如果我沒弄錯的話,嗯,另一樁要事由另一位先生負責。”說話間衆人來到月海亭外,甘雨将站在廊下的鐘離介紹給彥卿:“這位是往生堂的客卿鐘離先生,平日也會幫我們月海亭做做顧問,您說的‘人不在璃月港’小姐,嗯,與他是好友。”
鐘離的模樣放在烏央烏央一群人裏也能叫人眼前一亮,彥卿上前握拳行禮:“先生好,勞煩先生帶路。”
這樣小的孩子?鐘離低頭看看少年,目光很快鎖定跟在彥卿身後、蒙在鬥笠裏的景元:“恐怕這位才是負責此事的人?”
“沒錯,羅浮錄籍之人無特殊原因不得長期滞留在外,哪怕已經去世也要帶回仙舟。朱櫻其人身負懸賞,當年她離開羅浮一事亦疑點重重,我見公函上說她乃是被人綁架後遺棄至此……萬一是出冤案呢?”
後者坦然道:“我來便是為了查清這樁懸案,也好帶她回去,就此封檔。”
“那便随我來吧。”
究竟怎麽出現在提瓦特,這中間的事朱櫻從未與人說過,就算鐘離也不得而知。不過老友既然拜托了這樁麻煩,他也不會推辭。當下便領着景元師徒二人出了玉京臺,直奔歸離集而去。
景元饒有興致的觀察着領路的青年,目光在他後腰上綴着的寶石上停了一瞬,絲滑移向道路兩旁。一離開考察團的視力範圍,他立刻将頭頂鬥笠摘下來甩甩被壓亂的頭發,這位鐘離客卿顯然在當地擁有着相當高的人望,人們見到他都願意停下手裏的活計高低打聲招呼。
對于璃月的居民而言,今日也是個大飽眼福的日子。鐘離先生又領着客人逛街了,這回的客人一頭蓬松白發,用正紅色絲縧紮着高馬尾,金色的眼角下有顆絕妙的淚痣,仿佛天生帶笑的面向,炊金馔玉的貴公子不外乎如此。
白發公子身邊還跟着個少年郎,這個俊吶,都快趕上螭虎岩側街的朱櫻老板了。
要不怎麽大家都流傳岩王爺就該是鐘離先生這樣的呢?旁人也聚不來這麽多同樣出色的朋友啊!
“真好看,要不要過去搭話?”
“我不敢,你們誰去?”
“太俊了,我不好意思!”
“我也……”
鋪子裏的姑娘們湊在一起看一會兒笑一會兒,小彥卿漸漸紅了臉,景元就跟不知道似的,随便給她們看。
“哇——!”
就連他換只手拿鬥笠也會引發小小驚叫,偏偏他還和貍奴似的停頓片刻朝發出尖叫的地方笑笑。
尖叫遂變成驚呼,鐘離默默修改了行進路線。
“昔年此地有魔神作亂,你所說的朱櫻與另一位魔神鎮守此地護佑百姓……直至力竭而亡,你們腳下的水道便是當年雙方大打出手導致的地脈變化。”
歸離原在荻花洲上,出了雲來海就能看到這兒一簇那兒一簇穿出積雪的蘆葦,以及山石之間橫生的桃枝。
“……将、師父!”彥卿忍不住去看景元,冬天還能盛開,這桃枝哪裏是正常植物?分明豐饒痕跡。
景元理也不理他,兀自用欣賞的眼神看着這些桃花:“它們也算得上璃月一景了吧,哪怕域外也很少見能在冬天雪地裏盛開的。”
“桃花?嗯,這些桃花在扶危濟生真君去後仍舊保護着璃月免遭魔神怨念侵擾。”他摘下一朵正紅色的花球将斷口亮給客人看,晦澀的黑色猶如游絲盤旋不得掙脫。
“師父小心!”小小的彥卿擋在景元身前,盯着那縷黑色如臨大敵——這氣息與堕入魔陰的征兆如此相近,他怎能不為景元擔憂。
鐘離将桃花握入掌心,殷紅如血的花瓣零落飄灑在潔白的積雪上。
“無需憂慮,它被桃枝固定住了,不能再傷人。”
他把客人們領到歸裏集的巨型桃樹下,小小的琉璃古社也被白雪蓋住半邊。青年彎下腰徒手将雪層推開,露出供奉于其中的兩尊牌位。
景元抿緊上揚的嘴角。
北風吹過,繁盛的桃花簌簌作響,花瓣穿過他蓬松的白發,仿佛流連不舍的打着旋貼一下,最終又跟着風飛入陰沉沉的天空。
淡如水墨的天地間唯有這株桃樹光華燦爛,也不知道是誰狹促的在琉璃古社檐角上挂了枚銅鈴铛,青翠欲滴的屋檐下多了抹耀眼的金黃。
她其實并不喜歡如此熱烈奔放的顏色,總說看久了會覺得疲倦。
正因為如此,一切才像是真的。如果是她自己做局,根本就不會選擇這麽鮮亮刺激的顏色。
應該……沒什麽可懷疑的了。朱櫻本就先天孱弱,勉強活到二十出頭已是僥天之幸,無論豐饒民的手段還是星際旅行,對她來說都是無法承受的重負。不過看上去她隕落時身邊圍滿知交故友,倒是比他要幸運得多。
“……彥卿。”景元低低喚了一聲,少年拱手躬身:“是,師父!”
說着三尺青鋒“铮”的一聲從劍匣中彈出,鐘離看了一眼,淡淡道:“好劍。”
“咳咳,得罪了。”彥卿倒提寶劍就想把古社掀開,還不等劍尖碰到那枚銅鈴铛,驟然出現的墨綠槍尖一點就将他推開:“何人在此放肆。”
幻化的鳥羽之後是張冷冰冰的臉,魈堵在古社前将和璞鳶紮在地上,低頭問候:“鐘離大人。”
“嗯。”
看來天外來客來訪一事也讓衆仙家好奇不已,不然不會把魈拱出來。鐘離咳了一聲清清嗓子,向客人們隆重介紹:“這位便是曾與扶危濟生真君共事過的降魔大聖,也是一位守護璃月兩千多年的仙家。”
活了八百年上下的景元:“……”
尚在總角之齡的彥卿:“……”
好慘,都兩千來歲了還沒将軍個子高。
魈:“……”
總覺得似乎被冒犯了,但是對方沒說話,他不好在帝君面前與客人計較。
“桃樹,古社,都不要碰。”他面無表情的盯着彥卿,主要是盯着他的劍。
“可這裏埋得是個仙舟人,落葉歸根,我們總得帶她回去。”小少年沒有提什麽通緝和懸賞,景元老懷大慰——這小子終于學會審時度勢了嗎?
“職責所在,還請理解。”
景元“……”
好吧,看來他還沒學會,需要再多點時間慢慢學。
“骨殖罐不在這裏,此處乃是附近鄉民感念仙家恩惠修建的祭祀之地。真君的骨殖如今留在她後人家裏,我帶你們去取。”
鐘離将目光從景元身上移開,魈直接戴上傩面免得控制不住表情。
原來這些人就是真君的同鄉,真君也正是為了躲他們才跑去須彌……
景元低着頭仔細看向古社內靠右的木牌,站着看完還要蹲下看,要不是旁邊還有陌生人在恨不得将這牌子裹走似的。
朱櫻的後人吶,那可得好生認!識!認!識!
彥卿很奇怪的擡頭看看景元——将軍怎麽生氣了?為什麽生氣?
“這位後人,恐怕也得跟我們去趟羅浮做個登記,具體原因得空坐下才好解釋。”
彥卿:“……”
啊,将軍果然生氣了,一個字一個字咬得真清楚。
鐘離不明所以,只按照朱櫻留的話術道:“如此怕是要等客人們下次來訪再說了,那位姑娘目前人不在璃月港。”
“神策将軍不在神策府”的景元挑眉,嘴角重新揚起:“噢~原來是這樣。”
後人?剛好卡在天舶司星艦抵達的前幾天跑路躲開是吧?
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