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白狐

白狐

次日清晨，雪停了，整個山林被瑩白的雪覆滿，一眼望去是延綿無盡的白，澄黃的晨光落在白雪上，散發出柔和的光芒。

此時山洞外，好似有什麽東西撞擊着栅欄，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盛夢瓊被吵醒，她揉了揉朦胧的睡眼，下意識朝着一旁看去，一旁空空如也，并未看到裴晝的身影。

盛夢瓊心裏一驚，連忙環視四周，火堆依舊燃燒着，擱在上頭的爐子冒着騰騰熱氣，山洞內彌漫着濃郁的肉香，然而她此時卻沒有胃口，起身下榻便朝着洞口走去。

裴晝去哪兒了？盛夢瓊心裏很焦急，他一定是出去了，下這麽大的雪，他出去做什麽呢？

盛夢瓊正想着事情，此時洞外又傳來了聲響，她略略思索，朝着洞口走去，看到栅欄外空無一物，正當她疑惑時，就聽到一旁傳來“嘤嘤嘤”的聲音。

聽着好像是什麽動物在叫，盛夢瓊隔着栅欄看了一圈，便看到栅欄旁邊有個毛茸茸的白團子撞着栅欄，一旁的雪地裏還染着血跡，好像是受傷了。

盛夢瓊連忙推開栅欄，此時那個白團子一下子就擡起頭，朝着盛夢瓊的方向龇牙咧嘴，竟然是只小狐貍，看樣子是害怕盛夢瓊的靠近，然而它卻沒有跑。

“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盛夢瓊想了想，轉身進了山洞內，拿了一個小碗裝了一些昨天剩下的雞骨頭，又從爐子裏盛了半碗雞湯，繼而端到離小狐貍一步之遙的地方。

小狐貍原本兇巴巴地朝着盛夢瓊吼着，然而一聞到雞肉湯的濃郁香氣，當即就安靜下來，黑亮的眸子盯着眼前的那碗雞湯看，好奇是餓狠了。

盛夢瓊退到一旁，看着小狐貍，她原以為它會吃，誰曾想小狐貍像是極通人性一樣，竟然傲嬌地別過了頭，垂着腦袋繼續拱着栅欄。

她順着小狐貍的動作看去，才發現它的爪子竟然卡在栅欄裏，而且好像還流血了，她看着小狐貍濕漉漉的眸子，下意識就摸向它的腦袋。

然而下一秒，手腕就被抓住了，盛夢瓊驚詫擡頭，便看到裴晝出現在自己身旁，不等她開口，裴晝略帶斥責道：“狐貍怕生，若是抓傷你如何辦？”

果不其然，此時小狐貍沖着盛夢瓊龇着牙齒，看樣子好像是想一口咬在她手背上，果然是怕生，還兇呢。

感覺和裴晝很像，盛夢瓊這麽想着，盯着裴晝，歪着腦袋笑道：“哥哥，你擔心我啦？”

裴晝看着少女衣着單薄站在雪地裏，想起方才她看着小狐貍露出的笑顏，原來這只狐貍會讓她這麽開心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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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若受傷，哭了要我哄。”裴晝一邊說着，一邊解下身上的鬥篷披在少女身上，他看着少女瘦削的肩膀，心裏産生了想将她一擁入懷的危險想法。

寬大的鬥篷帶着少年的體溫，暖和極了，身上的松木香，以及雪的冰冽氣息，将她包裹其中，盛夢瓊只覺得整顆心漲得厲害，原來，這就是愛意嗎？

她扯了扯鬥篷，一把抱住少年，笑意盈盈道：“哥哥願意哄我不是嗎？而且，我也只肯哭給哥哥看。”

“咳，那個，先進去吧。”裴晝壓根不敢直視少女的目光，唯恐害怕把持不住，畢竟，他昨晚幾乎忍到理智差點崩塌。

盛夢瓊看着少年耳尖泛着的紅意，也沒有繼續逗他，而是朝着小狐貍的方向指了指，“哥哥，那只小狐貍，能不能救救它？它好像受傷了。”

裴晝的目光一直在盛夢瓊身上，聽得少女一說，才看向角落裏的小狐貍，毛茸茸的一團，雪地上有血跡，受傷應當是有些嚴重。

“好，你先進去，外面太冷。”裴晝答應了她，無論是眼前的狐貍，還是天上的星星，只要她喜歡，只要她想要，他都可以給她。

盛夢瓊定定看着裴晝，不說話，小臉陷在寬大的鬥篷裏，裴晝知道她這是不願意進去，但害怕開口惹自己自己，所以朝着自己無聲撒嬌呢。

他有些無奈，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妥協道：“別靠近它，站在我身後。”

盛夢瓊聞言，當即就笑眯了眼，乖乖跟在裴晝身後，看着他去解救那只小狐貍，雖然他的性格很別扭，但真的很溫柔嘛。

由于生人接近，小狐貍依舊是兇巴巴地朝着裴晝低吼着，然而少年壓根不懼怕它，迅速伸出大掌一把提着小狐貍的後頸，小心翼翼将它卡在栅欄裏的爪子拉出來。

小狐貍“嘤嘤嘤”叫得厲害，裴晝放下它時，它幾乎是轉身就跑，然而腳上有傷，也許是餓了，沒跑多遠就停了下來。

“哥哥，它怎麽了？”盛夢瓊看着小團子幾乎和雪色融為一體，瑟瑟發抖，看着真是可憐極了。

“別擔心，應當是受傷了。”裴晝起身走過去，拎着小狐貍後頸，繼而托在懷裏，朝着少女道：“只能暫時将它養在身邊了。”

盛夢瓊見狀，連忙打開栅欄，笑道：“我也這麽想，如今那些人都沖着白狐去，若是被抓到，它一定活不久的，而且……狐貍媽媽也會擔心它吧。”

裴晝看着少女乖巧的側顏，呼出的熱氣融在冰冷的空氣中，心尖顫動，裝作若無其事道：“窈窈，你不想養它麽？”

“它是屬于山林的，而且，若是養了，唯恐被人惦記，畢竟陛下的賞賜那般豐厚。”盛夢瓊不想惹禍上身，而且白狐歸屬山林會更好。

兩人進了洞內，那只小狐貍聞到濃郁的肉香，瞬間就老實了不少，黑漆漆的眸子一直盯着火堆上的爐子。

盛夢瓊見狀，連忙将方才給它準備的那碗事物擱在溫暖的角落裏，繼而朝着裴晝道：“哥哥，它好像餓了。”

裴晝看着少女滿心滿眼都是狐貍，心裏有些不愉，然而并未說什麽，而是簡單給小狐貍處理了一下傷口，繼而便将它放下來，又用一個竹籠罩了起來。

小狐貍也不鬧，乖乖吃着雞骨頭，時不時伸出爪子撓撓腦袋，可愛極了，盛夢瓊蹲在一旁看得出神，如今的心思都不在裴晝身上了。

“窈窈，過來。”裴晝沉默了一會兒，終于忍不住開口道。

盛夢瓊聞言一頓，轉頭看向少年，不偏不倚對上他幽暗的鳳目，不同于以往的炙熱溫柔，她心裏一驚，疑惑道：“哥哥，怎麽了？”

“你還沒有用早膳吧？”裴晝不動聲色斂了眼底之意，他差點就露出自己最真實的面目，果然，對于她喜歡的東西，他心眼極小。

“嗯，想等着哥哥回來一起吃。哥哥方才去了何處？”盛夢瓊不做他想，起身走到火堆旁坐下來，一邊烤火一邊問道。

裴晝盛了一碗雞湯，隔着碗壁試了試溫度，繼而遞給少女，溫和道：“方才去探路了，下山的路已經被雪封了，我們只能上山找個地方待幾日。”

盛夢瓊接過雞湯喝了一口，溫熱的雞湯流入胃中，熨帖溫暖，忍不住一時出了神。

他處處都想着自己，自己反而從未為他做過什麽事，他不僅救了自己，還不顧風雪出去探路，盛夢瓊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不應該繼續待在他身邊了。

裴晝看着少女捧着碗出神，可是雞湯不合胃口？他出聲詢問道：“窈窈，怎麽了？”

盛夢瓊聽得聲音回神，喝了一口雞湯，笑着搖頭道：“沒什麽，就是覺得哥哥很厲害，我好像給你添麻煩了。”

“不必這麽想。”裴晝從未覺得她會給自己添麻煩，準确來說，只要能和她在一起，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惜。

盛夢瓊知道他并非客套，而是真的這麽想，她心裏越發愧疚，她忍不住紅了眼眶，連忙低下頭，喃喃道：“要是我也能幫你做些什麽就好了。”

裴晝耳朵利，自然是聽到了，他攪着雞湯嗯手一頓，眸中閃過一絲深意，沉聲道：“窈窈此話當真？”

“嗯？你聽到了？自然當真，哥哥需要我做些什麽嗎？”盛夢瓊連忙開口問道，小臉通紅，他耳朵真尖呢。

裴晝看着少女驚慌失措的模樣，薄唇微勾，饒有深意道：“窈窈明年及笄後就知道了。”

“為何要及笄後？現在不行嗎？”盛夢瓊并未察覺少年話中深意，不過其實就算他不說，她也準備為他做些什麽了。

裴晝看着少女天真的目光，輕咳了一聲，“那件事，講究時機。不過，到時候可不能反悔，窈窈可想好了？”

“自然！哥哥明年也要陪我一起過生日嘛。”盛夢瓊思來想去，不知道少年想說什麽，不過也無所謂，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做什麽都可以。

盛夢瓊這天真爛漫的想法，在明年春光燦爛的五月，讓她吃了個教訓——男人的話，只能聽，不能信。

裴晝心滿意足，也不吃白狐的醋了，他勾唇道：“嗯，明年也陪你。”

何止明年，她這一生都只能是他的。

盛夢瓊看着少年的情緒好似明朗了一些，終于松了一口氣，笑眼彎彎道：“哥哥，我們等會兒去哪兒呀？”

“此處山中有處道觀，那裏鮮少有人去，我方才探了路，從這裏去道觀是最近的，到時候在通知家裏人來接你回家。”裴晝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說道。

盛夢瓊沒想到他已安排地如此周全，心裏感動無比，方才好不容易壓下去的酸澀此刻又湧到心尖，她走過去扯了扯少年的衣袖，軟軟道：“哥哥，謝謝你。”

裴晝微微側目，看着少女隐隐泛着淚光的眸子，肩膀微微顫抖着，他極力壓抑着想将人擁入懷裏的沖動，嗓音低沉道：“窈窈若記在心裏，以後便多給我做幾道點心如何？”

之前他不覺得自己不配站在她身旁，因此只想躲着她，然而這次因為自己疏忽，差點讓她陷入險境內，他不敢想若失去她會如何。

如今既然自己有能力幫到她，并且，能夠在她心裏占據一席之地，如何不好？

盛夢瓊看着裴晝寬大的背影，她有些恍惚，不知從何時起，原本還是小孩子的他，如今已經成為可以獨當一面的男人了。

她這麽想着，不由自主握住少年的手，十指相扣，歡喜道：“以後嫁給哥哥，哥哥想吃什麽，我都給哥哥做。”

幾乎是一瞬間，裴晝身子僵在原地，他此時背對着少女，原本風輕雲淡的臉上，爬滿了紅暈，他以手掩面，沉吟良久，方才道：“時辰不早了，我們走吧。”

此時的山中別苑，沈氏面容蒼白躺在榻上，自從盛夢瓊失蹤開始，她就愁的睡不着，吃不下，若盛夢瓊真出什麽意外，那她這十幾年的謀劃，豈不是打水漂了？

“唉，這丫頭淨給我找事。”沈氏長嘆短噓，心裏憋着一股怒意，卻又無從發洩。

盛芷瑩坐在一旁，靜靜拿着小刀給水果削皮，面無表情，然而眼底卻是鋪滿的冷意，手起刀落，果肉瞬間沒了大半。

她将果肉丢在一旁的盤子裏，擺了擺手，安慰道：“母親，您別擔心，車到山前必有路。”

沈氏點了點頭，只覺得頭又痛了，便擺了擺手，示意盛芷瑩離開，繼而扶着丫鬟的手進了內室。

盛芷瑩看着沈氏的背影消失，繼而轉身出了院外，此時有個丫鬟等在角門處，見了她出來，連忙迎了上來道：“娘子，那邊又來人了。”

“我知道了，你替我守着院子，別讓任何人進出。”盛芷瑩淡淡應了一聲，拿着帏帽，朝着別苑小門而去。

此時有個人影跟在她身後，一路尾随跟着盛芷瑩進了一處灌木叢，繼而便看到她順着小徑左拐右拐，像是走迷宮一般，最後閃身進了一處小院內。

那人看着院內的婦人，面色一驚，繼而悄無聲息隐入山林中，運着輕功朝着另一個方向急速飛去。

而在皇家別苑中，景陽長公主正吩咐事情，此時玲珑走了上來，遞給她一張紙條，景陽長公主打開一眼，徹底變了臉色。

她冷哼一聲，将紙條扔在碳鑒裏，看着火光将紙條托吞沒，方才道：“讓人盯緊，打探清楚到底怎麽一回事。”

“奴婢遵命。殿下，您已經一宿沒合眼了，不如先去歇一歇吧，盛娘子那處有了消息，奴婢會及時向您禀報的。”玲珑看着自家主子眉間倦意，忍不住勸道。

“玲珑，我已經失去他了，不能再失去……”景陽長公主并未說完，取而代之的是一聲長嘆。

悠長的嘆息落在室內，最後和袅袅青煙混在一起，消失地無影無蹤，然而熏香中，卻莫名有一股難以言喻的憂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