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一語成谶

一語成谶

盛夢瓊聞言，連忙斂了心神，随着宮女進了殿內，暖意撲面而來，她原本緊繃的弦也跟着松了幾分。

微微擡眼，便看到太後娘娘坐在上首，此刻正和藹地看着自己，她和富安郡主正要行禮，便聽得太後娘娘道：“不必多禮，快起來坐着取取暖。”

“多謝太後娘娘。”兩人一邊說着，一邊落座，盛夢瓊原本還擔心太後娘娘進了宮，不認自己這份情。

“窈窈，你的事我都聽說了，這本是你應得的，不必在意他人眼光。說起來，皇後邀你去她宮裏小住幾日，我出面替你拒了便是。”太後娘娘最不喜宮裏虛禮，也不常以哀家自稱，這般相處着，倒像是普通人家的祖母一般。

盛夢瓊沒想到太後娘娘會如此為自己着想，她自然不會讓太後為難，便笑道：“娘娘放心，民女自有分寸，皇後的許是因為盛家嫡女即将進宮之事而煩憂，我曾受盛家養育之恩，也該是到了回報的時候。”

太後娘娘看着盛夢瓊，忍不住搖頭笑道：“你這孩子，何必和我客氣，既然是景陽的義女，便也喊我一聲祖母，祖母替你考慮，并非只是說說而已。”

盛夢瓊有些意外地看着太後，因着前世在宮裏美好的回憶不多，她總是有意無意便就抵制他人的示好。

然而今生不同了，她并未進宮，不僅逃離盛府，更是得了長公主和太後的青睐，想來，稍微任性一些，也好。

“是呀窈窈，皇祖母最好了。”富安郡主從小在宮裏長大，知道太後娘娘定然是喜歡窈窈的，便跟着附和道。

盛夢瓊笑着看着太後，有些孩子氣道：“祖……祖母，能的祖母庇護，是窈窈之幸，方才宮宴之上，唯恐惹得皇後娘娘不快，這才應了下來，然而心裏卻是慌得很。”

一邊說着，還一邊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方才她的确是被驚吓到了，皇後的手段，她當然是見識過的。

太後娘娘笑着搖搖頭，“你這孩子，不必拘泥。原本今晚是你們孩子玩鬧的日子，卻要陪我這個老太婆一起守歲了。”

“祖母，您這是說什麽話，我和窈窈就想着來您這邊清靜清靜呢。”富安郡主索性也不端着，整個人懶洋洋靠在椅子上，一副孩子氣模樣。

盛夢瓊聞言，心裏一動，也跟着笑道：“說起來方才看到了皇後娘娘的侄兒一個人正在宮裏放爆竹，很是活潑可愛。”

“一個人？皇後娘娘平日都是安排穩妥的嬷嬷跟着的，這倒是奇了。”站在太後娘娘身邊的安嬷嬷開了口。

話音剛落，盛夢瓊面色一變，看向富安郡主，太後娘娘自然也是臉色微變，安嬷嬷也自覺失言，連忙道：“太後娘娘恕罪，老奴說錯話了。”

“不必緊張，你且說說平日那陳家小郎出行都是誰跟着？”太後娘娘擺了擺手，示意安嬷嬷繼續說。

安嬷嬷略一思索道：“一般都是皇後身邊的成嬷嬷跟着，很是小心謹慎，便是連其他娘娘都近不得身。”

“說起來，方才并未見到嬷嬷，只看到他幾個內侍跟着他，最後又來了皇後娘娘身邊的一等大宮女詩悅姑娘跟着。”盛夢瓊若有所思說道。

“詩悅姑娘？平日甚是少見，許是逢年過節，皇後娘娘體恤奶嬷嬷，讓她回家過年了。”

盛夢瓊總覺得事情沒有那麽簡單，準确來說，這太過偶然，加上前世記憶，讓她無法忽視。

“窈窈，可是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富安郡主看着少女眉頭緊皺，想到她方才的舉動，不由出聲道。

太後娘娘知道盛夢瓊是細心的孩子，她問到：“可是擔心那陳家小郎的安全？”

“正是，原本這是皇後娘娘宮裏的事，但總覺得這事情透着詭異。皇後娘娘重視娘家侄兒，可方才卻并未看到那宮女守在身側，在我們出現後，那宮女才姍姍來遲，不知是有事忙去，還是故意為之。”盛夢瓊自然不會說的太過絕對，但她是相信後者，這深宮絕無偶然之事。

太後娘娘自然是明白盛夢瓊話中深意，她朝着一旁的康嬷嬷道：“你找幾個得力的內侍，去找找陳家小郎，你親自去給皇後傳句話。”

安嬷嬷領命離開，盛夢瓊心下終于松了一口氣，她感激地看向太後娘娘道：“怪我多事了，這樣冷的天，還要麻煩安嬷嬷專門跑一趟。”

“在宮裏多幾分謹慎總沒錯。”太後娘娘慈愛地看着盛夢瓊，心裏對她是越發滿意了。

盛夢瓊微微颔首，她雖然怨恨過皇後，但以後若要給盛芷瑩添堵，皇後的助力必不可少。

……此時禦花園內的亭子，陳寧建坐在圈椅中，正指揮幾個內侍擺放爆竹，手中執着線香，興沖沖道：“你們幾個麻利點，小心別把爆竹落在雪地裏。”

“小公子，要不還是奴才來點爆竹吧。”一旁的小內侍看着陳寧建手中的線香，心裏是忐忑不安，他唯恐這線香燙到小公子。

“不要不要，好不容易甩開了嬷嬷，往年都是你們放的，今年我已經長大了，也該輪到我了。”陳寧建此時玩心正重，如何同意。

小明子無奈嘆了口氣，繼而看向一旁的詩悅，小心翼翼開口道：“詩悅姐姐，您要不勸一勸小公子吧，皇後娘娘若是知道了，奴才一百個頭也不夠砍吶。”

詩悅看也不看小明子，而是盯着陳寧建手中的線香，那不過是一點暗淡的紅光，如何能要了人的命？

她沉默了好一會兒，方才道：“小公子如今也長大了，試一試未嘗不可。”

“可……”小明子還想說些什麽，便聽詩悅道：“好了，緊張什麽，左右不是還有我在麽？”

言罷，不等小明子開口，她笑着走到陳寧建身側，像是蠱惑一般，“小公子，要不還是奴婢來吧，您若是受傷，奴婢擔心皇後娘娘怪罪。”

“詩悅姐姐別怕，我一人做事一人當，不過是個小小爆竹，如何傷人？”陳寧建滿不在乎擺了擺手，毫不在意說道。

此時恰逢內侍已将爆竹擺好，他笑嘻嘻走上去，詩悅看着陳寧建的背影，朱唇微抿，裝作無意往後退了幾步。

陳寧建點了其中一個小爆竹，只見引線倏然燃開，發出嘶嘶嘶的聲音，他倒是不着急，慢吞吞地往後移，一旁的小明子可謂急在心裏，他擡步就要往陳寧建那邊跑去。

此時那原本爆竹突然閃光，周圍瞬間亮如白晝，小明子心裏一緊，大喊道：“公子小心！”

話音剛落，他腳下一滑就摔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此時陳寧建也知不對，還未轉身，那爆竹突然又冒出大股濃煙，熏得他眼睛也睜不開。

“詩悅姐姐，你在……在哪裏？”陳寧建終于着急起來，然而此時周圍煙霧缭繞，他又睜不開眼，又被驚吓，整個人慌極了。

他只隐約見得一人影飛快而來，繼而便聽到：“小孩，抓緊。”

陳寧建下意識便抓緊那人的肩膀，來人應是武功高強，不過一瞬，便将他帶離險境，堪堪站穩，那人就松開了手，低聲道：“你放心，已經有人往這邊來了，你只需記得，是皇後宮裏人要害你。”

“你是誰？為什麽救我？”陳寧建連忙開口，他還想睜開眼看看來人是誰，然而此時淚水糊得滿眼都是，又痛又難受。

“方才有人勸你你不聽，所以她不放心，特地讓我過來救你一命。”言罷，就聽得不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夾雜着呼喊聲。

“小公子！你在何處？”

“小公子。”

“是……竟然是她？”陳寧建喃喃自語，等他好不容易睜開眼，此時眼前再無那人身影。

此時圍牆那邊傳來陣陣呼喊聲，他斂了思緒，正要邁步出去，就聽到一陣尖銳的女聲道：“不好了，小公子被刺客擄走了！”

陳寧建身子一頓，連忙将身子隐在陰影裏，他隔着角門，隐隐約約看到詩悅慌張的臉。

直覺告訴他，此事絕非偶然，這個時候不能出去，但現在他能去哪兒？

正當他左右猶豫時，此時一旁傳來聲音道：“現在你去太後宮裏，方才安全？”

“大俠！你竟然還在？我還以為你離開了，你快點出宮吧，他們以為是刺客來了，若被抓住，你豈不是危險。”陳寧建一邊看着圍牆那邊人來人往，一邊低聲道。

“你不必慌張，我現在送你去太後娘娘宮中，如今你能信的人，除了皇後，想來也只有太後了。”

言罷，陳寧建剛要開口，眼前突地閃過一道黑影，來不及反應，脖頸一痛就暈了過去。

此時太後娘娘宮內，盛夢瓊和富安郡主正同太後娘娘閑聊着，幾人一邊喝着熱茶，一邊聽富安郡主細說近段時間的京中趣事。

盛夢瓊心裏依舊是念着陳寧建那處，畢竟前世也有些許時日，且又是無關她的事，她唯恐記岔，到時候反而惹得皇後對太後娘娘不快。

就在她沉浸在思緒中時，便聽到外頭傳來一陣悶響，她疑惑看去，有個侍女匆匆前來，朝着太後娘娘行禮道：“娘娘，偏殿內方才傳來一陣聲響，奴婢進去一看，發現是皇後娘娘的侄兒！”

“為何他會在此處？”太後娘娘當即就變了臉色，連忙就要起身，盛夢瓊見狀趕緊道：“祖母別急，我去看看，天冷路滑，您還是在殿內安全一些。”

“是啊皇祖母，我和窈窈去去就來。”言罷，她示意侍女伺候好太後娘娘，便跟着盛夢瓊出了門。

太後娘娘知道她們倆人穩妥，便示意一旁的內侍跟了上去。

盛夢瓊一出殿門，寒風撲面而來，她不由打了一個冷顫，忍不住道：“這天可真冷。”

一邊說着，一邊擡頭望天，天空高闊遼遠，月亮如彎弦，空氣清冷，讓她不由想起了裴晝，少年也是這般清冷模樣，思于此，她不由彎了眉眼。

“窈窈，你在想什麽呢，笑得如此開心。”富安郡主見狀忍不住打趣道。

盛夢瓊小臉一紅，倒也并未隐瞞，而是笑意盈盈道：“想起了長明哥哥，這般冷的天，不知道他在哪裏，以前的除夕，他總會陪我一起過。”

在盛府的時候，她總是獨自一人守夜，雖說盛家兩兄弟對她甚是親切，但他們不能陪她太久，便要去祠堂守歲。

而裴晝總是趁着他們離開時，偷偷提着溫熱的果酒和燒雞，翻牆來找自己，兩人看着月亮，窩在小小的暖閣中，喝着酒，臉紅紅的，卻很開心。

這也是前世，她一人活在寂寂深宮中的回憶，支撐着她，過完那段陰冷可怕的歲月。

“窈窈，等過段時間，就讓皇舅舅給你們賜婚，再也不會有人阻礙你們。”富安郡主自然是知道盛夢瓊以前的苦楚，出聲安慰道。

“就算我想嫁，也不知道他，願不願意娶我。”盛夢瓊苦笑，畢竟她曾愧對于他。

她話音一落，此時一旁的偏殿內便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盛夢瓊面上一緊，連忙取下發釵。

一旁的內侍見狀，連忙推開偏殿的門，映入眼簾的便是陳寧建倒在地上。

“這……這是誰的手筆？”富安郡主驚詫道，一邊說着一邊打量偏殿內，并無可以藏人的地方。

盛夢瓊心裏一跳，她看向一旁的窗子，并未關緊，想來那人是跳窗進來的，她走到那處，隐約聞得一絲熟悉的香氣。

“先将小公子帶去暖閣吧，想必等會兒會有人來了。”盛夢瓊斂了思緒，看着暈倒在地的陳寧建，眉頭緊鎖。

富安郡主點了點頭，示意一旁的內侍背起陳寧建，繼而看向盛夢瓊道：“窈窈，這人并未取陳寧建性命，會是何人？”

“不知，但應當不是我們的敵人，說不定還能讓皇後娘娘欠我們一個人情。”盛夢瓊繞有深意說道，她并未言明，其實心裏隐隐有猜測。

不等富安郡主開口，她又道：“阿安，我在此處看看可有異常，你先回去吧。”

富安郡主想了想，左右她是帶了暗衛進宮的，如今就蟄伏在附近，應當不會有什麽危險，她應了一聲“好”，便帶着內侍離開了。

盛夢瓊見富安郡主的背影消失後，方才走到窗子那處，有些郁悶道：“你便如此不想見我嗎？長明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