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當真是哥哥的字跡!”
在油燈下,賀玉姝捧着信紙來來回回看了三遍,一次比一次确認,當着是哥哥的字跡。
三年了,哥哥陣亡的消息傳到家裏,賀玉姝只覺眼前一黑,一直在她頭頂那片天倏然倒了。
指尖攥得泛白,身子抑制不住顫抖,信紙一件零碎。
悲傷油然而生,淚眼婆娑看向一旁的人,她咽了酸澀,字字嗚咽:“哥哥,安好嗎?”
多年的擔憂一齊浮上水面,賀玉姝在外人面前在裝得怎麽堅強,在裴雲祁眼裏,到底不過是一個十八的小丫頭。
曾經,有小丫鬟在背後議論,一向寬厚待人的她派仆從将這個丫鬟拖出去打了四十棍,趕出府沒兩日便死了。
自現在,賀府的人想起,也悄悄道一句嬌滴滴的三小姐手太狠了。
“安好。”二字說出,裴雲祁立在旁側,手中拿着絲帕,彎腰給她擦淚,溫聲說着,“這事兒本是非尋常人說不得,所以,才瞞了姝兒這麽些年。”
“哥哥混蛋!”賀玉姝才吐出這幾個字,忽而掩面哭泣,淚止不住得掉,這麽些年的委屈湧上來,“連至親之人都不告訴。”
“是,兄長混蛋。”裴雲祁安慰順着她的話,“姝兒莫哭了。”
話一說,賀玉姝瞪他一眼,“不許你說我兄長。”
他噤聲,眼尾漾出笑意:“好,不說不說,姝兒這下安安心心待在家中罷,前方傳來捷報,大将軍無礙,應該不出半年就能回朝了。”
他又說,“夜深了,我們回去吧。”
賀玉姝往後退了兩步,眸中氤氲着水氣,周遭光落在她單薄身影,泠戚戚聲:“裴雲祁,你知我會因為這個留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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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五歲時雙雙去世,二人在叔嬸家受盡冷漠白眼,哥哥是她唯一的親人了。
裴雲祁坦然立着,背脊挺拔不否認。
站在她面前,投下的身影将她嬌小身子籠罩,手段卑劣又如何,他沒殺人犯法,不過是憑借自己的心意得到自己想得道的罷了。
窗外的雨又大了,轟隆雷聲遠在天際近在耳邊,賀玉姝垂下脖頸,耳後雪白肌膚散白柔光,如上好易碎瓷玉。
看着他拿着那張紙走向燭火臺,一張薄紙燃着星火,最終成為一團灰燼。
自己該早知道的,及笄禮那日,自己沒有受他的玉梳,隔日蘇子淦無緣故被人打了。
半年後哥哥戰亡消息傳回長安,她去求過裴雲祁救救哥哥,他只這只是朝堂計謀,怕消息走漏才所以閉門不見自己。
讓世人認為,大将軍的好兄弟因為愧疚,拒絕救助其妹,因此更讓世人覺得大将軍真的死了。
可這一不見,便是三年。賀玉姝便恨了裴雲祁三年、厭他三年。
直至前段時間,于世道而言她為哥哥守的喪期一過,蘇家忽而要退婚。
隔日,裴家便來下聘。速度快得像是提前安排好的。
賀玉姝忽而笑了,如荷花兒,那般清淡娴靜。
裴雲祁握住她手,往外走。賀玉姝默認随他一起走,低頭看着他裹住自己的手,是冷夜唯一的熱源。
再回裏屋,打碎在地的瓷片已經被清理好了,一看俨然沒有發生那些事。
陌生的地方,有一種時辰錯落的急促感,趕着她快快接受面前的所見。
滿桌珍馐,也只略吃了半碗粥,便推開想睡去,太疲憊了。
裹了衾被,守夜丫鬟吹滅了外屋燭火,眼前一片昏暗。
這一日太過折騰,身邊陷下,他躺在身邊。
賀玉姝往裏挪,似他豺狼虎豹一般。
入夜,靜聽雨聲,遠遠的三更的梆子傳來,聽得身邊綿長呼吸聲,賀玉姝悄悄翻過身,渡出一口氣。往旁邊挪了挪,右手伸出衾被外,觸及冰涼,方散了一些忐忑煩躁。
一天發生了這麽些事,好不容易等他睡着了,賀玉姝才稍稍放心。抹了抹眼淚又哭過一陣,昏昏沉沉閉眼睡去。
等她睡去,旁邊的人在黑夜中睜開眼,蹑手蹑腳将她圈入懷裏,生怕弄醒了她。裴雲祁吻了吻她發間,有些好奇,姝兒白日看着沒幾兩肉,可是抱在懷裏軟軟綿綿的,一呼一吸都是香的。
第二日,賀玉姝醒了,身旁有一團柔軟的東西在蠕動。吓得她倏得坐起,睜眼一看,一只通體雪白的兔子在自己枕頭邊上,與大紅枕頭顏色對比強烈。
賀玉姝撫着胸口語出一口氣,看清是只兔子後,而後抱起兔子,從兔頭順摸着,“你可吓死我了。”
她自小喜歡這些小動物,沒一會兒,丫鬟們手中端着東西魚貫而入站在一側,又是昨日給自己端姜湯的丫鬟走上前來,笑着:“國公爺說夫人喜歡兔兒,三年前就在院裏養了十來只兔兒,都是他親自照料的。昨兒還特意從兔窩抱了只來。”
賀玉姝擡頭看了她一眼,臉上的笑意隐去。丫鬟自知話說得多了,忙噤聲。
賀玉姝抱着兔子一把扯過棉被搭在身上,一人一兔捂在被子裏,她不想看見這些人。
立在床邊的丫鬟讪讪,與後面的丫鬟們對視,皆默默咽下将要說的畫,耐心等候夫人醒來。
昨夜下了一場雨,宮路上濕淋淋的,四處都是深高紅牆。
凇王是先帝第十六子,不愛兵書,愛醫術。
新皇登基為彰顯仁愛,将先帝留下的幾個兒子通通封了王位,但并未将其逐去封地,而是留在了長安。
這為凇王年紀方才十四,此時與他十哥孟王、沈國公一起朝宮外走。
少年郎年紀小,走上前與裴雲祁打趣:“沈國公昨夜春宵可好啊?”
今早本該陪着姝兒,可宮裏除了一些事,非進宮不可。這會子急急忙忙趕回府去,被打趣了,裴雲祁冷冷道:“才被陛下訓了話,凇王殿下倒還有閑心問臣私事。”
凇王讪讪,閉了嘴巴。
凇王可是出了名的閑散,模樣也随了他母妃貌美。只不過前些日子在長安街與人打了一架,被打的人正是盧國公幺子,因此盧國公直接告到了皇帝那。
為了扳回一局,凇王打開手中折扇,清逸閑笑道:“小王不敢,只不過聽說昨日有個女子在長安城亂跑,竟勞煩大婚的新郎官親自去尋。請問沈國公,那女子是何許人也?”
裴雲祁定定看他,轉頭笑意不達眼底,反譏道:“王爺如今不也沒找尋孫藥王?”
凇王被噎了一聲,落在後面幾步的孟王毫不客氣笑出聲,過來拍他肩膀,聲音威嚴說着打趣話:“十六弟好沒眼力見,沈國公新婚第二日早早來了宮內,芙蓉暖帳春宵恨苦短,你還打趣人家。”
衆多皇兄中,小凇王頭一甚怕當今聖上,其二便是這六哥孟王了。
說話陰沉沉的,眉頭解不開的愁。凇王瞧不慣他,從不喜親近這同胞哥哥,反而與相識才五年的裴雲祁好些。
凇王不理這六哥,哼了一句:“國公爺如今好大的排場,如今本王好歹也是個親王,可不是當年的小醫郎了。總有你求本王的一天。”
說完,将二人留在後面,快步走向停在不遠處馬車,踩着小童背上車。
孟王看着性子急的十六弟,明都快十五歲了,還如孩童一樣。破為無奈,而後只得與裴雲祁拱手道,“裴兄,還請您多擔待了。”
裴雲祁拱手回禮,“王爺言重了。”
而後離去上了馬車,看見車裏的人裴雲祁面不改色一腳下去。
随即,車內傳來一聲慘叫。
“裴雲祁,你這厮大膽!竟敢踩本王的腳!”
裴雲祁悠哉悠哉,凇王捂住自己腳,盯着那閉眼假寐的人,淚眼婆娑看着始作俑者:“下次再來找本王配藥,可得給你加一味慢性毒.藥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