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罵完人以後,黎秦越心裏舒服了不少。
她從來都不是什麽乖孩子,也談不上溫柔善良,被放縱着長大,正兒八經一匹脫缰的野馬。
随便拿點零花錢做點投資,就不愁吃不愁穿,一輩子要這麽過去了,也挺好。
偏偏到了這個年紀,長成型了長彪悍了,她爸突然要給她套一鐵籠頭,把她箍在家族公司裏,當個精明能幹的繼承人。
順便再搞點什麽言情小說裏的霸道總裁的商業聯姻,合約一簽就結婚,三年抱兩,兒孫滿堂。
做什麽春秋大夢呢,黎秦越寧願他切吧切吧,把自己炖了馬肉。
拿這古板的并且喜歡教育人的小間諜撒了氣,黎秦越光腳上樓,硬是踩出了千軍萬馬的磅礴氣勢。
卓稚站在原地沒有動,一直望着她的背影。
本來挺生氣的,但黎秦越的紅裙子擺呀擺,腰肢細軟,腳腕纖弱,卓稚很快被吸走了注意力。
別墅的層高驚人,這一段樓梯豪華又漫長。
等黎秦越走到盡頭拐了彎看不見了,卓稚便也在心底原諒了她的不禮貌和不友好。
她是來下山歷練的,這是她第一份工作。
師父說費了千辛萬苦才給她求來了這份不用日曬雨淋的好工作,卓稚得珍惜。
和黎秦越相處的這點小小不快,算不得什麽。
別墅裏很安靜,卓稚肚子叫起來的聲音便很響亮。
早上天還沒亮就出發,趕了五公裏的路,坐了四個小時的車。
進了城馬不停蹄地趕到了委托人跟前,細細聽過囑咐之後,又馬不停蹄地趕到了這個山莊。
本以為會先有一頓熱飯,沒想到為了維護公共治安,先打了一架。
勞心勞神,如今肚中饑餓,精神疲憊。
卓稚環視了一遍四周,朝大門走去。
拿過被黎秦越穿過又扔掉的羽絨服,小心翼翼地開了門,又小心翼翼地慢慢關上。
“滴”地一聲,電子鎖嚴絲合縫。
山莊在半山腰上,風水不錯,空氣濕潤且流通順暢。
天上有星,卓稚邊走邊擡頭看,明天也會是個出太陽的好天氣。
羽絨服上有一絲特殊的香氣,像夏天時成片盛開的花。
卓稚吸了吸鼻子,默默地記下,這是黎秦越的味道。
山莊的平面圖她在宣傳冊上看到過,所以餐飲店集中在哪一塊很清楚。
但之前坐車路過時,她瞄了兩眼,都是些看起來就很貴的店。
資金有限,而且之後還要賠償那些裸露男的醫藥費,卓稚只能選擇去拿幹糧。
行李箱在舞池大廳的寄存處,卓稚沿着石頭小徑返回,進門之前将羽絨服帽子拉上來蓋在了腦袋上。
這種防守松懈的地方,她可以悄無聲息地來,又快速悄無聲息地去。
但路過一處走廊時,她停住了腳步,将身子閃到了隐蔽的角落裏。
再拐個彎過去,有人在說話。
說的是關于黎秦越的事,卓稚作為她的保镖,有義務聽牆角。
“真把自己當回事。”一個年輕的男聲,重度用嗓患者。
“她不一直這樣麽。”一個有些熟悉的女聲,語氣裏帶着嘲諷的笑意。
“當婊子還立牌坊,有本事別拿家裏一分錢。”說話很難聽,卓稚眉頭擰緊。
“你還真別說,再加兩把火,她肯定要上演‘叛逆富二代和家裏斷絕關系’戲碼。”
“你那火還加得不夠嗎?”
“她這不回來了嗎?我以為她有多熱愛她的送命事業呢,她爸一個電話,她不照樣乖乖滾回來。”
“那接下來怎麽辦?”
“不用着急。”女聲慢悠悠道,“張家二公子過兩天就回國,你記得多給他塞兩嫩模,最好讓咱們黎大小姐撞見未婚夫金槍不倒的場面……”
這把隊友不錯,黎秦越帶隊吃雞,扔下手機的時候,皮都快泡皺了。
她從浴缸裏起身,嘩啦啦帶出一片水,屋子裏暖氣足,便擦都沒擦,随便裹了浴袍就出了浴室。
牆上的鐘表顯示度過這漫長的一天還需要二十分鐘,黎秦越咬着根細長的巧克力棒,決定再玩兩把游戲。
剛匹配好隊友,卧室的門突然被人敲響,吓了她一跳。
這棟屋子她不常住,所以打掃都是臨時的,這會不該有響動。
愣了一瞬,想起來應該是那個被她扔在樓梯上的丫頭片子。
于是慢條斯理地走過去,門開了一道縫,手上游戲的背景音樂沒停,激昂又吵鬧。
說話時,嘴上的巧克力棒一上一下,黎秦越自覺纨绔氣質出衆。
“什麽事?”她問。
卓稚擡頭望着她,吸了口氣,才道:“有件好事,還有件壞事,你想先聽哪一個?”
黎秦越皺了皺眉,把巧克力棒拿出來指了指卓稚的小臉:“我特別讨厭這個問題,日常生活,別搞得跟拍三流電視劇似的。”
卓稚點點頭:“那我先說……”
“說好事。”黎秦越截斷了她的話。
卓稚話到嘴邊被噎回去,抿了抿唇。
黎秦越用下睫毛看人,傲慢無比。
卓稚後退了一步,低頭道:“好事是……”
黎秦越戒備起來,手指一動,把手機按消音了。
卓稚擡起頭,臉上笑意盎然,就好像之前的針鋒相對并不存在一般,雙手捧着個東西送到她面前:“生日快樂!”
黎秦越愣了愣,她真正的生日并不是身份證上印的那一個,所以所有的正式慶祝都不會在這一天。
知道這個日子,并且還記着這個日子的人,屈指可數,這一整天過去了,送上祝福的也就她爺爺一個。
“你在說什麽?”黎秦越皺起了眉。
“生日快樂啊!”卓稚又重複了一遍,把手上的東西往前送了送。
“你怎麽知道今天是我生日?”黎秦越扔了手裏的巧克力棒。
“黎先生說的,他還說我是她送你的生日禮物。”卓稚沒有磕絆,回答得無比順暢。
黎秦越太陽穴一陣跳動,這麽中二的送禮方式,老頭能幹出來就算了,居然還把這話告訴“禮物”本身?
不自覺地聲音裏便又帶上了火氣:“你不是挺富強民主文明和諧,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的嗎?別人把你當禮物送你還挺開心?人權呢?”
“我還愛崗敬業和諧友善。”卓稚道,“黎先生就是開個玩笑,他送你的是一份安全的保障。”
“你當什麽保镖,賣保險去得了。”黎秦越看她這正兒八經的樣子就生氣。
“禮物~”卓稚往前聳了聳肩,試圖滅火。
“什麽東西……”黎秦越皺着眉,低頭瞅她的手心。
一個用草團起來的綠色坨坨,黎秦越沒客氣,上手撥了撥,補充道:“什麽破東西……”
“豬。”卓稚回答她,“你,屬豬。”
黎秦越猛地擡頭盯着她,眼神像刀子一樣在卓稚臉上剜。
卓稚的笑容一頓,愣愣地問她:“怎麽了?不喜歡嗎?”
足有半分鐘黎秦越沒說話,最後猛呼了一口氣,才道:“這要換個人跟我說這話,我就上手抽了。”
“為什麽?”卓稚一臉不解。
“你他媽感覺不到這話連起來是罵人嗎!!!”黎秦越吼了出來。
“罵……”卓稚頓了頓,終于反應了上來,抿了抿唇,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對不起,沒注意。”
黎秦越繼續吼:“這就是你說的好事?!”
“你的生日,當然是好事。”卓稚道,“你這麽漂亮的人來到這世上,難道不是天大的好事嗎?”
黎秦越下一句吼噎在了喉嚨裏,她看着卓稚,半晌沒接話。
卓稚也看着她,無遮無掩,坦蕩蕩。
別墅裏寂靜,除了兩人的呼吸,什麽聲響都沒有。
暖氣溫度有些高,黎秦越的情緒大起大落,身上冒了層薄汗。
“禮……”卓稚還是憋不住了,又準備催。
“這哪裏像個豬了?”黎秦越低頭戳了戳她掌心裏的草團。
“拿起來看好一點。”卓稚嘿嘿笑了下,“我技術不太好。”
黎秦越兩根指尖捏起那個團,左右瞅了瞅,覺得自己大概是被卓稚下蠱了,真看出點豬樣。
她皺着眉,總覺得自己在罵自己。
卓稚清楚自己的禮物有些太敷衍了,但情急之下,也只能如此了。
她本來沒打算來這一出,保镖身份送生日禮物,沒這個必要。
但她聽到了黎秦越朋友對她的背叛和算計,這樣的壞事要告訴雇主,卓稚還是想先找件開心的事沖淡一下即将到來的悲傷。
黎秦越還在打量那個潦草編出來的草團豬,看樣子,并不像她表現出來的那麽讨厭這個東西。
卓稚突然有些心疼她。
假面的并且包含違法項目的盛大舞會,還不如一只一分鐘邊走邊捏出來的豬真誠。
卓稚低頭想了想,覺得自己還應該再做些什麽。
靈機一動,她轉身去開一旁的行李箱。
黎秦越問:“你幹什麽?你什麽時候拉了個箱子過來?”
“剛才去了躺舞廳。”卓稚翻到東西,藏在懷裏,又快速起身轉身藏到了背後。
那個燦爛的屬于生日祝福的笑容再一次出現在她臉上:“我還有東西要送給你。”
“什麽?”黎秦越眉頭皺得更緊了。
“當當啷當。”卓稚舉起了手裏的軻師傅紅燒牛肉面,“長壽面,祝你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
黎秦越:想罵髒話,又不好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