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同樣是在山上,但第二天并沒有雞來叫卓稚起床。

屋子裏的窗簾又厚又重,把光線遮得一點不剩,卓稚跳起來奔過來一把拉開,發現天光已經大亮了。

她吓了一跳,正式工作第一天就睡過頭,可真是太差勁了。

迅速沖到洗手間洗漱完畢,卓稚穿齊整衣服,推門腳步輕快地下樓,先在一樓大廳裏轉了圈,沒發現黎秦越人。

她又跑出屋子在前前後後的小花園裏轉了圈,還是沒人。

別墅的位置不錯,遠眺視野極佳,可以望見懸挂在遙遠山梁上的太陽。

整個南海市籠罩在霧蒙蒙的晨光裏,繁華而擁擠。

卓稚下意識地想要往外找,猛地想起黎秦越說過,以後有事可以打她電話。

腳下拐了個彎往回奔,大跨步上了二樓回到自己的房間,拿過了桌上的手機。

于是黎大小姐在風塵仆仆地回到南海市的第二天,六點五十分就被電話鈴聲吵醒了。

這個沒有關機的號是她的重要人物通訊號,來電基本不會被她挂掉。

條件反射地接起電話以後,發現只是她剛入職的小保镖,找不到她人了。

黎秦越的起床氣本來不算大的,如果在正常的作息時間內。

或者真有十萬火急的事發生,她也是可以十分理智且平靜地應對的。

但現在兩種條件都不存在,黎秦越的腦袋又懵又重,張口就吼了過去:“你個小傻逼我他媽還能在哪!!!這個點我他媽還能在哪!!!床!!!你他媽知道床是用來幹什麽的嗎!!!用來睡的!!!睡的!!!不是讓我他媽在大冬天的清晨用來做彈跳運動的!!!You know?!!!”

聲音太大而且兇狠,震得卓稚的手機聽筒發出絲絲的雜音。

卓稚把手機拿遠了點保護耳朵,輕聲地緩解對方的怒氣:“哦,哦,知道了。你沒事就好,那個,起床了,冰箱裏有雞蛋,我給你做炖蛋吃。”

“我吃你個蛋!”黎秦越簡直癫狂了,“我有事!!!我他媽有事!!!”

“什麽事?”卓稚問。

“艹……”黎秦越吼得自己腦袋更暈了,她靠着床頭緩了緩,從昏沉沉的腦袋裏拉出幾條邏輯方便罵人,“我昨晚跟你說什麽了?”

“說了很多,”卓稚擡手摸了摸鼻子,也大概知道自己做錯事了,“你說的哪一個?”

“呵。”黎秦越氣得不想說話了。

“對不起。”卓稚突然便道了歉,“我估算錯你睡懶覺的時間了。”

“睡!懶!覺!懶!覺!懶!”黎秦越屈指把床頭敲得嘣嘣響,“這他媽需要估算?!你給我估算了幾點?!”

“我平時雞打鳴就起床,大概四點半五點的樣子。”卓稚往房間外走,“今天睡過頭了,一覺醒來都這麽亮了,我就以為你也起床了。”

“艹……”黎秦越扒過床頭的煙,“你是個小和尚嗎你。”

“我隔壁是個尼姑庵,我要出家也是個小尼姑,師太每年都來游說我師父,讓我去她庵裏帶發聽經……”

“靠……”黎秦越噙着煙找打火機。

“別抽煙。”卓稚道,“大清早的,喝杯水吧。”

“你姓唐吧?”黎秦越沒在手可以夠着的範圍找着火機,幹脆掀開被子下了床。

“姓卓,卓越的卓。”

“你還挺會組詞。”黎秦越巡視了桌面,又拉開了兩個抽屜,還是沒找着打火機。

“既然已經起來了就別睡了吧,洗把臉下來,我炖的蛋可好吃了,滑滑嫩嫩,入口即化。加點醬油,放點小蔥……”

“唐僧诶!”黎秦越把煙拿掉扔到了桌上,“你是來給我當保镖還是來給我當保姆的?”

“照顧好你是我應盡的職責。”卓稚樂滋滋道。

“傻子。”黎秦越低低罵了句,氣也消得差不多了,幹脆進了洗手間,“你給我做好吃了,不然我打斷你的腿。”

“你打不過我。”

“我用膠帶封住你的嘴。”

“哦。”卓稚飛快道,“我先挂了。”

黎秦越收拾好下樓的時候,卓稚圍着個嶄新的圍裙,剛把一碗炖蛋端出來。

熱乎乎地透着氣,顏色是淺淺的嫩黃,配着一點調料和翠綠的蔥花,賣相不錯。

黎秦越坐下來,卓稚遞勺子給她:“慢點吃,有點燙。”

黎秦越擡眼掃她一眼,卓稚不施粉黛的臉透着點青春少女特有的粉嫩,眼睛睜大了一忽閃,睫毛還挺長。

“這玩意哪來的?”黎秦越拿着勺子的手勾起根小指指了指卓稚的圍裙。

“廚房裏左邊櫃子第二個抽屜。”卓稚如實回答。

“嗯,”黎秦越一勺蛋入口,舒服地眯了眯眼,“小媳婦似的。”

卓稚見她吃得開心,便放心大膽地坐了下來:“剛還說我是小和尚。”

“唠叨。”黎秦越不想理她,“你就做了一碗?”

“鍋太小了,你要不夠我現在立馬做上,很快就好。”

“我看着像吃那麽多的人嗎?”黎秦越道,“你自己的呢?”

“我有幹糧。”卓稚回答。

“軻師傅紅燒牛肉面?”

“嘿嘿,對,還有拌面,火雞面,酸辣粉,螺蛳粉……”

黎秦越放下勺子看着她,特想給她翻個白眼:“你其實是趁着下山來吃零食的吧?”

“啊……”卓稚抿了抿嘴。

“立刻,馬上,我吃什麽你吃什麽。”黎秦越一指廚房,“我他媽健康飲食八杯水,你一杯都不能少!”

以往回到南海市,黎秦越吃過第一頓飯,就可以躺沙發上聽着電視規劃夜生活了。

但今天,卓稚把碗都洗完了,她還沒想明白這一大早的,要幹些什麽。

卓稚解了圍裙,整整齊齊地疊好,重新放回左邊櫃子的第二個抽屜,出來瞅着站在客廳中央的黎秦越,道:“你困嗎?”

黎秦越瞪着她。

卓稚笑了笑:“這會不要睡,中午可以睡午覺。”

黎秦越:“管家婆。”

“你給我起了好多外號。”卓稚走到她跟前,蹦跶了兩下,“沒事做的話,我們去跑步吧!”

卓稚蹦得挺高,是真蹦得高。

光這兩下就能看出這小屁孩彈跳力不錯,黎秦越道:“再蹦一下。”

卓稚十分聽話地蹦了一下,還故意拔高了蹦,很嘚瑟。

黎秦越道:“你會在空中停一下嗎?”

“滞空?”卓稚笑得十分燦爛,“當然會。”

這下不等黎秦越再吩咐,卓稚退後一步,屈膝跳起,不僅表演滞空,還順帶胯下換手,飛身灌籃。

動作十分漂亮,不管以她這個身高,到底能不能灌籃,她的動作都做得跟個灌了無數遍的專業運動員似的。

“你們山上還有籃球場啊?”黎秦越笑着問。

“另一頭山腰上有個大學,我經常混到體育館裏去打球。”

“呵,你這故事副本挺多啊。”黎秦越擡手伸了個懶腰,順便活動了下手腕腳腕,“跑步多沒意思啊,姐姐帶你去玩好玩的。”

“好啊!”卓稚眼睛亮閃閃的。

黎秦越換了身運動裝,頭發束起來,也紮了個高馬尾。

出門的時候,卓稚在院子裏等她,看到她時,眼睛十分明顯地亮了亮。

但什麽話都沒說,只樂呵呵地笑。

山莊的車子已經等在路口了,兩人走過去,黎秦越上了後座,卓稚坐在了副駕駛。

車子開出山莊,繞着盤山路往上,黎秦越望着卓稚一點側臉,發現自從上了車,卓稚就十分嚴肅。

不說話也不笑,眉頭一直微微蹙着,神情冷冽。

即使黎秦越知道她笑起來什麽樣,傻起來什麽樣,做起飯來又什麽樣,也不能說她這會的樣子是裝作大人。

卓稚在認真工作,她展現出來的武力值讓她顯得十分可靠。

黎秦越只在為數不多的時候真正找過保镖,卓稚是最特殊的一個,也是最普通的一個。

車子停下來以後,卓稚先下車。

前後掃了眼,便動作迅速地過來給黎秦越開了車門。

黎秦越下了車,深吸一口氣,早上的山林裏,清冷又新鮮。

她示意司機可以回去了,然後拍了拍卓稚的肩膀,對她道:“放輕松點,我們是來玩的。”

卓稚四周瞅了瞅,确定沒人以後,便又變成了在別墅裏的樣子,笑着問她:“秦越姐姐,我們玩什麽呀?”

也就真的開始的時候,才會這麽叫她。

黎秦越勾起唇角笑着道:“急什麽,馬上你就知道了。”

二十分鐘後,她們踩過濕冷的落葉和雜草,柳暗花明,來到一處裂谷懸崖邊。

懸崖上架着處并不算太大的機索跳設施,巍巍而立,近處可以望見遍布的鏽斑。

黎秦越不知道從哪裏拽出卷粗壯的橡皮繩,扯開了扔到卓稚面前:“玩過嗎?”

“沒有。”卓稚搖頭。

“知道怎麽玩嗎?”

“電視上看到過。”

“玩嗎?”黎秦越盯着她,眼角含笑。

卓稚擡了擡手,道:“稍等。”

黎秦越也不急,等着她,看她會做什麽。

卓稚掏出手機,仔細看了看,有兩格信號,她試着打電話出去,可以接通。

然後她打開網頁搜了搜蹦極的注意事項,快速浏覽完後,繞着設施走了兩圈。

最後,在黎秦越期待又挑釁的目光下,搖了搖頭,回答她:“不玩。”

她回答得太幹脆,一點鋪墊和借口都沒有,情緒也太平靜,一點羞慚和猶豫也沒有。

黎秦越等了兩秒,卓稚沒說話,靜靜看着她,黎秦越覺得現在面前要是有面鏡子,大概能看清自己臉綠了。

“你也就這點能耐。”黎秦越扯了扯嘴角,“嘴皮子功夫厲害,膽子也就夠打打手無縛雞之力的人。”

“我打的都是健康的成年人,能不能縛雞不一定,反抗力肯定是有的。”卓稚平靜地道,“這套設施放在這裏沒人維護,單從外觀來看并不可靠,我從來沒有玩過蹦極,了解也甚少,并不具備真正檢測它的能力。所以我不會無緣無故讓自己有那麽大的安全風險。”

黎秦越聳了聳肩,示意并不想聽她的話。

她上了臺架,開始把橡皮繩另一端的鎖扣往自己腳上套,卓稚沖了過去。

她一把攥住了黎秦越的胳膊,握得極緊,皺着眉道:“不能跳,太危險了。”

“我就要跳。”黎秦越看着她,擺出了這二十多年來最驕縱的表情。

“我要把你打暈扛回去。”卓稚恨恨地道。

黎秦越笑了笑,脖子伸出去:“你打啊。”

卓稚一癟嘴,有點快哭出來的表情:“你怎麽這麽幼稚啊!!!”

說黎秦越幼稚的人不多,也就她爸她爺爺。

特別是她爸,從她真正幼稚的時候說到她不想幼稚的時候,來來回回,每次都夾雜着無盡的失望和數落。

所以黎秦越有時候還蠻想真的幼稚回去的,反正後果都已經背了,不幹白不幹。

于是她沖着卓稚笑,笑得挺欠扁:“我就這麽幼稚啊。”

卓稚盯着她看了好一會兒,臉上神色一冷,突然道:“能雙人嗎?”

“嗯?”黎秦越看着她。

“能雙人跳嗎?”卓稚的馬尾被風吹起,散亂地打在肩上,在山林懸崖的背景下,有潑墨山水般的俠義之美,“我陪你。”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