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跟我去睡覺。

但凡黎秦越的語氣軟和點,卓稚都會覺得這是一個醉酒的女孩在跟她撒嬌。

但黎秦越扒着她的胳膊,渾身也就手指用了力氣,眉頭皺得死緊的樣子明确表明了這是一句命令。

“好。”卓稚應下來,畢竟陪人睡覺,可是比被人拒之門外,簡單多了。

艾加看着她倆,猶豫了一瞬,問:“黎總你想在哪睡?”

她不愧是跟黎秦越比較熟的人,黎秦越擡手在卓稚腦袋上拍了一把:“回家。”

“诶诶,好。”卓稚半抱着黎秦越往下走,酒吧的樓梯又窄又陡,還是隔斷空蕩蕩的鐵藝。

黎秦越只下了一格,卓稚就突然穩住了她的身子,往下快步跳了一階:“來,我背你。”

艾加在她們身後微微睜大了眼,趕緊上前一步:“我幫……”

她沒幫得上忙,黎秦越瞬間就已經在了卓稚背上,卓稚攬着她的腿往上颠了颠,穩健得像背的是個書包似的。

艾加張開的手收回去,掏出了手機:“我幫你們叫車。”

卓稚穩步下樓,氣息平穩:“謝謝。”

車是酒吧的私車,車內暖氣打得足,熏得黎秦越更加昏昏欲睡。

卓稚這次沒有坐副駕駛,緊挨着黎秦越,給她當靠枕。

黎秦越往下攤了攤身子,把腦袋擱在卓稚肩窩上。

車內靜默,車子快到路口時,卓稚小聲地問:“秦越姐姐,回哪個家?”

她想着人在軟弱的時候,總不會想回度假山莊空無一人冰冷的別墅的。但這句自以為體貼的話并沒有換來黎秦越的感動,她像被按了開關似的,突然瞪着卓稚道:“你說回哪個家?”

卓稚見過黎秦越的爺爺,那是一棟更加豪華的房子,地址她也記得。

但她不敢說,抿了抿唇道:“山莊?”

黎秦越的眼神晃了晃,轉頭沖司機報了個地址。

對于卓稚來說是完全陌生的。

車子拐過彎以後,黎秦越離開了卓稚的肩膀,身子一晃,倒向了另一邊。

靠着車窗玻璃望着外面,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就像早上下山時一樣。

卓稚有些苦惱,第一次真切地覺得,這差事的确不好幹。

車子行駛過繁華的市中心,漸漸偏遠。

最後停在一處巷子口,因為黎秦越報的地址,也就到這兒了。

沒等卓稚反應,黎秦越已經拉開車門下了車,是靠近馬路的那一邊,吓了卓稚一跳。

幸好這裏的道路冷清,冬天的夜晚,沒有幾輛車,也沒有幾個人。

黎秦越腳下不穩,走路像踩着貓步。

卓稚上去扶她,被一把推開了。

于是只能雙手支起來圈個半圓護着,一直盯着腳下,生怕有什麽東西把這位大小姐磕着絆着了。

兩人就這麽歪歪扭扭地進了燈光昏暗的巷子。

窄窄的道路兩邊有低矮的老舊店鋪,這會沒幾家開的,大多是掉着皮的招牌被風吹得晃悠悠地蕩。

有人朝她們走過來的時候,直到拉長的影子到了卓稚的視線裏,這才顧得上擡頭看了一眼。

這一看,立馬戒備起來。

對面錯落站着三個形容猥瑣的男人,一個靠着旁邊關閉的店門抽煙,一個蹲在馬路邊,翻着死魚眼瞅她們。

另外一個站在道路中央,擋路的架勢很明顯,手揣在兜裏,突然咧嘴沖卓稚笑了笑。

牙真黃。卓稚嫌棄地皺了皺眉。

她拉住了黎秦越的胳膊,黎秦越還要甩,沒甩開。

卓稚低聲道:“黎總,該醒醒了。”

黎秦越擡眼視線聚焦,靜默了兩秒道:“有狗擋路?”

卓稚:“……”

黃牙自領了稱呼,一擡下巴:“妹妹,怎麽說話呢?”

黎秦越也一揚下巴,笑起來:“孫子,忘了你大爺我長什麽樣了嗎?”

卓稚:“……”

“哎呦卧槽,這妹子有點意思。”黃牙一招手,把蹲着的靠着的全招呼了過來,“妹子,你知道這哪裏嗎?”

卓稚轉頭望了望四周,蹲着的道:“別看了,叫破喉嚨也沒有人救你。”

黎秦越:“段子老得跟人一樣傻逼。”

卓稚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對黎秦越道:“姐姐,這裏有監控。”

蹲着的道:“監控是壞的,打死你也沒人知道。”

黎秦越沖卓稚一癟嘴:“看,果然是個傻逼。”

卓稚把她往後拉了一把,對面前三人道:“我們借一步說話。”

黃牙擡手往後指了指:“這個妹妹上道,拐了彎就是哥哥的窩,你想怎麽親熱都成。”

靠着的道:“我喜歡那個。”

指的是黎秦越。

黎秦越笑了笑,醉得軟趴趴的,還裝模作樣地活動了下手腳。

蹲着的不甘示弱:“我兩個都喜歡。”

卓稚覺得這三個人實在是磨叽極了,在黎秦越往前走的時候,又把她往後拽了一步。

黎秦越不太滿意,卓稚問三人:“你們劫財還是劫色?”

黎秦越瞪着眼看卓稚:“問這個幹嗎,你應該問他們要幾分熟。”

黃牙說:“那要看兩位妹妹幾分熟了。”

“太惡心了。”卓稚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自言自語道,“那就兩個都算吧。”

“上吧!小恐龍!!!”黎秦越在卓稚肩膀上重重拍了一巴掌,很是興奮的模樣。

卓稚沖過去前看了黎秦越一眼,黎秦越眼睛閃亮,望着她笑得很舒心。

就像昨天晚上睡覺前道晚安的樣子,也不過今天冷了卓稚十來個小時,卓稚便覺得這笑容極其久違又珍貴。

黎秦越喜歡看她打架,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卓稚便察覺了。

而卓稚喜歡打架,以前總要找借口找機會,完事了要想怎麽跟師父交待。現在這些問題,統統都不用考慮了。

這是她的工作,她就是來為黎秦越打架的。

“呦吼!”卓稚開心得忍不住發出低呼。

黃牙的腦子還沒轉過彎的時候,下巴上便狠狠挨了一拳。

他有限的腦細胞,只夠發出疑問,這人是怎麽撲上來的,是怎麽出拳的,真的是這個看起來弱雞一樣的丫頭片子打他的嗎,她明明個頭都只到他胸口啊……

然後他便挨了第二拳,砸在腰側,千斤石一般,讓痛覺排山倒海地襲來。

黃牙猛地摔倒在了地上,眼淚迸發,視覺翻轉。

在朦胧且颠倒的視線裏,他看到了他的大兄弟正和他承受一樣的待遇,而他的二兄弟茫然無措地呆愣着,不幫忙就算了,連跑都忘了跑。

寂靜的出拳,寂靜的倒地,黃牙的痛呼嗆在喉嚨裏,跟被毒啞了似的,只有穿過巷子的風,拉長了呼嘯。

突然,風聲裏猛地炸裂出激情澎湃的音樂,黃牙聽不懂,但音樂聲裏高昂的情緒感染了他,讓他更加涕泗橫流。

很快,他的兄弟們就跟着他一塊或躺或跪在地上,一塊涕泗橫流。

卓稚甩了甩拳頭,回頭看黎秦越,有些說不出話來。

黎秦越舉着手機,跟開演唱會似的,随着音樂節奏激情擺動。

《灌籃高手》主題曲蕩漾在她手上,畫面挺美,但配着如今這個場景,奇異而中二。

卓稚問她:“你幹嘛呢?”

黎秦越高聲道:“給你配點背景音樂啊!”

“你當我打籃球呢啊!”

“打二俅啊!”黎秦越接得十分順暢。

“二俅”是南海市方言,形容傻子,二流子。

這話倒說的沒錯,卓稚有點想笑,又覺得剛打完人就笑,會影響氣勢。

特別是黎秦越還在給她放背景音樂的前提下。

卓稚往後退了兩步,居高臨下看着各自倒地的二俅三人組,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道:“你們知道錯了嗎?”

回答她的只有“世界が終わるまでは 離れる事もない”的歌聲。

“你們知道錯了嗎!”卓稚提高了聲音,配着音樂極其有氣勢。

“你這就完事了?”黎秦越在離她兩米遠的地方問。

“嗯?”卓稚回頭看她。

“這就打完了?”黎秦越明确了下。

“打完了呀。”卓稚指着三人,“劫財打臉,劫色打腎,他們都沒人還手,而且都已經趴下了。”

“我歌才剛到高潮!”黎秦越甩了下手機,很不開心。

大小姐的手機卓稚雖然不曾擁有,但在網上廣告見過不少,價格驚人,卓稚真怕她一氣之下就給摔了。

“那要怎麽辦呀?!”她趕緊問。

“繼續打!”黎秦越擡手一指,氣勢洶洶地走了過來,“你們!剛才放的屁呢!真幹起來是手腳退化了嗎!胚胎都比你們抗打!回娘胎裏重塑十萬次也出不了你們這麽一次弱雞!”

“起來!”黎秦越擡腳踹了過去,“這會你們要是不打,待會進了警局,小心你們的屁股!!!”

三人慌了,蹲着的喊了一聲:“監控是好的!!!”

真是個思維靈活的小機靈鬼呢。

“好的怎麽了!!!”黎秦越吼了回去,“你個傻逼給我提供讓你們屁股開花的證據嗎!!!”

卓稚拉住了她胳膊,往後扯了扯:“黎總,黎總……”

“幹嘛!!!”黎秦越酒勁上頭,偏頭一喊,無差別攻擊,吼得卓稚腦殼疼。

但為了大局着想,卓稚還是踮腳湊了過去,跟黎秦越咬耳朵道:“監控就只拍了他們攔我們,是我們先動手的。”

“那又怎麽着!”黎秦越道,“我要是想讓這幫雜碎進去,這輩子就別想出來……”

蹲着的猛然往前一撲,就着跪地的姿勢,看着分外可憐:“姐,姐,我們錯了,我們不是真要搶劫你們,我們就是玩一下……”

黎秦越瞪着他:“玩老子?”

黃毛也反應了上來,一疊聲叫着:“爺爺,爺爺,我們錯了,我們有眼無珠,求求您高擡貴手饒了我們……”

黎秦越看卓稚:“他們念老臺詞的是換了一個人嗎?”

“是。”清醒的卓稚回答。

黎秦越突然笑了笑:“你是我那個滿口仁義道德的小保镖。”

“是。”卓稚快被她逗笑了。

“你現在道德一下,快。”黎秦越催促她,“給我找找繼續打人的借口。”

卓稚:“……”

地上的三人:“……”

“那我自己找。”黎秦越皺着眉頭嚴肅地道,“你們覺得自己只是玩玩,有沒有考慮過這樣做的後果。有多少女孩子會被你們吓到心理陰影,膽戰心驚,不敢出門……”

說到這裏,黎秦越頓了頓,還是裝不下去了,吼道:“你們玩他媽的個屁,要他媽有條件,你們他媽想的那些惡心的事,不會幹嗎!不會幹嗎!!!”

卓稚深吸了口氣。

黎秦越突然就像酒醒了一般,聲音冰冷地下命令:“打。”

卓稚問:“打到什麽程度?”

黎秦越擡手道:“跟上節奏,打到這首歌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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