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黎秦越等了許久, 卓稚終于磨磨唧唧地出了門。
黎秦越覺得自己已經做好準備了,但看到卓稚的那一瞬, 還是沒忍住笑出了聲。
她也真是聽話,小雞服穿得齊整,雞腦袋帽子扣在腦袋上,遮去了半邊臉,卓稚一笑, 唇紅齒白,滑稽又可愛。
黎秦越往後退了兩步,連聲道:“別急別急讓我好好瞅瞅。”
卓稚雙手張開, 揮動着兩個大雞翅膀, 原地轉了一圈:“好看嗎?”
“好看。”黎秦越掏出了手機。
她本來想偷偷拍兩張,但雞腦袋突然掀上去一大截, 卓稚的眼睛露出來,盯着她。
被抓個正着,黎秦越讪讪地舉着手機:“啊,外賣好像快到了。”
卓稚的雞翅膀交叉在胸前, 身子前傾,嘿嘿笑了笑:“你想拍我吧?”
“沒,”黎秦越別了別頭發, “拍你幹嘛?”
“哦。”卓稚左搖右擺地走到了她跟前,低頭看着自己的兩只腳, “雞是怎麽下樓梯的?”
黎秦越想了想:“和人差不多吧?”
卓稚歪着腦袋:“隔壁庵裏的雞沒樓梯下。”
“你這只大雞崽有。”黎秦越在她腦袋上輕輕拍了巴掌, 指着樓梯, “沖呀!”
卓稚揮舞着翅膀,十分配合表演,嘴裏喊着“咕咕的咕咕的”,往樓下跑去。
黎秦越扒着欄杆,笑得肚子都疼了。
卓稚跑到二樓,突然停了下來,沖上面喊:“姐姐你過來。”
黎秦越趕忙捂着肚子跑過去:“怎麽了?”
“你不是想拍我嗎?”卓稚道,“你站這兒,往下拍,我給你表演個公雞展翅。”
“你是母的。”黎秦越趕忙掏出手機,按了攝像。
“母雞展翅。”卓稚喊了聲,一手壓着樓梯拐角,猛地跳了下去。
這個姿勢要是放在電影裏,是最常見不過的追逐戲場景。
但要真發生在了現實裏,在毫無預料的情況下,看着一個人從高空躍下,還是會産生強烈的視覺沖擊。
特別是卓稚跳得距離特別遠,直接到了下一層樓梯的中段,特別是她還穿着玩偶服,真像只輕盈又雄偉的大黃雞。
特別是她動作利索,姿态好看,特別是黎秦越通過手機鏡頭望着,現實又仿佛不現實。
卓稚穩穩地落地後,仰頭看向黎秦越,雙翅揮起,豪邁地叫了聲:“喔喔喔——!”
公雞打鳴,回蕩在空間裏,聲音剛落下,便笑起來。
“咯咯咯,咯咯咯……”是只調皮的小太陽。
黎秦越望着手機,心裏有波浪一層層湧起,讓她覺得這一刻快樂又寧靜。
“姐姐,拍到了嗎?”卓稚揮着翅膀問。
黎秦越收起手機,長長舒出一口氣,笑着道:“拍到了,私家珍藏。”
“給我看看了。”卓稚又要往上跑。
“你怎麽這麽大勁。”黎秦越揮了揮手,沒讓她再上來,自己快步下去,一把拽住了卓稚的雞尾巴,“我看看。”
“看什麽呢?”卓稚原地蹦了兩下,“沒你想看的。”
黎秦越知道她不會真聽話到光身子穿玩偶服,但這逗一逗的流程總是少不了了,誰會拒絕快樂呢。
她掀着雞尾巴彎腰瞅:“你知道我想看什麽哦……”
卓稚拽着雞尾巴跳了個圈,甩掉了黎秦越:“你不就想看我下蛋嗎?”
“什麽?”黎秦越盯着她。
“下蛋啊,白屁股放那裏,看着不像下蛋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黎秦越一通狂笑,牆都快被她捶爛了。
門鈴聲響起來,卓稚往外蹦:“外賣到了。”
“诶诶你別去。”黎秦越趕緊追出去,一把拉住卓稚往後搡了搡,“你去沙發上坐着,我去拿。”
“姐姐你今天為什麽這麽勤勞?”卓稚嘟囔着往沙發蹦。
黎秦越聽見了,喊着回她:“我說了,私家珍藏啊。”
炸雞不僅有炸雞的各個部位,還有啤酒。
黎秦越提着一大袋吃的喝的來到了卓稚跟前,指揮她:“去把那桌子搬過來。”
為了布局漂亮,大茶幾離沙發有段距離,看着就很重,卓稚這會不說了黎秦越勤勞了,問她:“姐姐我們不去餐廳吃嗎?”
“去餐廳有什麽意思。”黎秦越拿起遙控換到了節目上,拍一拍身邊的沙發,“快過來。”
“地上有地毯,吃的渣……”卓稚還想再掙紮一下。
“又不要你收拾!”黎秦越快跳起來了。
卓稚不敢再說話,只得去搬茶幾,的虧她是練過的,不然黎秦越那細胳膊細腿地自己來搬,得把腰閃了。
一番折騰,兩人在沙發上窩下來,面前擺滿了吃的喝的,散發着高熱量食物的芬芳。
卓稚穿着小雞服動作有些不便,問黎秦越:“姐姐,我可以把胳膊取出來嗎?”
黎秦越看她一眼,笑着道:“不可以。”
“那你不給我吃東西了嗎?”卓稚甩下頭,雞腦袋在她身後,來回晃了晃。
“我喂你吃。”黎秦越拿了顆雞米花塞到了卓稚嘴裏,“小雞仔,吃你的同類感覺怎麽樣啊?”
“味道好極了!”卓稚舉着翅膀比了個大拇指。
投喂的動作會讓人産生無盡的親密感和成就感,可惜卓稚想啃雞腿。
黎秦越失望地松了口,卓稚拉開拉鏈,把胳膊掏出來,黎秦越偏頭一瞥,鄙視她:“又是保暖內衣。”
“可舒服了。”卓稚道,“北極人牌的。”
黎秦越道:“你那叫秋衣秋褲。”
“可以啊。”卓稚毫不在意。
“不時尚。”黎秦越笑着道,沖電視擡了擡下巴,“看這個妹子,就不時尚。”
卓稚望過去,黎秦越開的是一檔綜藝選秀,正在唱歌的妹子穿着層層疊疊的蛋糕裙,大眼睛小嘴巴,非常可愛。
“很漂亮啊。”卓稚道。
“漂亮的多了。”黎秦越道,“這種顏值在娛樂圈裏不經打。”
“喜歡這種類型的挺多的吧。”
“那得看什麽節目。”黎秦越喝了口啤酒,“你看啊,這節目主題标榜尋找新生代音樂人,音樂人這個詞在一般觀衆眼裏,有什麽特質呢?”
卓稚想了想:“我就是一般觀衆,音樂人聽起來很時尚。”
“哈哈哈哈哈……”黎秦越一口酒差點噎住,“那時尚的音樂人是什麽樣子的呢?”
卓稚瞅着電視,指了指評委席:“那個。”
半長不短的頭發,不好看但是有滄桑感的臉,奇怪的戒指,故意做舊的衣服。
“有眼光。”黎秦越敲了下卓稚腦袋,“對,沒錯,搞藝術的嘛,總得跟人不一樣。”
“恩喏。”卓稚看了會電視,突然問道,“姐姐,《12新生》要找什麽類型的人呢?”
“少女偶像。”黎秦越道。
“偶像的樣子可以千變萬化了吧。”卓稚想到在“盛樂”辦公室看的那些預選視頻。
“哪能啊,只能在一個範圍內變化。”黎秦越道,“少女偶像這四個字,本來就是一種風格。”
“因為在我們普通人眼裏,它有一個固定的印象。”
“對頭。”黎秦越手伸過去,摟住卓稚的肩,往自己懷裏拉了拉,“我們今天的主要任務就是看選秀,動動腦袋瓜想一想,盛樂的那些預選視頻裏,到底誰有可能在《12新生》裏獲得人氣。”
“明白!”卓稚有些激動,她從來沒幻想過自己有一天可以決定電視裏那些閃閃發光的人的命運。
黎秦越手又把她往跟前挪了挪:“別光看光吃,有什麽想法要和我說。”
她的聲音放的低,惹得卓稚也忍不住放低了聲音:“好的,我會很客觀公正的。”
“你說什麽?”黎秦越裝聽不清。
卓稚往她跟前湊了湊,呼吸蹭在她臉頰上:“我說我不會走後門的。”
黎秦越笑着點點頭,很滿意。
之後的時間裏,兩人總算有了共同的娛樂項目。
黎秦越也不急着往外跑了,每天摟着自己家小保镖窩在沙發上,邊看電視邊聊天,時不時地趁卓稚不注意,吃點小豆腐。
卓稚對于這件正事很看重,電視看得聚精會神,完了還會做個總結筆記,把看過的盛樂預選視頻,一一比對,排出心裏的名次。
黎秦越心裏有鬼,看着小傻子認真的樣有一點點愧疚,不過也只是一點點罷了,黎秦越确保她能在其他地方把這一點點愧疚彌補回來。
這麽在家裏窩了一周多,米興易的電話再次打過來時,黎秦越知道不能再拒絕了。
這位算是圈子裏為數不多和她真正有交情的朋友,官三代,只要不是眼瞎了,沒人想和他結梁子。
上次去赴米興易的飯局,公交車上出了那檔子事,掃了黎秦越的興,這次哪怕路上下了刀子,也得把這頓飯吃了。
把自己收拾齊整後,黎秦越去了卓稚房間,在卓稚寥寥無幾的衣服裏挑了挑,勉強算是對卓稚進行了打扮。
“得給你買點衣服了。”黎秦越道。
卓稚拽了拽自己身上的:“都挺新的。”
“不是新舊的問題……”
“是不時尚。”卓稚截斷了她的話。
“這三個字說出來好土。”黎秦越笑起來。
“是你說的。”卓稚最近和黎秦越待得嘴挺皮,說完便跳到了黎秦越打不到的地方。
兩人笑鬧着上了車,一路聊天就沒斷過,和以往的出行氛圍大不相同。
這次路上挺順利,但到的地方,和卓稚之前幻想的大不一樣。
才不是什麽山珍海味的農家樂,一家遠離市區的超大會所,光擡頭看閃亮亮的招牌都讓卓稚脖子疼。
她們下車時,一個年輕男人正在一旁抽煙,偏頭看見黎秦越,滅了手上的煙,笑着過來道:“總算是把你請來了。”
黎秦越張開雙臂和他抱了下:“好久不見。”
“是啊,要見你一面可真不容易。”男人感嘆了句。
他長得挺秀氣,說話也溫和,但看着就是有種高高在上的感覺,卓稚沒忍住多看了兩眼。
男人很快朝她望過來,仍然是笑着,問:“這位是?”
“卓稚。”黎秦越直接說了名字,然後對卓稚道,“米總。”
卓稚伸出了手:“米總你好。”
米興益握了握她的手:“出來玩叫我哥就行。”
卓稚只點了點頭,黎秦越往會所裏走,岔開了話題:“上次你說帶我吃點不一樣的,這裏面有什麽不一樣的?”
米興益道:“不一樣的錯過一次就沒有了,這次有王總在,肯定來這裏更符合口味一些。”
黎秦越道:“哪個王總?”
“王自來。”
黎秦越笑了下:“他是喜歡這種口味。”
兩人說着卓稚不認識的人,卓稚靜靜地跟着,不動聲色地觀察四周的狀況,并且把能夠聽到的信息總結了下,覺得她上次沒有猜錯,這個米總是要吃珍稀動物。
所以該給黎秦越科普的還是要找機會科普一下,告誡她千萬不能跟這些人同流合污了。
三人一路進去,路上還算安靜。等到了地,一推房門,煙味,酒味,吵鬧聲,激得卓稚皺緊了眉。
一個超大的飯桌,圍了一圈人,飯菜沒動,酒瓶已經空了一排,男男女女都有,卓稚掃視了一圈,甚至發現了熟人。
之前在“笙歌”見過的那個樂隊主唱藍頭發,坐在一個桌面都蓋不住啤酒肚的中年男人身旁,面無表情,格格不入。
沒等黎秦越坐下,中年男人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小黎總,來遲了啊!”
他說話的時候,手裏的酒瓶便在倒酒,說完了剛倒出滿滿一杯,一推轉盤,送到了黎秦越跟前。
“自罰三杯啊!”中年男人笑着,覺得這是大家惺惺相惜的規矩。
黎秦越沒碰那杯酒,只笑着道:“我這吹了一路的冷風剛到,王總就給我喝冷酒,說不過去吧。”
卓稚默默記下了,這就是那個黎秦越和米興益讨論了一路的王自來。
“嘿,話不能這麽說。”王自來臉色潮紅,“喝酒暖身嘛。”
米興益擋了擋黎秦越,把她往空着的座位推了推:“黎總這不是遲到,是我叫得遲,算我的錯。”
王自來一連串地笑,坐下了身:“米總還是一如既往地護着咱們小黎總啊。”
他說這話時,對着側面一個男人擠眉弄眼的,仿佛這又是一個會讓大家惺惺相惜,其樂融融的話題。
桌上不乏有人應和,米興益沒有理,帶着黎秦越和卓稚坐下,給卓稚添了碗筷。
王自來的目光落在米興益的動作上,沖卓稚笑着道:“這個小姑娘看着面生,米總不介紹下嗎?”
米興益笑着道:“這是黎總的人,我介紹不合适。”
王自來又看向黎秦越,黎秦越挑了挑眉,開玩笑的語氣:“既然是我的人,肯定舍不得給你們介紹了,一個個,狼似的。”
王自來又是一連串地笑,突然伸手拍了拍一旁藍頭發的胳膊:“我就不像黎總這麽小氣,我帶來的人,就是給大家認識的。剛才小藍跟各位都喝過了,就差黎總了,來,敬黎總一杯酒。”
藍頭發聞言站起了身,杯子裏的酒是滿的,雙手敬過來道:“黎總,你好,我叫藍溪。”
她的臉上依然沒有什麽表情,但卓稚看得明白,在望向黎秦越的時候,藍溪的眼睛還是亮了亮。
明明早就認識,卻要裝作第一次見面。明明這個名字她和黎秦越都聽過了,卻還是要再說一遍,才能讓大家都記得。
卓稚看看藍溪,再偏頭看看黎秦越,不知道黎秦越會不會接這杯酒。
酒桌上有短暫的靜默,所有人都看着這兩人。
黎秦越沒動,也沒接話,藍溪頓了頓,一仰頭開始喝杯裏的酒。
她那酒杯不算小,喉結上下滾動好幾次,但沒溢出來一點,也沒剩下一點。
喝完後,她對黎秦越笑了笑:“這是我敬黎總的第一杯,黎總這麽冷天過來,辛苦了。”
王自來非常開心,這次擡手拍的是藍溪放在桌面上握着酒杯的手:“小黎總啊,看來我們小藍是真喜歡你啊。現在的小姑娘都酷,小藍過來跟大家酒是喝了不少,但笑是對着你第一個笑啊。沖這個,你也得喝一杯啊。”
藍溪緊密地看着黎秦越,黎秦越往後靠在了椅背上,沖她笑了笑。
“那我給你笑回去,這杯酒還用喝嗎?”
王自來拍着桌子:“小黎總太精明了啊,太精明了……”
有不少人附和着笑出了聲,藍溪勾了勾唇角,看着黎秦越道:“不用了。”
她坐了下來,遭到了王自來一陣調侃,後又拉着她給其他人敬酒,說讓他看看,誰笑得好看,就不用喝了。
卓稚皺着眉,覺得這個人真是讨厭。
黎秦越倒沒把注意力放在王自來身上,與米興益說了會話後,又和另外一個人聊了聊。
卓稚瞅着桌上的酒瓶又迅速地多了兩個,拉了拉黎秦越的胳膊,示意她有話要說。
黎秦越轉身過來,問她:“怎麽了?”
卓稚湊到她耳朵邊,聲音很小:“姐姐你要不想喝,就別喝。”
“這也由不得我啊。”黎秦越笑着道。
“由得了你。”卓稚認真看着她,“你別怕,實在不行我給你擋回去。”
“怎麽擋?”黎秦越眼睛彎彎的。
“我替你喝。”卓稚道。
“你會喝嗎?”黎秦越道,“和我吃個飯,啤酒都不沾一口。”
“那是沒到必要的時候。”卓稚癟了癟嘴,“誰還不會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