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林樂樂,你要想坐實流言,以後在京城擡不起頭見人,那你就去!”裴清玉嘴上在趕人,手卻抓的很緊,像是鐵箍一樣,抓的她手疼。
“你以為我為什麽非要和你一屋,還不是因為京城流言喧嚣,把你說成不堪不孝的花癡,說我是被你糾纏賴上了,迫不得已所以娶你。這個流言對你很不利。”
“只有我們同屋居住,外人面前顯得恩愛無比,琴瑟和鳴,才能讓謠言不攻自破。否則你回京之後,顏面全失,還怎麽在衆人面前立足?”
林樂樂呆住了,流言半真半假的,她倒不覺得奇怪,但裴清玉堅決維護她的态度,卻叫她驚訝起來。
林樂樂轉身低頭看他,輕聲道:“你……你是為了我?”
“也不全是為了你。”
裴清玉松開她的手,視線從上而下,往床上輕松一靠,捏着自己的眉心,疲倦地說:
“也是為了我自己。夫妻本是一體,妻子被人嘲笑,是做丈夫的無能。而且,我裴清玉堂堂的禦賜姻緣,當然要成為令人豔羨的美談,而不是淪為遮蓋不堪的笑柄。”
“并且,還有個說法,說太子早已經想娶你做側妃,我故意橫刀奪愛。雖然這也是事實,但是可做不可說,我這個‘孝悌’為先的孝王,自然是因為和你‘情深意篤’所以娶你,我怎麽會如某些人所願,落人口實呢!”
“你說對不對,孝王妃?”
“對,你說的很對。這一切都是演戲。”
不用一遍遍告訴他,他根本就不喜歡她,自己又不是傻,又不是聽一遍就忘了。
林樂樂打了個哈欠,蹲在他床前,無奈道:“那怎麽辦?你現在……繼續不睡覺看書嗎?”
你點燈影響我啦!
裴清玉再次皺緊了眉頭,把書從桌上拿回來,一邊看一邊似乎在跟自己賭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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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沒辦法了是不是?我說你這人,睡覺怎麽這麽挑,你怎麽在軍營裏活這麽大的?”
“要不要吃點溫軟的東西,有助于睡眠。”
林樂樂說:“或者……把燈熄滅,就留一小盞,這麽多燈這麽亮,人當然容易睡不着覺啦。”
裴清玉搖搖頭,轉過來看她,忽然伸手,幫她把衣襟合攏,倒是把她吓了一跳,還以為是他想非禮她,不禁捂着胸口衣襟後退一步。
“你幹嘛?”
“我知道你這麽關心我睡覺,是為了什麽。”
裴清玉抓着她的肩膀,把人拉到跟前,在她耳邊輕聲說:“你是怕我夜殺人,傷你性命,是不是?你也聽到這個傳聞了?我告訴你,那是真的。”
什麽?
夜殺人?
什麽鬼東東?難道是學曹操那種夜殺人……她記得曹操好像是演的,故意借機殺人。裴清玉瘋了,才會殺自己這個禦賜王妃。
林樂樂耳朵被他說話的氣息,弄得很癢,很熱。
她推他一把,他沒有用力,順勢放開她。林樂樂掙脫開來,站起來邊整理淩亂的衣襟,邊說:
“我看你一直不睡覺,知道你很難受,我也睡不好。我希望你能舒服點,好好睡一覺,不然鐵打的身體也會垮的。”
“畢竟你救了我一命,就算你不喜歡我,嫁給你也比嫁給讨厭的太子好很多,我知恩圖報行了吧。”
裴清玉擡頭怔然地看着她。
因疲倦而更加陰鸷的眼睛,對着靜谧如湖泊的眼睛,也不知過了多久,或許很短的時間,或許很長。
屋檐的風鈴響了幾聲,大約是被夜風所吹。
“好,我暫且相信你。”
裴清玉站起身來,靠近她,把她垂在臉頰的頭發溫柔地掖在其耳後,他的臉孔顯得很冷,指尖卻是溫熱的。
“你回去乖乖睡覺吧。”
“飛渡、飛鷹,你們兩個進來!”
林樂樂蓋好被子,便聽見這句命令,差點沒起身,趕緊用被子更緊地裹好自己。
雖然穿着嚴嚴實實的睡衣,但大半夜睡覺,忽然把兩個男人叫進來幹什麽?
殿門開啓,兩個黑色身影裹挾着夜風走進來了。
“你們蒙上眼睛,守在隔間之前。本王若是睡着之後,有傷害王妃的舉動,你們阻止本王,保護王妃。”
“一夜保護得當,白天去領賞百兩黃金;王妃有一絲傷痕,你倆自去領三十鞭,兩處傷痕,六十鞭,王妃若香消玉殒,你倆跟着陪葬。”
兩人是孝王最心腹的侍衛,聞言一愣,卻很快俱是答應,撕下一條衣襟,各自裹住眼睛。
林樂樂覺得這簡直太荒謬了。前面的領賞黃金,打鞭子什麽的還好說,什麽叫香消玉殒啊?什麽叫陪葬啊!
她本以為的夜殺人,是吓唬人的,或者頂多夢游打人,裴清玉的命令把她的認知刷新了,原來好好睡個覺還真有喪命的危險嗎?
林樂樂戰戰兢兢說:“我能不能提議,我不想參加這個,橫刀奪愛似乎比你殺了老婆的名聲還好聽一點兒呢,要不別為難兩個侍衛大哥了,其實我也不太介意自己身敗名裂的,好麽?”
“不好。本王令出,不再更改!王妃不如相信自己是個好運之人。”
林樂樂:……
還好運?遇上你這個軸貨我是倒了八輩子黴了!
想想看,自己一個女人睡在這兒,外頭守着三個大男人,整的跟男生宿舍一樣,還随時可能受傷沒命,這回裴清玉能放心睡了,她倒是又別扭又擔心,腦子清醒的跟喝了三瓶紅牛一樣,完全睡不着。
“我能問一個問題嗎?為什麽你夜殺人,光殺我,不殺他們兩個?”
都夜殺人了,還挑肥揀瘦嗎?
飛渡聞言答道:“因為我們和殿下生死與共多年,殿下熟悉我們的氣息,知道我們對他無害。”
另一個沒聽過的少年聲音,飛鷹說道:“更因為我們早就被殿下夜殺過了,只有我倆武功最高,扛到最後沒死。”
林樂樂:……
所以,她也得跟這倆一樣,一直被睡着的不定時炸彈攻擊不知多少回,直到對方熟悉她的氣息,才不再啓動殺人機制嗎?
怪不得裴清玉早沒有娶老婆,這多少千金小姐夠他殺的呀?
林樂樂翻來覆去睡不着,裴清玉放下心裏重壓(擔心無意間殺死她),竟然睡着了。
然後,短短後半夜,林樂樂免費體驗鬼屋驚魂夜,足足被他攻擊了三次。
一次是翻身聲音大了點兒,一次是咳嗽兩聲,最後一次是說想喝水。
再一次被對方掐住脖子,劇烈疼痛,窒息的痛苦讓眼淚都飚出來了。
而對方被飛渡飛鷹死死抱住,抱臂掰手,裴清玉清醒過來,忙松開手。
林樂樂立刻捂着脖子咳嗽地驚天動地,在床上使勁朝後挪到頭,跟他拉開距離,邊瞪他邊恐懼地發抖。
裴清玉視力極好,就算隔間只有一盞昏暗的小燈,也能看清楚她眼底的憤怒和恐懼。
他伸出手想查看她的傷處,卻被林樂樂躲毒蛇一樣,用力揮手打開,兩手相擊,啪地一聲,飛渡飛鷹都哆嗦了一下。
“沒事,我醒着呢。“裴清玉一句話喝住他們。
“你是不是想喝水……”
裴清玉輕聲問道,屋裏有涼茶壺,和小巧爐竈上一直炖着的熱茶壺,也不等林樂樂回答,他徑自走到寝堂茶水處幫她倒了一杯。
林樂樂見他确實清醒了,顫抖着接過那杯茶,咕咚咕咚喝了,把茶杯往桌邊一放,袖子一擦眼淚,看着裴清玉說:
“說吧,你今天晚上還想掐我多少回脖子?”
“你還想打這兩位侍衛大哥多少鞭子?”
“你說出來吧,讓我們好歹心裏有數,死個明白!”
她的眼神很尖銳,裴清玉看到那濕潤的,憤恨的眼睛,像是被刺了一下。
“就到這裏吧。”
裴清玉說:“我可能改不了了。你走吧,去別的屋子住。”
“飛度飛鷹,你們領了九十鞭子後,再去領九百金,算是本王給你們的補償。”
飛渡飛鷹原本蒙眼侍立在旁,忽然聽到孝王改變主意,簡直呆掉了,完全不可置信,但還是慣性應是,又道謝王爺厚賞。
林樂樂裹着外衣下床,謹慎地盯着裴清玉,一邊看着他,一邊腳步朝外挪。
其實她心裏也很複雜,她知道裴清玉不是故意的,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他會有這麽古怪可怕的毛病,但是,她疼,她怕,她真不想再被他掐脖子了。
“對了,你停一下!”
林樂樂哆嗦了一下,停住腳步,靠着屏風,轉頭擡眼盯着他。
裴清玉看她驚弓之鳥的樣子,不知為何,呆怔了一會兒。
林樂樂看他似乎有些不知所措的茫然,受了傷的少年般的眼神,而後他忽然笑了,僵硬的,但盡力的,格外溫和的笑。
那個不像孝王本人的笑容,不知為何,叫她心裏很在意。
“你不是喜歡白玉嗎?我今天傷了你,明天我帶你去寶庫吧,你喜歡什麽就拿什麽,好嗎?”
“你脖子是不是很痛?我給你找些瘀傷藥……”
裴清玉邊說邊又去抽屜裏找瘀傷藥。很快找來一個白玉瓶兒,又遞到她眼前。
林樂樂接過來小瓶子,上面有個紅塞子,玉瓶握在手裏涼涼的。
“你走吧!”
裴清玉看着那個瓶子,臉上又擠出一個微笑,揮揮手說:“你們都退下吧!”
飛鷹飛度蒙眼低頭,答應一聲,慢慢退下。
林樂樂握着瓶子朝外走了幾步,不知為什麽,她感覺他在看着她。
想象中的目光,讓邁出去的腿變得格外沉重。
“對了!”裴清玉呼喚。
“幹什麽?”林樂樂問道。
“快天亮了,你早晨想吃什麽?要不要喝烏雞湯?我叫廚房早早煮好,多煮一會兒,味道好些……”他聲音很柔和很輕快。
“好,就烏雞湯。”
林樂樂又走了兩步,忽然停了。
裴清玉随她走在後面,輕聲關切道:“你怎麽了?”
“沒怎麽,我就是覺得太吃虧了!”
林樂樂掙紮了一會兒,忽然猛地轉過身來。
“憑什麽我白挨這麽多掐啊!”
裴清玉面對她驟然爆發的怒氣,一時怔然。
“你可以打回我,我醒着,我不還手。”
“我打你也毫無意義。”說完,林樂樂口不應心,還是就着他伸出的手,啪啪啪打了他三手心。
這變故,惹得那倆侍衛也停住,想出去又不知該不該出去。
“你勁兒還真大!”裴清玉一邊倒吸涼氣,一邊笑着把手伸給她,示意她可以繼續打。又讓那倆侍衛出去。
林樂樂不再打了,林樂樂覺得自己一定瘋了。她居然拉着他的手,硬把他拽了回去。林樂樂爬上小床,逼他坐在床邊。
“我們作弊吧!掐都被你掐了,我不想回京之後再擡不起頭!”
“作弊,你想幹什麽?”
“不是說,只要能讓你熟悉我的氣息,認為我無害,就不會再攻擊我嗎?”
“你……”裴清玉疑惑而善意地看着她。
林樂樂跪在床上,膝蓋貼緊他的腿,裴清玉肌肉微微一僵,還沒反應過來,對方就像下定了某種決心,忽然間張開雙臂,撲了過來,緊緊擁抱着他,把頭搭在他的肩膀上。
柔軟如上等蠶絲,涼涼的頭發貼着他的側臉,垂落在他的身上。
熱熱的呼吸吹拂到耳朵裏,有些癢。
柔軟的,馨香的,溫暖的,緊緊地擁抱。
像是一只最溫柔的小鳥,撲進了他懷裏。
“這樣也可以熟悉,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