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精靈
精靈
“當然不行，毛茸茸的耳朵和角的手感是不一樣的！”
她是這麽想的。
但她不會這麽說，要是她這麽回答，實在不知道洛德會做出什麽事情，他的想法總是那麽沖動又極致純粹而極端。
眼前，洛德還在耐心地等待她，莉希呼出了一口氣，對上他的雙眼，她開口輕輕地說着：
“不行。”
滿心期待的洛德頓時呆滞在原地，眼神裏沒有了聚焦，金芒在他眼裏晃閃了幾瞬，他的視線從虛空的空氣中垂落到她身上。
“為什麽？”
很冷，聲音像一簇簇冰淩刺進心髒，但是每個字的尾音都藏着細微的悲弱的顫音。
莉希咽了咽口水，她還沒有所行動，只是直直地盯着他，看到洛德的表情開始出現慌張的情緒，莉希松了一口氣。
她開始靠近他，擡起手戳了戳他的耳垂，“因為洛德也有一雙好看的耳朵。”
被突然碰觸耳朵，洛德還沒反應過來，他下意識抓着那只蜻蜓點水後就想遠離的手。
他有些沉醉迷戀地眯了眯眼眸：“莉希又在玩弄我了。”
洛德低垂着眼簾，不與她對視，也沒有放開她的手腕。
時間過了許久，他擡起頭看了她一眼才松開她的手腕，洛德沒有忘記擺放在房裏最礙眼的水桶，他往水桶的方向走去，用沒帶回手套的手碰觸水面，還好還是熱的。
他松開袖子的紐扣，卷起襯衫的袖子，經過一段時間，熱水已經放置好，他将沐浴物品都準備齊全。
他走出房門将它關上，筆直地背對門站着，不多時，他突然輕靠在門扉，手臂遮掩半張臉，耳朵似乎燙傷般紅通透起來。
房裏的莉希已經脫下裙子埋入熱水裏，她回想着剛才洛德的反應，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回想着剛才的所發生的事情，她像是真的在玩弄他。
不過即便變成少年，洛德久違的慌張失措的模樣還是和以前一樣。
窗外的方向，閃爍着亮光的村莊旅館之外，只有夜幕包裹着所有的生物。
同一時刻，遠遠的村莊之外的森林間，一個閃着微光的光球飛快地穿梭在樹枝之間。
光球的速度很快，靈敏的上下躲避縱橫交錯的枝葉，不小心碰撞到樹枝，光團歪了歪身軀，微光開始消退，就在顯現出光團本質的時候。
地面追捕的氣息随之而來，利爪踩破枯枝，嗜血的魔獸豎起尖銳的瞳孔，昂起頭顱。
光團立刻重新閃着光，飛速地繼續逃離，穿行樹林間，一直一直地朝着這個方向，沒有其他念頭，只是不停歇地逃跑。
穿過森林，停滞在沒有樹枝的阻礙的空闊天空，光團一瞬間迷失了方向。
它期待着風指引着方向。
突然間，就在不遠處，風元素集結于那裏，它仿佛在指明着迷途之人，緊急之中，微弱的光球閃爍着快要消失的光芒，光球不管不顧直沖了過去。
噗通——！
忽然有什麽飛快地從窗戶飛了進來，一個小黑影撲通地跳落進水裏。
在浴桶裏的莉希被濺撒了一臉水，她垂眼看去，第一反應以為有一只鳥在黑夜裏弄錯了方向俯沖而來。
看到眼前漂浮水面的東西，莉希愣住了。
薄透易碎的翅膀平浮在水面，翅膀的脈絡清晰可見，如同一件精心打磨和制造的水晶薄片藝術品，每一處細節精美絕倫，仿佛聚集凝結着大自然的精華。
它長在小小身影的背後，小身影癱倒在水中，身上是如同風元素集結的淺綠的薄紗裙子。
閉着眼眸的側臉之上，小而尖的耳朵映入莉希的眼中，此刻的場景像是置身畫冊中的童話故事。
這是一只小精靈？
門外的洛德像是石像一般守護在門前，他聽到房間內傳來的激烈水聲，他轉回身想立刻打開房門。
房門卻自己打開了，穿着随意套着的襯裙，披散着還滴着水珠的秀發，莉希着急地捧着一樣東西到他面前。
……
啊啊，誰在吵我睡覺？
【哔——】（語言過于禮貌打碼中）誰在戳我！
被追着跑一整夜，身體都折斷了，翅膀都皺了，她已經沒有力氣，沒有力量，她就不能好好睡一覺？
突然一股純淨的風元素出現，灼躍在她周圍然後點點沒進身體裏。
疲憊的身體仿佛在餍足着這無比渴望的能量，貪婪地将周圍的風元素大口大口地吞入身體。
像置于軟乎乎的雲層那般舒服，那裏，微風将她的身體托起。
疲憊的軀體得到安置，小精靈緩緩地睡了過去……
欸，不對，這些風怎麽和那些黑氣一樣令人厭惡！
她啪地一下睜開眼，頓時對上一雙和天空一樣顏色的眼睛。
她頓時蹦跳了起來，勢頭過猛，一下子撞在什麽東西上，她摸了摸被撞得疼痛的後腦勺，小小的身影擡起頭——
高大的人類擁有一頭黑發，面無表情的神态裏仿佛沒有東西能引起他的注意，半垂的眼眸裏看它都像看無生命的小石子一樣。
小精靈拼命地扇動背後的精靈羽翼，跌跌撞撞地稍稍遠離了他。
沒有人會想親近這個家夥吧。
小精靈邊後退，邊瞅着周圍，巨大的櫃子，巨大的木床，每一樣東西都是巨人所使用的大小，明顯是人類的房間。
她怎麽飛到人類的房間了？回想昏過去的記憶，她難道誤打誤撞進到人類的村莊了？
啊，不行，這些沒什麽見識的人類，一見到他們就想對他們做着什麽奇怪的事情。
要不就像籠子裏的鳥一樣關起來，然後換來許多金光閃閃的東西，要不就是強行和他們精靈契約，要求做很多違背意願的事情。
真是麻煩透頂！
還沒完全恢複身體的精靈感到後背的刺痛，她細幼的腳尖點在一處平穩的地方，只是這平穩的地方有點軟。
她轉頭擡起眼，看到剛才的天空眼睛，腳下是天空眼睛托起的手掌，她又想下意識扇起精靈羽翼，發現背後的疼痛又一次傳來。
她看向背後，一邊的翅膀像彎折的樹葉，無力地折垂了了下來，甚至還有細小撕裂的缺口。
翅膀撞壞了？！！
莉希瞧着醒來的小精靈一驚一乍地蹦跳，最後察覺到自己受傷的翅膀，在她手裏正一臉“人類是壞人，他們将要迫害她”的表情。
莉希托着坐在她手裏的精靈移到桌子上方，小精靈看似很兇很兇地瞅着她，餘光看了看手下的桌面，她又瞄了她一眼後，用手撐着她的手指邊，伸長了腳尖，使勁地夠到桌面。
最後小精靈終于落到了結實的木桌上。
她很是警惕地維持防禦的姿态：“你們是想把我關進籠子裏？”
“如果可以的話……”出聲的是那個黑發人類，他看上去很想直接将她從窗戶裏扔出去。
他是這麽想，也是這麽做。
小精靈感覺自己的翅膀根部被捏起來，本來受損傷的翅膀更加疼痛了，整個身體被提起。
雙腳在高空晃蕩，她只看到離窗戶越來越近，她被提到窗戶外，腳下是空蕩蕩的、被黑夜掩蓋視野的高空。
她的翅膀不能飛起，她直接摔下去可是會成肉餅的！
她邊掙紮，邊罵起來，眼睛裏滾落出比她眼睛還大顆的淚珠。
“混蛋，要是你敢把我扔……”
唉？啊——！！！
以為洛德只是吓唬吓唬小精靈，沒想到他真的扔了下去，就在他松手的時候，她飛快地想跑過去阻止，但是她來不及。
莉希眨着眼睛望着洛德，只是聽到洛德不悅地說着：“她很吵。”
見莉希震驚不已的神情，洛德側了側眼望着窗外之下。
極致的恐懼淹沒了小精靈，強烈的失重感翻湧而來。
但她還不忘将黑發人類從頭罵到腳，要是死了，她肯定要變成亡靈詛咒他，詛咒他孤身慘死。
噗通——
尖耳朵抖了抖，小獸人只覺得有什麽伴随着不斷的叫喊聲從空中掉了下來，他的反應很快，身體條件反射地接住了它。
倒在小肉手掌心裏，小精靈睜開雙眼，挂墜淚珠的眼睛對上小獸人仍淚眼汪汪的眼睛。
小獸人用手背擦了擦眼角，鼻子因為跌倒而撞得泛紅，他盯着小手裏的東西，眼睛唰的一下變得雪亮起來，奶聲奶氣地說着：
“你是精靈？”
小獸人有些疑惑，精靈為什麽從這個地方掉下來，他擡起頭，夜晚遮掩不了獸人的瞳孔，他的豎瞳縮了縮。
二層旅館的窗戶上他清楚地瞄到一雙琥珀色的眼睛。
直直的視線鎖定在他身上。
好可怕。
他抿緊嘴巴，用勁忍耐着，眼睛花啦啦地顫動，頓時閃爍着亮晶晶的水光。
很快，房門被敲響，莉希打開房門，只見小獸人淚眼汪汪地站在門前，強忍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小手緊緊相互揣着，他的嘴裏還叼着一個綠色的東西，極微小的咽嗚聲從小獸人的喉嚨裏悶出。
他一看見莉希身後的人出現，尾巴直接僵立炸起毛。
已是深夜，夜幕濃重。
莉希面對眼前的場面只能無言以對，一只小獸人揣着小手坐在椅子上強忍着淚花，耳朵尖耷拉地微微垂下。
而他旁邊的桌子上，翅膀受傷的小精靈只能趴在小方巾上，一邊紅着眼，一邊不停地念着滿屏打碼的禮貌用語。
“要吃嗎？”
聽到少女輕柔的聲音，小獸人擡起眼，少女向他伸出手，一顆糖果躺在她手心。
他的眼眸瞬間變得閃亮，毛茸茸的耳朵豎起，身後的尾巴擺了擺，他憋了憋眼淚，帶着哭腔地“嗯”了一聲。
她身邊那個人的氣息越來越可怕，小獸人忍不住香甜的氣味，一口咬起含住糖果。
他品嘗着糖果，臉頰都鼓了起來。
很甜，似乎一切沒那麽可怕了。
小精靈擡起眼，罵聲都停止了，她凝視着莉希，不滿地鼓氣着：“我呢？”
莉希無奈地将另一顆糖果塞在她懷裏，她撐起差不多散架的身體，抱着糖果啃了起來。
吃得差不多，小獸人似乎哭累了，蜷縮着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絨毛的尾巴環繞在自己身上，還無意識地發出小小的呼嚕聲。
精靈舔了舔手指上殘留的糖漿，擡起眼看着莉希和洛德。
“所以，你們明天就會離開？”精靈轉眼落在自己更加殘破的翅膀，瞪着洛德控訴着，“這家夥可是差不多要将我的翅膀捏斷了，還想謀殺我，起碼負起責任将我的翅膀治好了才走。”
莉希看着她揚起的翅膀，她的翅膀的确比剛才更加殘破了。
莉希讓洛德從手提箱子裏拿出各種瓶子，各種各樣顏色的液體裝在不同瓶口的玻璃藥劑瓶子裏，“這些治療用的藥劑應該可以治愈你的翅膀。”
小精靈将藥劑一一看了過去，有些失望地搖了搖頭：“這裏沒有能治好翅膀的藥。”
她張開一邊還算完好的翅膀，透明的翅膀上有着許許多多閃亮着微光的星塵。
“這是自然之神賜予我們的神之物，它讓我們能在森林花草裏穿梭飛翔，除了我們的妖精之泉沒有其他可以治愈它的東西。”
她指了指窗外遠處的森林，最遠處，深夜埋沒了所有的視野，“往這個方向一直走，最深處就能看到妖精之泉，只要浸泡在泉水裏，我的翅膀就能很快痊愈。”
莉希順着精靈指的方向看去，停頓了幾秒，仿佛在思索着，小精靈仿佛在期望他們能将她送回去，可是——
她輕輕地開口：“這可是你來時的方向。”
精靈沉默了一下，腦袋低垂，肩膀無力地垂下，“唔，現在那裏，我沒辦法獨自一人回去，那裏……有些危險。”
她帶着希冀的眼神看向他們，“不知道為什麽森林裏出現了這麽多奇怪的魔獸，它們破壞一切的東西，吞噬一切有生命的生物，很多生活在那片森林裏的精靈都死在它們口中。”
小精靈握住自己的肩膀，有些害怕地顫抖着身體，“我也差點要被它們吃掉……拼命地、拼命地逃跑才能逃了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