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章

第 48 章

太寧二十三年。

太寧帝即将生辰,帝王壽辰,舉國歡慶,亦有諸國來朝。

它将彰顯一代強盛帝國的絕世風采,歷史上最偉大王朝的巅峰将被一幅畫永遠記錄下來。

在太寧帝生辰的前一夜,一場肮髒的對峙在皇宮展開。

二皇子身披甲胄,倔強地仰望太寧帝,“我沒謀反。”他又将視線移到華妃身上,目光像淬了毒,“全是因為她。”

太寧帝擡腳踹上二皇子胸口,怒道:“逆子!還敢狡辯?”

二皇子被踹翻在地吐出一口血,他滿臉仇恨,笑了出來:“阿爹,我還有一個月就及冠了!”他說完這句就哭了,“華妃逼死了我的阿姨,堯豫誠在你面前搬弄是非意圖置我死地,你明明都知道,可你也想我死!”

二皇子吼出聲:“我也是你的兒子,我也是!憑什麽我就活該成為堯豫誠和太子的犧牲品,憑什麽我就活該坐以待斃?”

“陛下,妾和誠兒冤枉啊!”華妃跪下哭得梨花帶雨,“這是二皇子的挑唆之言。”

太寧帝不理會華妃,直直盯着二皇子,“你把自己說得如此委屈,想要朕如何待你?”

二皇子仿佛受了天大的羞辱,握緊拳頭,以看血海深仇之人的眼神瞪着太寧帝。

“你才是最該死的。”

“混賬東西。”太寧帝拂袖,對殿外大聲道,“來人,把他押入天牢聽候發落。”

羽林衛快步進殿,得令不敢多言,架起二皇子就要往外走。

二皇子看臉不甘,他哈哈大笑,放出最惡毒的詛咒:“阿爹,我死後把我的頭挂在鬧市,我要看着!我要看着!我要看着你的兒女們是如何一個個被你活活逼死!又有誰是被你親手所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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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祝願您一手締造的盛世毀于最不成器的兒子手中!!!”

二皇子的咒罵回蕩在空蕩的寝宮,如同厲鬼複仇的嘶吼。太寧帝從不信鬼神,但他絕不能容忍有人詛咒他引以為傲的千秋功業。

“逆子!混賬!”太寧帝額頭青筋暴起,推倒手邊的琉璃盞尤嫌不夠,凡是能碰到看到的珍貴器物全被他噼噼啪啪一掃而落。

華妃最擅察言觀色,知曉這時絕不能不知死活的去招惹他,默默起身退到一邊以手拭淚,寬大的袖子擋住了她嘴邊的笑意。

外面不合時宜地想起一陣吵鬧,太寧帝被吵得頭疼,琉璃燈暗了些許,明黃的宮紗微微拂動,寒光映着金燦燦的宮壁。

襄陵公主持劍闖入帝王的寝宮,她連頭發都沒梳,似是匆匆趕來,臉色緊緊繃着,渾身都是往下流的血。

臉上的血滴滴答答地濺在幹淨的地上,她持劍的手也被染得通紅,宛如索命的女鬼。

太寧帝先是一愣,旋即便明白了什麽,一聲雷在他腦中炸開。

“你、你……”太寧帝指向襄陵公主的手指在發顫,“你殺了你二弟。”

“我不能容忍我弟弟最後的歲月是在牢獄中度過的,連随意一個獄卒都能羞辱他恥笑他。”襄陵公主冰冷怨恨道,“我的弟弟不該淪落成一條在泥潭裏擔驚受怕的狗。”

她的劍指向已經被吓得臉色蒼白的華妃,“你是最該死的。”

“陛下!”華妃撲向太寧帝,跪在他腳下抓緊他的龍袍,“陛下救命!”

襄陵公主嘴角勾起嘲諷的冷笑,慢慢走向華妃,劍尖貼近華妃胸口。

“你在怕什麽?既然有不軌僭越的野心,就該有九死一生的勇氣。”

太寧帝不為所動,專寵妃子的命對他而言不值一提,他道:“回你的公主府。”

“我既然來了,就一定不會白來。”襄陵公主的烏發沾血,緊緊貼着臉,“我早該殺了你!”

太寧帝下意識閉眼,滾燙的鮮血噴濺在他臉上,襄陵公主睫毛輕輕顫動,她握劍的手在發抖。

“不用這麽虛情假意,真惡心。”襄陵公主後退,劍對向太寧帝,“你滿意了?又有一個沒用的兒子成了你滿意的繼承人鬥法的犧牲品,你沒用的女兒為了沒用的弟弟殺了你寵愛的妃子,你是不是該殺了她洩憤?”

太寧帝擡手抹去糊在眼睛的血,沉聲道:“回去。”

“你不殺我?”襄陵公主故作驚訝,下一瞬笑起來,滿是諷刺,“是啊,我殺了一個插手朝政的妃子,我殺了一個該死的人。”

她把劍一扔,惡聲指罵:“你知道比起華妃,我更厭恨你嗎?華妃,她不過是你故意放縱之後用來捧殺的棋子。你想選出最滿意的儲君,不惜害死一個又一個人,你的兒女,後妃,臣子,全都是你的棋子,放眼天下找不到第二個比你更心狠的人。”

“你的涼薄、殘忍,簡直就是皇宮的催命符,所有與你息息相關的人注定沒有一個能善終。”

太寧帝脫力一般頹喪地坐回軟榻,襄陵公主看了眼自己滿手的血,分不清是二皇子的血還是華妃的血,黏稠的血液往下滴落,她竟然生出隐蔽的激動。

“我今夜不是在以女兒的身份前來,陛下。”襄陵公主刻意咬重最後兩個字,太寧帝劃過一絲微弱的傷痛,他聽見襄陵公主說,“你知道有多少人恨你嗎?百姓奉你明君,百年後青史有你的名字。”

她眼裏浸潤出晶瑩的水光,聲音哽咽了一下:“在我心裏,在阿娘心裏,在豫紹弟弟心裏,甚至在金城心裏,你只不過是一個自私冷漠,殘忍狠毒,慣于利用別人而內心懦弱的小人。”

襄陵公主上前揪住太寧帝衣襟,語氣發狠:“恐怕連元相都不肯原諒你。”

“朕不需要任何人原諒,襄陵,你該回去了。“太寧帝推開襄陵公主,“今日之事你受了驚,這半年就不必再進宮了。”他向來是說一不二的君主,“朕會讓那姓宋的畫師在畫裏添上你。”

襄陵公主皺眉,卻是冷笑:“何必畫蛇添足。”她喜歡故意惹怒太寧帝,“就算把我畫上去,我和您也永遠不會像畫裏那樣親近。”

襄陵公主踢開腳邊礙事的劍,頭也不回地離開。

“今夜,二皇子帶兵謀逆,華妃不幸身亡,已被朕下令就地伏誅。”

太寧帝的聲音足夠守衛的羽林衛聽見,襄陵公主死死咬唇,唇角滲出血絲。

襄陵公主失神地走在皇宮,她穿過一扇又一扇宮門,衣裙被風卷起。

她披頭散發,一身的血,時不時發出詭異的低笑,像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等風吹上面容已經凝固的血,她頓住腳步,忽而感覺一陣眩暈。遲來的巨大悲痛籠罩在她心頭,她終于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麽。

料峭的寒春夜,襄陵公主跌跌撞撞地捂嘴躲在幽暗的角落嘔吐,可她的手上也全是血,暗紅的色彩與刺鼻的氣味沖擊着她,吐得更加厲害。

她落下姍姍來遲的眼淚,不知道是在為二皇子還是為華妃。

她坐在一顆青石上,仰頭望向初綻的桃花,把自己縮成一團。

“天太冷了。”她說。

黑暗中走出來一個人,霍吟站在她身後,對着她的背影輕聲說:“不要難過。”

襄陵公主執意否認:“我說了,是天太冷。”

霍吟走到襄陵公主身前蹲下,落在她的目光中,悲切而期盼。

“殿下,可願為命運抗争一次?”

襄陵公主的視線從他臉上移回頭頂的桃枝,“此生如此,命運已定。”

霍吟神色哀傷一瞬,又揚起笑,道:“不願意抗争,那總該收下一件東西。”

襄陵公主低頭,有些疑惑,霍吟攤開手,一塊纏上羅纓的玉結香在月色下流動瑩光。

“我們……拜過堂了。”霍吟期冀道。

襄陵公主笑了:“可惜,沒有結香花,我想為你戴上結香花。”

“只要你說是,那就是結香花。”霍吟摘下一朵桃花別在襄陵公主發間,“殿下,你的情誼太真摯。”

襄陵公主用幹淨的那只手合上霍吟遞玉的手,兩只手握在一起,她說:“可我是大雍的公主。”

“你是大雍的公主,我也是大雍的奴婢。”霍吟調皮地開玩笑,“都是人,沒什麽不同。”

一滴熱淚落在手上,襄陵公主勾唇哽聲:“你說得對,我們沒什麽不同。”

掌心的玉結香忽然發出明亮的光芒,霍吟的身體漸漸透明,他微瞪雙目,愣愣看向襄陵公主。

襄陵公主仍然坐着不動,滿目憂傷。

“襄陵公主!”

霍吟失聲叫她,伸出手迫不及待地想抱住她,近乎透明的雙手卻穿透襄陵公主的身體。

“再會了,阿吟。”

2023年。

霍吟睜眼醒來,一時分不清他究竟是做了許多場夢還是一場大夢。

他打開手機盯着上面的日期看了整整一分鐘,才對于“脫離循環”有了切實的認識。

忽然想起那兩枚玉結香,霍吟心中頓時了然。

玉結香是少女時期的襄陵公主對自由和愛情的渴望期盼,這份美好的期盼随着時間化作痛苦的執念。

她只想把玉結香贈給意中人,襄陵公主一向很執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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