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韓沉魚正打算去早餐廳吃民宿提供的早餐,周擇紳就打電話來問她在哪裏,說晨跑的時候看見一家比較正宗的西安特色小吃店,帶她吃羊肉泡馍。
韓沉魚這才意識到,原來他一大早出門晨跑是去覓食了嗎?
原諒她真不是個合格的吃貨,在外旅游竟然會想着在民宿裏用餐。
準備離開民宿的時候,店家說店裏的早餐品類裏也有西安特色。
不是她不相信店家的貼心服務,畢竟能把西安最大的特色“兵馬俑”都搬進店裏,美食應該也能還原到七八分真。
而是周擇紳這個人很重要。
現在他沖她招招手,她的魂都能被勾掉。
只不過她這個人一貫敏感,缺乏安全感,和心動一中和,就呈現出了一副矜持的面孔。
周擇紳找到的這家店,是忙碌急切的上班族也會留步的老字號。
店開了二十年,卻也順應時代的變化,張貼了支付寶和微信的二維碼,用起了排單叫號的方式,開啓了讓網紅種草的致富路。
肉香不怕巷子深,店面開在居民區。
韓沉魚順着導航找過去,才剛到岔路口就聞到了濃郁的羊肉香。
看來是貨真價實的羊肉泡馍。
店門修建得像大戶人家的宅院,左右兩側立着兩座抱鼓石,上面的雕花和石獅栩栩如生。
韓沉魚進店以後一眼就看見了周擇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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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個人身上的氣質天生和別人不一樣,清隽高雅,如松如柏如鶴,出塵得很,五官英俊不失柔和,在人群中卻能鋒芒畢露。
這輩子能和他相識,已是一樁幸事。
雖然這家羊肉泡馍店距離民宿不遠,但這麽冷的天,一路走過來,韓沉魚的雙腿已經被凍得僵硬發癢,直至兩只腿都踏進店裏,才感覺到熬羊肉湯熬出的氤氲熱氣,身子一下就暖和了。
一開始她還以為周擇紳不回去開車載她過來,是因為巷子窄車子開不進來,也不好停車。
現在到了店裏她才知道,這方面原因肯定是有的,但不是決定性因素。
周擇紳坐在印着宣傳介紹的廣告牌下的一張方桌前,正用他那雙骨節分明、瑩白如玉、無比修長的手把膜片掰成碎塊。
韓沉魚走到他身邊時,隔壁桌恰好坐了一對情侶,女生正嬌嗔地跟男朋友撒嬌:“掰這個膜麻煩死了,掰半個小時吃五分鐘,怎麽看怎麽不劃算。”
她的男朋友似乎是個不解風情的直男:“誰要你掰這麽碎嘛,總不是泡進湯裏送進嘴裏,多嚼嚼就好了。再說你看看人家那才是真的掰了半個小時,從我們來到現在一直在掰,你掰了五分鐘就開始叫喚,真是吃不得丁點苦頭。”
女生氣瘋了:“人家一口氣掰兩碗,一看就是連女朋友的一起掰了好嗎?看看人家是怎麽做男朋友的,你是怎麽做男朋友的!”
女生說得激動,始終目不轉睛地盯着自己的男朋友,沒注意到韓沉魚已經過來了,伸手往過道上一指,不偏不倚地戳中韓沉魚的腰。
女生連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不是故意的。”
韓沉魚捂着腰咬了咬唇,微笑着說“沒事”,澄清道:“我們不是男女朋友,只是朋友而已。”
女生沒有再揪住不放,對男生說什麽自己的男朋友連人家的普通朋友都不如,一場即将燃起的戰火随着突如其來的意外戛然而止。
結果不錯,挽救了一段瀕臨破裂的姻緣。
周擇紳仿佛也知道韓沉魚的澄清是為了做和事佬,盡快息事寧人,也只是微微笑了笑,并不多話。
“稍等,我去端羊湯。”
他說着便把兩碗掰碎的馍端給廚師加工了。
韓沉魚不好意思地說:“我和你一起去端吧,剛出鍋的湯很湯的,一手一碗端不了。”
可別端潑了,還碎兩個碗,湯沒喝到嘴裏先賠款。
“我端兩趟就可以了。”周擇紳說着,還意味不明地內涵了一下她剛才說的話,“每一位男士都有義務在每一位女士面前平等地扮演紳士,作為女士,你坐在這裏等待就可以了。”
韓沉魚仔細品了一下他說的這句話。
他是在怪她剛才有意疏遠嗎?
他難得這樣陰陽怪氣,韓沉魚聽了一點都不生氣,反而覺得有點甜。
她忍俊不禁,難以避免自作多情便開始放縱自己癡心妄想。
他是不是也希望他在她的心目中特殊一點呢?
羊肉湯裏除了大片的羊肉,還有蒜末和粉絲,廚師專門用配了大蒜和小米椒。
光是看着就讓人胃口大開。
這個被預制品包圍的世界終究是尚且存有一片淨土,希望這種民間美食不要因為紮實的配料和繁複的技藝消失在世間。
韓沉魚以前和別人一起吃飯的時候,最怕的是對方不吃,看着她吃,然後她就也不想吃了。
現在和周擇紳在一起,他倒是陪着她一起吃了,而她卻害怕起和他同時低頭。
桌子太窄,要是他們同時低頭,頭幾乎要碰到一起,像極了古時候的拜天地。
對他們雙方來說都是大禮。
于是她和周擇紳都吃得很謹慎。
隔壁桌的情侶比他們晚把馍給廚師,卻比他們吃得快,像專業的吃播主播一樣,連呼帶哈,時不時猛地吸溜一口碗裏的粉絲,吃得噴香。
弄得旁邊還沒有吃到的顧客饞得垂涎欲滴。
周擇紳終究是比她吃得快一點,吃完自己抽了兩張紙巾斯斯文文地把嘴擦了,又抽了兩張紙巾仔仔細細地把手擦幹淨,然後才另外抽了兩張遞給韓沉魚。
韓沉魚也吃得差不多了,碗裏還有一點被泡發的碎末,泡過了最佳食用時間,失去了誘人的滋味。
她點到即止,接過他遞來的紙巾後便也秀氣地擦了嘴,問他:“走嗎?”
周擇紳問:“去哪?”
韓沉魚突然想起來她還沒跟周擇紳提過今天的計劃,他問起了她便答:“鐘鼓樓、大雁塔、大唐芙蓉園我都想去。這裏離鐘鼓樓比較近,我們先去鐘鼓樓吧。”
周擇紳向來是很尊重她的意願的,但是他也會發表自己的意見。
“鐘鼓樓和大唐芙蓉園都是比較适合看夜景的。大雁塔值得一看,西安城牆也是,這兩個地方白天去正合适。”
韓沉魚見他一副了如指掌的樣子,不由問道:“你來過西安了?”
周擇紳微笑:“是啊,長安嘛。拍唐朝的戲誰不來西安,考察過好幾個正在拍攝的劇組,來了沒十回,也有九回了。你可以好好看看,找找靈感,說不定在路上就能構思出一部以唐朝為背景的精彩故事呢。”
還真別說。
正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韓沉魚昨晚還真夢到了一堆兵馬俑,立刻腦補出了一則玄幻故事的雛形。
女主是一只道行尚淺的小狐妖,被法力高強的壞道士捉住。
壞道士白天操控着她四處興風作浪,晚上就把她封印在陵寝之中。
盛唐月夜,陶俑複蘇,恭迎他們守護的神。
這個神她還沒想好設定成男主還是男二。
也沒想好他是要救女主還是殺女主。
寫小說最有樂趣的時候就是頭腦風暴的階段。
在這個階段,每一個基礎設定的變化都會導致故事走向的差異。
妙趣橫生。
韓沉魚暫且走神走到這裏,擡頭對周擇紳客氣道:“你來過這麽多次了,前天我把計劃發給你的時候你怎麽不說一聲,現在豈不是很無聊?”
如同水到渠成一般,周擇紳順其自然地脫口而出:“有你在怎麽會無聊?”
韓沉魚感覺自己剛才給自己挖了個坑。
她接下來該怎麽接他的話?
周擇紳根本不會給她這個顧慮,馬上又把話妥帖地圓了過去,“要是跟你出門旅行沒意思,我何必長途跋涉,車開出京西十公裏,就該想着怎麽回去了。在我爺爺病重的關頭,我請誰就會被誰诟病,只有你聽了不罵我,我哪好意思提那麽多條件?你我都開心就可以了。”
他還真是對她毫無保留。
可是喜歡一個人,會在乎自己在對方的面前是不是始終保持着完美的形象吧。
他這樣坦白,倒像是破罐破摔。
一分鐘前韓沉魚還是心情愉悅的,聽了他話又覺得自己在他心中的份量不夠,臉上的笑容馬上就消失了。
周擇紳意識到他說錯了話,也不去問她哪裏不高興,只是後來再載她去景點的時候,一言不發。
任誰都知道多說多錯的道理,他和她聊着聊着就忘了。
在韓沉魚沒看到的時候,周擇紳看了她無數眼。
其實他喜歡一個人,是不想僞裝的。
他已經騙過了她一次,又瞞她至今,心裏對她存了太多愧疚,和她相處的時候不免心有芥蒂,什麽都想告訴她,不想再藏有任何秘密,想把自己的心肝剖給她,讓她看那明明白白的愛意。
可是,到頭來,還是會畏懼,怕她不信。
他在她那裏,哪有什麽誠信可言呢?
他真的很想表明他的身份,卻怕真應驗了周佳棠的預測。
他的坦白,會加快他失去她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