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韓沉魚結束直播,簡單拾掇了一下自己,就去樓下超市采購做晚餐的食材了。

老人們依然很愛趕早集,但是對于她這樣不吃預制品就算好的了的年輕人,這波下班高峰期,他們才是超市的主力軍。

韓沉魚推着購物車混跡在衆多打工人裏。

已經過了立春,氣溫還是深冬的溫度,不怕冷的人換上了棉襖,可她還是脫不下身上的羽絨服。

她這身羽絨服沒有帶着出行,剛從家裏的衣櫃裏翻找出來,顏色是看起來很少女的嫩粉色,兩側的兜裏各有一個大口袋。

左側的口袋裏裝着之前随手揣進去的小皮筋,右側的口袋裝着她出門前攜帶的手機。

正從一堆郁郁蔥蔥的青蔥裏挑着筆直挺立的,右口袋裏的手機忽然叮咚一響。

因為平時沒什麽人找她,她都沒有設置這些提示音效,是最原始的設置。

韓沉魚有輕微的強迫症,紅點一定要點開,收到消息的第一時間一定會看,不會允許提示一直在那裏呼喚。

她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是周擇紳給她發的報平安的消息。

【我到了。方便接電話嗎?視頻可以嗎?】

韓沉魚看到消息後,不假思索地撥通了視頻通話。

雖然只分開了兩個多小時,但她的确是有一點想他了。

或者說,她自己一個人也能過,可不知不覺間已經習慣有他在身邊了。

可能真的只過了一秒,視頻通話馬上被周擇紳接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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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他拿手機的仰拍角度過于任性,他在畫面裏,就像在坑外看坑裏的她。

他的下颚線條硬朗,填充在俊逸皮囊裏的肉沒有一絲贅餘,因此不論從哪個角度拍攝都洋溢着無法言喻的英氣。

韓沉魚本來是先開口說“喂”的。

結果顯示她這邊當前網絡信號不好,她就沒說話了。

畫面裏的俊臉很快被他修長的手指遮臉,指節的輪廓模糊了一瞬,随即鏡頭反轉。

他的人消失在了畫面裏,鏡頭卻對上了高聳入雲的建築和林立樓宇間的夕陽和晚霞。

周擇紳的聲音經過機器的處理,帶着一層混響從聽筒裏傳來,仍舊是溫柔悅耳且富有磁性的。

“也許你已經看膩了,但是還是想給你看看北京的夕陽。也不知道你會不會覺得無聊。”

韓沉魚下意識回答:“不會啊。”

周擇紳嗓音帶笑:“你好像不在家,在外面逛?”

韓沉魚也移動手機,給他看了一眼周圍的環境,說明道:“是的,在逛超市。想買一點蔥和雞蛋還有牛肉,給自己做個炒飯。”

周擇紳沒有跟她彙報他晚上打算吃什麽,只是說:“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陪你逛超市,什麽時候能做飯給你吃。”

韓沉魚不知道自己現在該說什麽好,她感覺不管她此刻說什麽,在這樣柔情四溢的氛圍裏都會顯得很膩歪。

她想了想,舒了口氣,由衷地感慨:“時代發展的真快啊,連網戀都變得這麽便捷了。能看見你的樣子,能聽見你的聲音,能接收到你所分享的東西。就這樣也挺好的,只是不能接觸到彼此而已。我能照顧好自己,你也照顧好你自己。”

周擇紳沒有将鏡頭切換回來,畫面裏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但是他的聲音變得有些僵硬,說起話來也吞吞吐吐的。

“如果我說……算了,不說了。”

他這樣欲言又止太能勾起人的好奇心了。

韓沉魚一怔,旋即有些急切地追問:“沒事,你想說什麽都可以說,我周圍沒有別人,也不急着回家。”

可周擇紳還是沒有說出他原本想說的話。

韓沉魚試着猜測:“你以前是不是網戀過?”

以往別人難以啓齒的時候她不會向這樣不知分寸的追問,但是今時不同往日,周擇紳也不是別人。

她總是希望他們之間的關系能更近一點,且相對于別人是特殊的。

最好是知無不言,無話不談。

話音剛落,她聽到周擇紳在那頭長吸了一口氣。

又是一陣沉默。

随後,周擇紳問她:“我也不知道那算不算是網戀。”

韓沉魚聞言心頭一緊。

詢問對方感情史的事她是第一回幹,畢竟她也是第一次這樣正式的和一個男孩子确定男女朋友的關系。

沒想到她這麽一問,還真問出了點什麽來。

她意外了一下,又覺得合情合理。

想坦然,卻因為自己不是他的初戀感到了一絲酸澀。

她還沒來得及做出其他反應,周擇紳就繼續交代:“我和她認識在網戀的高發期,那個年代沒有反詐APP,人和人之間也沒有那麽強的戒備心理,而我卻一直用高于當時那個年紀的清醒,看待着我和她之間的感情。是她先問我要不要在一起的,我沒有明确答應,她也沒有向我索要女孩子都期待的儀式感。我認為那只是她在黑暗的低谷期對偶然幫了她一把的人的依賴。用專業的名詞來說,就是吊橋效應。”

是她先開口問的,韓沉魚沒有介意他對她講述他的過往情史,反而配合地問:“後來你們見面了嗎?你剛才說的不知道算不算網戀是因為和她線下見面了嗎?”

周擇紳似乎是在斟酌措辭,過了很久才說:“見了。不過是很久之後了。”

韓沉魚略一頓,忐忑地問:“那你們現在還有聯系嗎?”

周擇紳的反應要比平時慢上許多,慢到她以為是她這邊信號不好,導致他每次的語音都要延遲五秒才能傳輸到她這邊。

這次周擇紳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問她:“你不問我是怎麽喜歡上她的嗎?”

一般來說,不管最終是不是和平分手的,前任都是不可提及的禁忌話題。

尤其是在現任面前,必然避重就輕。

韓沉魚不知道周擇紳是不是吃了傳說中的吐真劑,今天格外坦誠。

她不禁有些懵。

他平常也不是這樣的啊。

周擇紳在她緘默的時候也沒有說話。

空氣尴尬地凝滞了良久,周擇紳還是率先開口:“我不知道你是否還記得你剛入行時和你徹夜長談的人了,我一直記得我剛開始創業時給我啓發的女孩。我很後悔因為那時的諸多考慮所産生的遲疑,導致我錯過了和她在一起的機會。她是一個才華橫溢的女孩子,我相信哪怕沒有我的助推,她也能青雲直上,獲得一段美好的前程。”

他說話的過程中,好像每一句話都在為分手做鋪墊。

他說到一半的時候韓沉魚魂都要吓沒了,生怕她最不希望發生的事應驗。

該不會他一回到北京,就和那個女生見了面,頓時起了抛下這段露水情緣的念頭……

韓沉魚想到這裏,心髒都要從嗓子眼蹦出來了。

可下一秒,她忽然意識到哪裏不對。

他說他的經歷就說他的經歷,為什麽要突兀地cue一下她剛進圈時候。

是為了更好地類比,增強她的代入感嗎?

他又怎麽知道她那時候與人徹夜長談?

等等,他該不會……

一個念頭像一簇煙花一樣在腦海中炸開。

韓沉魚有片刻的遲疑,随後顫抖地開口:“你……”

只說了一個“你”字她便再也發不出聲音。

心裏的猜測與回憶中的片段一片片重疊,竟然全都對上了。

她怎麽沒有早點發現,他就是那個人。

韓沉魚的腦海瞬間一片空白,連那一簇煙花都銷聲匿跡。

她感覺自己站在空無一人的荒涼地帶,整個人都在颠倒旋轉,頭暈目眩。

周擇紳的聲音再次響起,帶着微不可察的卑微與愧疚。

“對不起,瞞了你這麽久,其實我早就認出你了。可是我太害怕你會認為你現在的境遇都是拜我所賜,擔心你會因為計較我當年的遲鈍而拒絕我的追求。我知道我應該為當初的所作所為負責,但一想到你或許無法原諒我,就沒了向你坦白的勇氣。要不是現在隔着手機,我照樣沒有勇氣對你說出這些事情。”

他如釋重負地舒了口氣,“恕我不能站在你面前等待你的審判,但我尊重你的意願和選擇。只是希望還能有機會,當面對你說句對不起。”

突如其來的變故把韓沉魚弄懵了。

她花了足足兩分鐘才消化了周擇紳吐露的信息。

可等她捋清了來龍去脈仍然很茫然,蹙着眉疑惑地問:“我現在的境遇都是拜你所賜是什麽意思?我混得不算太好,過得也不算太差。這跟你有什麽關系嗎?”

她這樣一問把周擇紳也問得不知從何說起了。

思忖片刻,她自行領會了他的話:“你是只當初把我從沙堆裏淘出來的是你而非棠姐?”

周擇紳不做聲,看來她是猜對了。

韓沉魚倏然笑起來:“緣分來了擋都擋不住,原來是你。你是因為挖掘了我卻沒有對我負責到底在自責嗎?但有知遇之恩就已經夠了,你還要為我做什麽呢?你沒能做的,棠姐都做了,她是一個很精明的生意人,不虧讓自己吃虧,也沒有像其他商人那樣無所顧忌地剝削我。謝謝你的喜歡讓我想通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氣運和造化,苛求自己實力與所得的物質相匹配恐怕一輩子都要浪費在無謂的較勁上了。這兩者只能一高一低,永遠不可能完全對等。”

她真心實意地對周擇紳說:“知足常樂,我很滿意我如今永遠的一切。這個一切裏面,也包括了你。”

周擇紳這一次的沉默比前面任何一次都持久。

半晌,他沒有像往常那樣笑,而是意味深長地說:“我現在覺得,你比我想象中的要珍貴。謝謝你讓我明白,沒有什麽遲早會發生的沖突,是不能被真誠化解的。相信我,從今往後,我不會再對你有任何隐瞞了。”

韓沉魚微笑,嬌嗔地說道:“吓死我了,我還以為你要投奔你的前女友了,敢情我忌憚的竟是我自己。”

這下周擇紳笑了:“沒有前女友,你是我唯一的初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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