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蘇佳年是第一次在錄音棚裏唱歌，心情激動下聲音都有些抖——要知道他雖出身名門，可自小受到嚴格的教育，在家人眼裏，音樂從來都是不務正業的東西，以至于他從小學商，甚至一舉考上了世界知名的商學院……但他對物質其實沒有什麽追求，他想要的快樂，不過是自由自在的唱一首歌而已。
所以他逃回了國，僅拿了這些年來存下的獎學金，冒着流落街頭的風險，也要闖上一闖，不撞南牆絕不回頭。
蘇佳年覺得他是幸運的，至少他能夠遇到沈焰，不管是因為什麽原因，對方願意給他一個機會。
“佳年，你出來一下。”姜冉的聲音傳了過來，蘇佳年猛然回神：“哎，來了。”
他緩緩摘下耳機，小心翼翼的放回原位，最後看了眼屋內的配置，眼中滿是不舍。
姜冉還在外面等着，蘇佳年并沒有滞留太久，便離開了錄音棚。
姜冉見他出來，招呼道：“過來坐。”
她将手裏的一些資料放在桌上，鋪開來給對方看：“你的情況我大致了解了，說實話，并不是非常理想……”說完這句，她仔細觀察了對方的表情，發現蘇佳年的反應并沒有想象中那麽大，有些驚奇：“看來你非常清楚自己的水平。”
“是。”蘇佳年點了點頭，笑容中帶上了少許無奈：“不瞞您說，過去的我能夠唱歌的機會很少……”大量的填鴨式教育壓榨了他所有的業餘時間，每天回家基本都是沾床睡，唯有在浴室裏放松那麽一會兒，也不敢大聲唱出來，只能借着水聲的遮掩輕哼。
“先不說過去，就當下而言，你這個心态非常不錯。”姜冉誇贊道，她想起沈焰先前那一副千叮咛萬囑咐的操心樣……未免有些好笑。
“總之如果你肯努力的話，我跟沈總都願意捧一捧，但能走到什麽地步，還得看你自己了。”
蘇佳年神色凝重的點了點頭，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麽，問：“沈總人呢？”
“他在開會，一直到晚上十年多了。”姜冉說着，指了指桌上的資料：“既然有了目标，我們先來定一條路線，比如發展方向……”
……原來他沒有來啊。蘇佳年想到這裏，有些小失落，不過很快就被帶了過去，沉浸在與姜冉的交談中。
轉眼下午就過去了，眼看天色漸晚，姜冉收拾好東西，站起身：“最遲後天我會請專門的老師過來與你見上一面，倒時候我們再詳談，還有，這幾個譜子你拿回去看一下，上課時會用到。”最後，她看着蘇佳年，莫名有些感慨。
“不要讓我和沈總失望。”
“是……我一定會好好努力的！”蘇佳年神色凝重地點了點頭。
姜冉離開以後，他又在休息室坐了一會，眼看天色漸晚，肚子有些餓了。蘇佳年到樓下的食堂吃了飯，突然想起沈焰是不是還在開會，便又去頂樓的辦公室敲門，果然沒人在。
看來姜冉那句開會到十點還真不是誇張……蘇佳年這般想着，想說替他打點飯菜，可到時候肯定涼了；何況他們才認識幾天，他對沈焰的喜好一無所知，正糾結着，就聽見樓下一陣喧嘩，站在扶手邊往下看去，卻是先前有過一面之緣的金發男跟保安起了沖突，正在拉扯。
趙希喝了不少酒，漂亮的杏眼爬滿血絲，帶着一股竭嘶底裏的瘋勁兒，死活嚷嚷着要見沈焰，被幾個保安按在地上，狼狽極了。
蘇佳年匆匆趕到時，對方突然拼了命的擡起頭來，看到來者是他，呆滞了許久，一行眼淚順着臉頰淌下。
“這是……我的朋友。”蘇佳年沒再去看趙希仿佛心碎的目光，開口幫他解了圍，等保安離開，才居高臨下的看着趴在地上的青年，輕輕嘆了一口氣。
“還能起來嗎？”
趙希聽到他的聲音，整個人狠狠抖了一下，緩緩爬起身。
他丢盡了臉面，自然轉身想走，卻被蘇佳年從後叫住：“等一下。”
“……還想怎麽嘲笑我，盡管來吧。”趙希冷笑着，聲音還有些發抖：“反正我已經輸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蘇佳年有些無辜：“我只是想問問……呃，沈總的喜好？”
趙希聞言，表情有一瞬間扭曲，但念在對方剛剛幫他解了圍的份上，還是轉過身：“……我不想在這裏說。”
蘇佳年跟着他來到公司附近的一家咖啡店，等面對面坐下了，他看着對方花了的眼妝，遞了張紙過去。
“不用你來同情我。”趙希十分不耐煩道：“有什麽問題快點問。”
“呃……那、那你要喝點什麽？”蘇佳年抓了抓頭發，“我請你……”
趙希被他噎了一下，像看怪物似得盯着他：“……你真不是故意的？”
後者茫然回望：“什麽故意的？”
當然是表現出一副好人的樣子實際上再看我笑話……趙希心裏想着，但不知為何說不出口，最後只能煩躁的玩着手指：“卡布基諾就好了。”
“哦，好。”
蘇佳年端着咖啡回到座位上，将屬于對方的那一杯遞到他跟前，看着趙希喝了一口後，才終于松了口氣。
現在終于可以友好交流了吧……他這麽想着，開心的丢出了第一個問題：“沈總喜歡什麽食物？”
“噗——”趙希猝不及防，一口咖啡差點沒噴出來，好不容易咽下去，他抹了把嘴：“你見義勇為然後神神秘秘的把我約出來，就是問這個？”
趙希的眼神閃爍了一下，嘿嘿笑了笑：“當然是……那方面的事情？”他喝了口咖啡：“沈總需求很大的，有時候一晚上搞好幾次……”
這回蘇佳年聽懂了，不由得想起那個混亂的夜晚，沈焰衣衫淩亂的模樣，白——皙的臉上浮起一層紅暈。
“你臉皮這麽薄呀，”趙希見他臉紅，玩心大起：“沈總有時候還喜歡一些小玩具，家裏收藏了一堆……”
嗯……小玩具，蘇佳年默默記下了。
“他最喜歡後背位，”趙希接着說：“還喜歡把人家的眼睛蒙起來，說這樣會更敏感。不過沈總技術相當不錯，一般跟他搞過的沒有後悔的，所以才有那麽多賤人想方設法的往他床上爬……”說到這裏，他輕蔑地扯了扯嘴角：“不過沈總的口味很挑，不是來者不拒的那種，能被他看上的……”
趙希的目光落在蘇佳年通紅的臉上，像是嫉妒地咬了咬牙根：“被他看上的，多少都過人之處。”
蘇佳年眨了眨眼，“那你的過人之處是什麽？”
趙希的長相是那種清秀挂，身材也瘦瘦小小的，在他眼裏，實在是平凡到在平凡不過。
“你懂什麽！我這款是最受歡迎的……哼，哪像你，長得倒是不差，就是太高了，一點都不可愛！”
“哦……”
“你哦什麽！”趙希有些氣急敗壞，“你還想不想知道沈總的喜好了？你……”
“其實除了床上那些事，剩下的你也不知道吧。”蘇佳年突然打斷他的話，“你知道他喜歡的體位，知道他床上的惡趣味，知道他挑選床伴時的口味……可是你連他喜歡吃什麽、讨厭什麽顏色都不清楚，是因為你從來沒有真正進入過他的生活，你與他的聯系僅僅只發生在床上。”說到這裏，他停頓了一下，一雙眼直直望着憤怒的趙希，目光平淡而冷靜：“你們只是炮友而已……或許連炮友都算不上。”
趙希倒抽一口冷氣，單薄的胸膛起伏着，好一會才平息下來，諷刺道：“你有什麽資格嘲笑我？你知道他是什麽人嗎？你了解他嗎？你以為你現在是贏家，就永遠是贏家了嗎？我告訴你，以後你的下場之會比我更慘，沈焰他根本就沒有心！不管你付出多少，他從來都沒有将你當人看——”
蘇佳年笑了起來，頰邊蕩開兩顆梨渦，“我與他相識不過第三天，但我知道他喜歡簡單的冷色、比如黑白；喜歡吃西紅柿和雞蛋，不喜歡吃辣；比起咖啡他應該更喜歡茶，也喜歡牛奶味的東西……”
他逐一說出了不少，皆是昨晚送對方回家時，自己觀察到的東西。沈焰是有很多套房産，一個能把家跟辦公室用同一種裝潢風格的人，在生活中應當也有一定程度的強迫症。而且他就算不經常回去，也會讓人定時打掃衛生和買菜，說明他的确很喜歡這些東西；沈焰的辦公室和家裏都沒有咖啡機，桌上卻都放有大白兔奶糖，還有蘇佳年注意到，他浴室裏的洗手液和沐浴露都是牛奶味的，加上冰箱裏的牛奶，喜歡奶味的東西這點也沒得跑了。
杯子裏的咖啡漸漸涼了，蘇佳年喝了一口，有些微苦，“你跟他應該也有一段時間，肯定也去過他任何一套房産，可你仍然什麽也不知道——你說他不把你當人看，而你何嘗不是把他當成提款機；你說他沒有心，而你也沒有用心，既然沒有所謂的付出，那麽又憑什麽要求他回報你更多？”
趙希張了張嘴，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對我說這個有什麽意思？你以為以前沒有人對他好嗎？可再怎麽掏心掏肺，最後等他膩了還不是一腳踹開——既然明知是死路一條，又怎麽有人再敢蠢不垃圾的把真心交出去！你根本什麽都不知道，又憑什麽擺出一副清高的嘴臉，過來對我說教？”說到這裏，他一拍桌子站起身：“你以為他現在對你好就是至死不渝一從而終了？等着吧，最多不超過三個月，我一定能再爬上他的床——至于你，哪裏涼快哪裏待着去吧！”
說完他扭頭就走，留下蘇佳年一人坐在咖啡店裏，望着玻璃窗外來來往往的人群，不知在想些什麽。
其實趙希說的并沒有錯，他的确不夠了解沈焰，以至于剛才那番話頗有“何不食肉糜”的滑稽感。但蘇佳年這個人，或許是過去被壓抑壞了，自打回國開始，他就決定了一切從心，不因為任何人或事改變自己的決定，所以他可以毫無顧忌的說出那番話，只因為他想替沈焰辯白。
其實那個男人并沒有對方口中的那麽禽獸不如，他有很多優點，只不過沒有人願意去發現。
……
會議結束後，沈焰是最後一個離開公司的。
臨近出門時拉下總電閘，看着燈火通明的大樓一層層黑下來，沈焰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自豪……其實最開始，佳人傳媒只是玩票性質的公司，可自從他上了心後，便越做越大，到現在幾乎已經是本市最知名的娛樂大頭。這其中的發展與成就，只有他這個從創辦開始就一切親力親為的老板才懂。
先前開會時精神集中，這會兒倒覺得餓了，正想着待會去吃點什麽好，剛過拐角，就看見蘇佳年站在街口的路燈下，暖色的燈光投在他身上，形成一圈柔和的光影，像是落在這黑夜中的一捧火。
沈焰愣了一下，差點以為是自己眼花了，還是蘇佳年先看到了他，笑着揮了揮手，又一路小跑的來到他跟前。
如今已是入秋的天氣，對方身上僅穿着一件單薄的襯衫，沈焰皺了皺眉，主動脫下西裝外套提他披上：“這麽晚了，你怎麽在這裏。”
“沈、沈總……”蘇佳年擦了把額前的汗，一雙眼在燈光的映照下灼灼發亮：“你餓了吧，我們去吃飯好不好？”
……只是一句再普通不過的話而已。
沈焰想，或許是這夜風太大，吹起的風沙迷了眼，不然他怎麽會覺得如今這個站在眼前、披着他外套的年輕人，後背像是長出了翅膀？
平日裏再多的邀寵獻媚，都不如這疲憊下班後的一句慰問來得真誠，至少在這一刻沈焰覺得他被治愈了，工作帶來的疲憊因為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一掃而空，他笑了起來，上前環住蘇佳年結實的臂膀，不輕不重的摟了一下。
“走，想吃什麽，哥帶你去。”
這一刻，兩人并肩走在大街上，不像情人與金主，而是一對親密無間的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