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徐清昱放開蘇念,将指腹的奶油抹到她手裏的餐巾紙上,靠回椅背,等池雨笑完,接着剛才停下的話,繼續和她聊工作的事情。

其實池雨根本還沒有笑完,這應該是她今年以來遇到的最好笑的事情了,但她看到了徐清昱眼神裏給過來的威懾,沒辦法,她有求于人,總要放低姿态,他不讓她笑她就不笑了,她可以晚上回去再笑,這件事估計可以讓她樂上後半輩子。

還處在震驚中的周以臣稍微緩過些神來,想看徐清昱,他又不太敢,想看對面的蘇念,他更不敢,他嘴張了幾次,都沒說出一個字來,誰能來告訴他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兒啊?!

所以剛才徐清昱真的是用眼神在殺他?!!!

蘇念悶着頭,手裏揉搓着那張沾着奶油的餐巾紙,臉頰和耳朵都是灼燒的燙,他指腹上的溫度和觸感仿佛還停留在她的唇間,柔軟的,又帶着一些不動色的壓迫。

她的一顆心現在跟那個被蒙着眼睛亂竄的兔子一樣,在她熱脹的胸腔裏東撞一下,西撞一下,都快撞暈了,他還在那兒無波無瀾地聊生意經,他是怎麽做到這麽坦然自若的。

蘇念端起手邊的咖啡杯,灌了一大口,想降一下心頭上被撩起的火,等咖啡進到了嘴裏,才發現不對,這不是她的咖啡。

他慣用左手,他的咖啡杯和她的咖啡杯是挨着的,她喝的是他的。

她還沒來得及偷偷放下他的咖啡杯,他已經端起了桌子上僅剩的那個杯子。

蘇念想提醒,又作罷。

現在的氣氛已經夠尴尬了,她也不覺得她現在有那個勇氣和他對視。

她将手裏的杯子放到桌子上,悄悄往他那邊推了推,像是無心,又像是随意地看了他一眼。

然後愣住。

杯子沾到他的嘴邊,他的唇覆到了杯沿的口紅印上。

口紅,是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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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子底下,蘇念的鞋尖觸上了他的腳,碰了碰,很輕的一下。

杯子離開了他的唇,他垂眸,對上她的眼睛。

他的眸光冷冽又嚴肅,緊抿的薄唇上沾着一抹紅,很淡,給這種凜然又添了些不經意的性感。

就……很想讓人扯開他系得一絲不茍的領帶,把他壓到床上。

蘇念想,她下次要是親他,一定要把先他的唇給咬破。

徐清昱的視線從她嫣紅的耳垂轉到手裏的杯子上,頓一下,放下杯子,伸手拿過她手裏那張被她揉搓得不像樣的餐巾紙,擦了擦唇角,又将餐巾紙放回她的手邊。

他在這個過程中還回應着池雨的話,好像這中間,他不曾為旁的人旁的事情,分過一絲的神。

皺皺巴巴的餐巾紙上,玫瑰的淡紅和奶油的乳白堆疊在一起,靡亂又旋旎。

蘇念把這張餐巾紙緊緊攥到自己掌心,害怕別人會看到,也不想讓任何人看到。

她起身,盡量自然地說了句,抱歉,我去趟洗手間。不等其他人回應,就匆匆離了桌,來到洗手間。

她看着鏡子裏的自己,用紙一點點擦掉唇上還殘存的口紅,然後又重新塗上新的口紅。

好像這樣,就能遮掩住在慢慢被蠶食掉的心。

她拿出手機,翻開微信對話框,停在周以臣的頭像上,她欠周以臣一句對不起,她就不該抱着僥幸心理來吃這頓下午茶,讓他陷到了現在這種尴尬的境況。

寫了删,删了又寫,她也不知道要怎麽解釋,只一句對不起,又太單薄,最後又收起手機,就算要說對不起,還是當面說比較好。

她從洗手間回來,池雨準備要走了,她走過來握上蘇念的手,比一開始多了些自然的親近,“蘇念,很高興認識你,今天我得先走了,家裏有小朋友,到時間了就吵着要找媽媽,沒辦法。”

蘇念沒想到她已經有寶寶了,她也能感覺到她眼睛裏的善意,她笑着回,“小雨姐,我也很高興認識你,希望後面我們還有見面的機會。”

池雨對她眨眨眼,“明天就見到了,明天我們不是要開會。”

蘇念突然想到鴻宸的老總也姓池,叫池峥。

池雨笑,“池峥是我弟,以後有關項目的事情,都會由我這邊會和你們公司對接,後面我們應該會有很多見面的機會。”

蘇念馬上道,“小雨姐,抱歉--”

鴻宸現在就是公司的財神爺,但據她之前得到的資料,池家只有池峥和池岩同父異母的兩兄弟,她不知道池峥還有一位姐姐,還是她的工作做得不到位,竟然漏掉了這麽重要的信息。

池雨拍拍她的手背,小聲道,“不要擔心明天的會,有人已經交待過我,讓我不要欺負他太太。”

蘇念怔了一下,耳朵起了熱,她朝旁邊的人看過去。

徐清昱并不看她,只對池雨道,“我去結賬。”

他的背影都透着寒冬深夜的冷,蘇念心裏嘆息一聲,她這次是真的惹到他了。

池雨對蘇念眨眨眼睛,“他這是不好意思了。”

蘇念不覺得他是不好意思,她覺得他現在應該是要氣死了,要不是還有人在,他應該直接甩袖子走人了。

不過她還是對池雨害羞一笑,表示認同她的話,池雨是把他們當成一對鬧了別扭的新婚小夫妻在調侃,他們是新婚沒錯,但他們的“新婚”和別人的新婚是不同的。

周以臣看他老大走遠了,才湊過來,幽幽又可憐地看着蘇念,用更加幽幽的聲音叫她一聲,“嫂子”。

蘇念臉上這下真的着了火,她不知道他是怎麽和他們說的,她該感謝他,沒有當着她的面挑破這層關系,要不然她得直接挖坑把自己埋了。

“以臣,對不起。”她語氣鄭重,但再鄭重應該也彌補不了周以臣這幅受傷的樣子。

周以臣擺手,“嫂子,說對不起沒用,明年的今天要是我的忌日,你要記得給我燒紙,我最喜歡金元寶,你要多多地燒。”

池雨嗔周以臣,“你老大可是正在看你。”

周以臣忙退後幾步,離蘇念八丈遠,提高了些音量,“小雨姐,我送你回去吧。”

然後小聲又快速地對蘇念道,“嫂子,你回去一定要給我老大吹吹耳邊風,我還年輕,不想落個英年早逝的下場。”

蘇念滿腔的愁緒被周以臣的話弄得哭笑不得,她和他保證,“我一定不會讓你英年早逝。”

最多是她英年早逝。

池雨和周以臣走了,蘇念站在茶餐廳的門口,看一眼身旁的人,往前走一步,靠近他,想去拉他的手,“清昱--”

我錯了,她想說。

徐清昱把手抄進了褲兜裏,問她,“你開車了嗎?”

蘇念的手僵在半空,但也多少松了一口氣,只要他還肯和她說話就好,“開了,在那邊,我們回家嗎?”

“那我就不送你了,我待會兒還有個會,先走了。”

一輛黑色的車緩緩開過來,停在他們面前,他開門,坐進去,然後關上門。

關門的聲音很輕,尤其是在這樣熱鬧的街頭,那樣細微的聲響直接被湮沒在了喧嚣中。

可蘇念還是聽到了,她的肩膀都跟着一震,她看着越走越遠的車尾,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直到一陣冷風吹過,将她從頭到腳灌了個透心涼,蘇念才裹緊身上的大衣,轉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她也沒有回家,而是去了公司,明天和鴻宸的會很重要,不能出一點兒差錯,她和沈蔓還有律師商讨到九點,然後一起去吃了宵夜。

她其實一點兒都不餓,筷子扒拉着米飯,眼睛看着手機屏幕,她在猶豫要不要給他打個電話。

他有好多房子,他晚上要睡在哪兒也不是需要她擔心的問題,他現在應該也不想聽到她的聲音,但他既然把雪林苑那邊叫做“我們家”,那他晚上回不回家,她這個做太太的于情于理都應該關心一下。

她放下筷子,轉到落地窗前,按下電話號碼,只響了一聲,就被人按了挂斷,雖然被挂斷了,蘇念反而來了勇氣,她點開他的微信,直接發信息過去,【忙完了嗎,什麽時候回來?】。

幾乎在同時,她也收到了他的信息,【在開會,晚回】。

即使蘇念看不到他,她也能想象到他是以什麽樣的表情發的這條信息,肯定是冷着一張臉,蹙起的眉間要多不耐煩有多不耐煩。

蘇念頭抵到玻璃上,想說的話翻來覆去地在心裏倒,只發出去一句,【那我等你回來】。

她從公司匆匆回到家,連澡都洗得很匆忙,睡衣換了三套,從露長腿的可愛碎花短褲,換成黑色綢緞貼身裙,又換成白色襯衫,從他的衣櫃拿的,寬大的襯衫直接遮到大腿處。

蘇念對着鏡子,将襯衫的扣子解開三顆,又系上兩顆,最後又解開了一顆。

她窩在客廳的沙發上,邊等他邊繼續處理工作。

蔡芸發信息來問,和周以臣的見面怎麽樣。蘇念回她三個字,砸鍋了,直接斷了她的念想。

辛柔發來信息,先問了蘇烨的情況,又說給她寄了生日禮物,明天到。蘇念這才想起來,明天是她的生日,如果不是辛柔提起,她大概就忘了。

兩個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聊着,大多是圍繞着蘇烨的情況,辛柔在國外讀博,她從研究生出去,已經很久沒回來過,她爸去世的時候,她趕了回來,蘇烨出車禍第二天,她也趕了回來。

蘇念知道辛柔心裏的牽絆,但她不說,她也就選擇不問。正如她突然告訴辛柔她要結婚時,辛柔也沒有追問為什麽,她只告訴她,她一直都在,無論發生什麽,她都會一直陪着她。

生活或許會有很多的難關,但好在她有辛柔。

蘇念等到十一點多,玄關處還是沒有任何響動,她拿毯子裹住自己,倚到沙發上,眼睛沒有焦距地盯着天花板的一處,她近來很喜歡發呆,就清空自己的大腦,什麽都不去想,哪怕只有幾分鐘,也是一種很有效的放松方式。

門口響起了按密碼的聲音,蘇念馬上從沙發上起來,愣了一秒,又躺下去,閉上眼睛,裝成熟睡的樣子,然後把身上的毛毯給扔到沙發底下。

她要是醒着,他肯定不會理她,至少要給他一個朝她走過來的理由,那個時候她再抱住他。

她的眼睛陷在黑暗當中,耳朵就格外靈敏,她能聽到玄關處的燈亮起又熄滅,他放下車鑰匙脫掉外套,他走進玄關處的洗手間,她也能聽到他朝她走過來,他走起路來永遠是不急不緩。

他越走近,她越緊張,埋在沙發裏的手緊緊握着襯衫衣擺的一角,連呼吸都跟着緊張起來。

她也不知道她在緊張什麽,或許是她穿得太少,有些冷,又或許是她能感覺到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帶着審視,而她卻看不到他臉上的神情。

比起厭惡,她更怕看到輕視,哪怕一點兒。

她每次騙他的時候,最害怕的就是這個,好在他沒有,但她不确定這一次他會不會,連她自己都知道她這次過分得離譜。

他在……俯身靠近,蘇念将襯衫握得更緊,她想她是現在醒好一些,還是他把她抱起來,她再醒會好一些。

她還沒做出決定,有什麽輕飄飄地落到了她身上,從肩膀一直蓋到了腳,蘇念從觸感能感覺到應該是她扔到地上的毛毯。

然後,她聽到他遠離的腳步聲,還留下了一句話,“醒了就回房間睡。”

……蘇念默默地把臉縮到毯子裏,想這樣一直悶在沙發裏,再也不起來。

他以前只是靜靜地看着她演,偶爾興致來了會敷衍地配合她一下,他現在完全沒了配合她的想法。

蘇念在毯子裏悶了十分鐘或者更久,她想她就是一晚上都睡在這個沙發上,應該都沒人來管她了。

她裹着毯子回到卧室,卧室裏沒有人,浴室裏也沒有聲響,她又轉去書房,書房裏也沒有人,她一間房一間房地看過去,最後在離卧室直線距離最遠的一間房裏,聽到了浴室裏流水的聲音。

她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然後走到床邊,掀開被子躺到了一側,燈光昏暗暖融,她聽着浴室裏時斷時續的流水聲,眼皮漸漸沉下來,等她再模模糊糊地醒來,房間裏是徹底的黑暗,浴室裏也沒了聲響,她伸手摸向床的另一側,是涼的。

蘇念打開燈,擁着被子倚到床頭緩了一會兒神,又下床,一間房一間房地開始找。她想,等回頭她就把這些房間裏所有的床都給扔了,只留主卧的一張床,看他還能睡到哪兒去。

借着走廊裏的燈光,她在一間房裏,看到床上模模糊糊隆起的身影,她走進去,關上門,又上了鎖,然後摸黑走到了床邊。

她剛躺下去,他就推着被子起來了。

蘇念窩在床上找了一個舒服的位置,扯着被子往自己身上蓋,也往他身上蓋,像是感覺不到他的冷淡。

空氣裏湧着暗香,桃子味的,很淡的甜,徐清昱很确定,在她進來之前,屋裏沒有這個味道。

蘇念翻身往他那邊靠了靠,伸手摸索到他睡衣的一角,不知道是袖子還是衣擺,她輕輕拽了拽,甜軟的聲音帶着示弱的誘哄,“睡吧,很晚了,我好困。”

徐清昱低頭看她,房間黑到伸手不見五指,但他還是能看到她眼睛裏的光,像小狐貍一樣,哄人的時候會尤其亮。

她到底知不知道,這樣的話對一個男人來說意味着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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