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車上都不能用安靜來形容,崔路大氣都不敢喘一下,車後座的兩個人,一人占據着一頭,中間就跟隔着一條萬丈深的天塹一樣,各自看着車窗外,誰都不說一句話,車上暖氣打得很足,但卻比冰窟窿還冷。

崔路不免嘀咕,這兩個人吵架的時間也太長了點兒,情侶吵架不都是當情趣玩的嗎,怎麽到了他們這兒,就動起了真格,這是要将冷戰進行到底嗎?明明之前感情還那麽好,出個差,她跑過去看他,他跑回來看她,比蜜裏調油還要黏糊,這才多長時間,就陡轉直下,蜜裏調油調成了冰,嫂子看三哥的眼神就差要飛刀了。

婚姻生活有點兒可怕,他還是單身吧,單身挺好的,不傷身也不傷心,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多好。

蘇念的額頭抵在冰涼的窗戶上,看着外面的萬家燈火,混沌的眼神有些迷茫,之前雖然過得艱難,每天睜眼閉眼都在為錢愁,為公司愁,但至少有一個目标和奔頭兒,現在目标沒有了,前路對她來說是漆黑的一片,她也不知道自己将要走向哪兒,做什麽好像都沒了意義。

手機嗡一聲震了一下,蘇念稍微回過來了些神,她點開來看,是微信有好友通過,還附有一條信息【我是林遠】。

剛才在酒吧裏,在他的眼皮底下,她要了那個陌生人的微信,那個人還配合她給出了二維碼讓她掃,她當時大概是酒精上了頭,想要用那種幼稚的把戲挑釁他,不過她也如願看到了他的黑臉,想來是他覺得他作為男人的自尊心受到了侵犯,畢竟她還頂着他太太的名號,沒人喜歡戴綠帽子,雖然她無意于與一個陌生人發展出什麽,但看到他的臉黑成了鍋底,她還是挺解氣的。

蘇念不習慣微信裏有陌生人,她的手指停留在那個頭像上,在就這麽留着這個人還是删掉之間猶豫,畢竟她剛剛還利用了人家。

手機被伸過來的胳膊奪了過去,有人替她做出了決定,徐清昱直接按了删除。

他動作太快,蘇念反應過來,手機已經重新回到了她手裏,氣得蘇念把手機扔向了他,他憑什麽動她的手機。

徐清昱撿起手機,給出自己的理由,“我不放你,你找到下家也沒用,所以留着他幹什麽。”

蘇念氣急敗壞,“崔路,停車!”

她惹不起她還躲不起嗎。

徐清昱氣定神閑,“不用停。”

崔路腦袋上開始冒汗,他到底該聽誰的啊,你們打你們的,能不能別捎帶上我,最後他決定誰給他發工資他聽誰的,他默默加快了車速,到家就好了,到家随便你們打得天翻地覆,那就沒我什麽事兒了。

崔路車開得快,溜得也快,車停在院子裏,徐清昱下車,蘇念坐着車裏不動,徐清昱繞過車頭,走過來,打開車門,俯身看她,“你自己下還是我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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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念恨恨地看他,她不動,他也不動,徐清昱伸手要抱,蘇念推開他,自己下了車,兩個人一前一後地向屋裏走去,梧桐樹下的雪人還沒有化,彎着眼,彎着嘴,笑呵呵地看着他們,像一個巨大的諷刺。

蘇念從雪人身邊目不斜視地走過,走了幾步,又轉身走回來,一腳踹到雪人的身上,雪人歪歪扭扭地倒在了地上,臉上的笑也四分五裂坍塌了,碎成了七零八落的雪塊兒,蘇念本來還想踩上一腳,腳已經擡起來,到底沒落下去,一甩袖子,大步進了屋,連鞋都沒換,随便找了一間卧室,走進去,關門,上鎖,她靠在門後,胡亂地抹了一把眼角的潮濕,又嗤笑一聲,覺得自己未免太過矯情。

失眠半夜,又半夢半醒睡了半夜,第二天早晨醒來,頭痛欲裂,她灌了一杯咖啡,随便吃了點兒早餐就出了門,昨天晚上被她踹得稀爛的雪人,現在又好端端地立在了樹底下,臉上的笑容好像更燦爛了,蘇念一腳又踹了上去,她倒要看看是他堆一個雪人容易,還是她踹一個雪人容易。

徐清昱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她腳起腳落,眸光裏淡出些笑,随後又覆上些苦澀,沒多久之前,她還摟着他的脖子,俏生生地撒嬌說,他怎麽這麽好。現在,多看他一眼,大概都覺得厭惡。

同一個屋檐下的兩個人,要想做到不碰面,也不是很難,更何況,房子這樣大,各自占據着各自的房間,完全可以輕輕松松地避開對方。

不想見的人不在她跟前亂晃,蘇念對回到雪林苑的抵觸已經沒有最開始那麽大了,除了那個礙人眼的雪人。

每次她踹完,等晚上或者早晨就又會堆好,站在那兒沖她笑,笑得讓人惱火,這一陣兒天太冷了,整天陰沉沉的,太陽都沒出來過多長時間,雪也一直化不了,有時蘇念看到那個笑盈盈的雪人,都想端一盆熱水出來,直接把它給澆化了,讓他還堆,他是有多閑,可又覺得那樣未免過于殘忍,雖然它只是一個雪人。

周五是施琳的生日,施琳不愛大操大辦,過生日就一家人一起吃頓團圓飯就行,她早幾天就給兩個人打過電話了,周五無論有天大的事情,都必須回老宅來吃飯。

她之前都叫過幾次,讓他們回來吃飯,兩個人,這個推,那個推,就是不回來,今天要是再不來,以後也就不要叫她“媽”了,雖然蘇蘇已經不叫她了,每次打電話都是用“您”來代替,言語中也客氣得不行,弄得她心裏七上八下的,她怎麽覺得這孩子像是要奔着離婚去的。

施琳問芳姨,“他們還不說話嗎?”

芳姨回,“反正我在的時候,一句話都沒聽他們說過,”芳姨想起來就想笑,“兩個人還為一個雪人較勁兒,一個堆,一個踹,踹完堆,堆完還踹,那個雪人也是可憐,招誰惹誰了,幸虧這幾天暖和,雪全都給化沒了,不然還得繼續較勁兒下去,我都替那雪人松了一口氣。”

施琳又好笑又好氣,“那睡覺呢?”

芳姨道,“誰都不回主卧睡,一個人睡一客卧,還是離得最遠的兩個屋,一個在走廊這頭,一個在走廊那頭。”

施琳更擔心了,小兩口鬧別扭,睡一塊兒才有和好的可能,這連睡都不睡一塊兒,心不是越離越遠。

她壓低聲音問芳姨,“你說會不會是清昱在外面招惹了什麽人?”

芳姨斬釘截鐵地說,“那不可能,清昱不可能幹出那事兒來。”

那施琳實在是想不出兩個人因為什麽能別這麽大勁了。

芳姨又道,“不過也應該是清昱做了什麽事兒,惹到蘇蘇了,他現在早餐都不讓我做,都是他在做,還不讓我跟蘇蘇說,說是蘇蘇要是知道了,肯定就不吃了。”

施琳嘆一口氣,“他那個別扭性子随他爸,就算知道自己做錯了,也不肯說一句軟話,只知道悶頭做事兒,女孩子誰不喜歡那種溫溫柔柔的,話說得漂漂亮亮的,會哄人的,你說你整天冷着一張臉,道歉的話也不說,做再多能有什麽用。”

芳姨笑,“你也不用太擔心了,兩個人越是別着勁兒,說明越在乎對方,要是哪天誰都跟沒事兒人一樣,勁兒也不別了,架也不吵了,愛怎麽樣就怎麽樣,才更壞事兒。”

施琳也只能這麽安慰自己。

蘇念想推掉晚上的飯,但她能用的理由之前都差不多用完了,她在公司磨蹭了會兒,又去醫院看了看蘇烨,蘇烨現在能自己倚在床頭兒上待一會兒了,也能發出幾個簡單的音節,就跟一個新生兒的小寶寶一樣,好像每天都能給出一些驚喜來。

蔡芸看到她,仔細打量了幾眼,“終于不躲着我了。”

蘇念避重就輕,“我哪兒躲着您了。”

蔡芸道,“躲沒躲着你自己心裏清楚。”

蘇念把蔡芸拉出病房外,猶豫片刻,“媽,我爸以前……”

蔡芸打斷她的話,“徐清昱和你攤牌了?”

蘇念怔了怔,“差不多也算攤了吧,”她停頓了一下又問,“他爸出事兒是不是和我們家有關?”

看來徐清昱沒全攤開來說,蔡芸道,“有關沒關也都是上一輩的事兒了,跟你沒關系,你就記住一點,不管你爸做過什麽,他都是你爸。”

蘇念嗓音艱澀,“我知道。”

蔡芸道,“你不用去查以前的事兒,你也不用問我,我不會和你說的,知道了對你也沒什麽好處。我早說過讓你賣掉公司你不聽,非要自己費勁巴拉地想要接手,你說你一個女孩子,費那個勁兒做什麽,現在好了,被人騙了吧,我打你那巴掌都是輕的,讓你什麽事兒都瞞着我,自己膽子大到不行,說結婚就結婚,你知道他是誰嗎,你就結,我想起來就來氣,你覺得你和我說,我是會害你還是怎麽着。”

蘇念低着頭,無話可說,她也确實該罵。

蔡芸罵完也就沒事兒了,“行了,別頹喪個臉了,公司他要是想要,你就給他,争也沒有用,你根本鬥不過他,秦家那麽大家業,說倒不也就幾天的事兒,他這口氣憋了這麽多年,你總要讓他出出來。”

蘇念心裏一涼,她媽是最能較真兒的一個人了,能讓她什麽都不說,直接就認輸,所以真的是爸爸當年做了什麽不好的事情嗎。

蔡芸拽着她到一個無人的角落裏,“你打算怎麽辦?”

蘇念抿了抿唇,輕聲道,“我想離婚,他不同意。”

蔡芸也有疑惑,“按理說,他清清楚楚地知道你爸是誰,還和你結婚,這事兒本來就很奇怪,他要是想要蘇家什麽,以他現在的實力和手腕,還不是手到擒來,何必要繞一圈,圖謀一場婚姻。我當時和他談,他說他和你結婚是因為喜歡你,我可不信他的話,男人的喜歡能有多深,更何況這中間還隔着這麽大的深仇大恨,誰知道他在琢磨什麽,那小子的城府太深。”

蘇念肩膀一僵,心裏更涼了。

蔡芸自覺話說多了,及時打住,轉移話題,“我當初跟他要了雲天苑的兩套房子,還有一筆錢,他給得倒是痛快。”

蘇念急了,“您幹嘛跟他要這些?”

蔡芸橫她,“彩禮懂嗎,他既然和你結婚,不管他是因為什麽,該出的他總得出。”

“您還回去。”

“還不回去了,房子我已經賣了,連同那筆錢,我在海外給你開了個賬戶,存了起來,足以保你下半輩子無憂,你要是想離婚,和他耗一陣兒,總有辦法能離掉,到時候我們就帶着蘇烨去國外,離南淮這些是是非非遠遠的,還能落個清淨。”

蘇念好一會兒沒能說出話來。

蔡芸知道她在想什麽,“你有什麽不好意思拿的,你們結婚這麽久,你難道沒給他睡,怕是睡得只多不少,這是你該得的。”

蘇念壓着嗓子吼,“媽!”

蔡芸不耐煩道,“你不要覺得我是在賣你,骨氣能值幾個錢,拿到手裏的才是最重要的,”她又耐下性子來,語重心長道地勸,“你想想,我們到了國外,你拿着他的錢,去開始新的生活也好,去養小男朋友或者小白臉也好,他要是知道了,氣也得氣個半死,也算是報了他搶公司的仇。”

蘇念默了一秒,然後被氣得笑了出來,笑着笑着又想掉眼淚,這都是什麽跟什麽啊。

母女兩人誰都說服不了誰,又是不歡而散。

蘇念開着車在路上漫無目的地轉了會兒,她的車在他的公司樓下停了好幾天,她不想去開,是讓沈蔓幫她開回來的。

她不想去到他公司樓下,再回想一遍那天下午的心境,也不想睡在兩個人睡過的卧室裏,讓那些過往隐秘或者歡愉的夜晚沖擊着她的回憶,現在也不想去老宅,所有他們兩個曾經一塊兒待過的場合或者地方,她都在盡量避免。

可避不開施琳接二連三的電話催促,她還是開到了徐家老宅,生日禮物很久之前她就備好了,是一件老師傅做的旗袍,不算貴重,但施琳肯定會喜歡,就算什麽都是假的,施琳給過她的那些溫暖是抹殺不了的。

施琳看到蘇念很開心,看到她帶來的禮物更開心,馬上就換上了,剛剛好的合身,她讓蘇念連着給她照了好幾張相。

徐清雯窩在沙發上,蔫頭蔫腦的,看到蘇念也沒了之前那個冷嘲熱諷的勁兒,她最近剛分手,不是施琳棒打的鴛鴦,是那個小男生自己被吓跑了,因為徐清雯說要結婚。

起初小男朋友以為她只是說笑,後來見她要鬧真格的,吓得連夜打包跑去了國外,談戀愛也就談了,他還這麽年輕,可不想早早進入到婚姻的墳墓裏,徐清雯第二天追去國外把那個男的暴揍了一頓,然後宣布了分手,沒把施琳給樂壞了,快點兒分,這分得還算慢的。

徐清昱還沒有到,施琳對蘇念說,“蘇蘇你給他打個電話,看他到哪兒了,自己老娘過生日都不知道着急回來,也不知道他整天都在忙什麽。”

蘇念在施琳笑眯眯的注視下,把電話撥了出去,她本想當做沒人接,然後挂掉,但“叮”聲還沒響起,電話就接通了,根本沒給她挂掉的機會。

電話接通,蘇念沒說話。

徐清昱叫她,“蘇念,怎麽了?”

蘇念頓了頓,問,“你什麽時候回來?”

“還得有一會兒,你們不用等我,我辦完事兒馬上就回去。”

“嗯。”

蘇念要挂,徐清昱又叫住她,“我在蘇和記這邊,你想不想吃桂花糕?”

蘇念回,“不想吃。”

說完就挂了電話,然後把他說過的話轉述給眼巴巴看着她的施琳,施琳笑,“那就不等他,沒他又不是就不過生日了。”

人雖然不算多,但這個生日宴過得還挺熱鬧,芳姨連唱了幾首歌當慶祝,蘇念都不知道芳姨唱歌這麽好聽。徐清雯開始只管悶頭喝酒,後來喝嗨了,拉着關叔要跳舞,關叔的華爾茲跳得非常有範兒。

蘇念受這種歡快氛圍的感染,浮于臉上的笑慢慢進到了眼底,施琳看蘇念的酒杯空了,馬上讓人給她續上,她有意讓蘇念多喝點兒,在自己家裏,多喝點兒沒事兒,又是紅酒,也不傷身,喝醉了就睡在這兒,機會總是制造出來的,在雪林苑他們分房睡,在這兒總不能再分房了。

蘇念不知道施琳的心思,她想這大概是她能給施琳過的最後一個生日了,所以她盡量開心點兒,不掃了她的興。

徐清昱到的時候,大家都酒意正酣。

施琳雖然惱他,但見到他還是高興的,“還行,知道在十二點之前趕回來。”

徐清昱伸手抱了抱施琳,先是道歉,又送出禮物,徐清雯看到禮物,直接尖叫了起來,她也想要這樣大的藍鑽。

“等你過生日的時候再說。”徐清昱話是對徐清雯說的,眼睛卻在她身後找人。

徐清雯癟癟嘴,小氣,就不告訴你,你老婆去哪兒了。

施琳拍兒子的背,“蘇蘇有些喝多了,去洗手間了。”

徐清昱回,“我去看看她。”

施琳推他,“快去。”

蘇念喝得确實有點兒多,她從洗手間出來,覺得有些暈,就靠在走廊的牆上,阖目緩了一下,一聽到走近的腳步聲,她就睜開了眼睛,想往後退,但是她身後是牆,沒有可以退的地方。

徐清昱站到她面前,燈光穿過他漆黑的頭發,将他的影子籠到了她身上,他低頭看她,“喝多了?”

“沒。”蘇念想擦着牆邊走開。

徐清昱攔住她,“等一下,你唇上有東西。”

蘇念要自己擦。

徐清昱箍住她的胳膊,輕聲道,“別動。”

眼看他離她越來越近,她掙紮的力道在他面前就跟螞蟻撼樹一樣,幾個長輩都在,蘇念不想在這兒和他鬧開,她壓着聲音警告他,“徐清昱,你敢。”

徐清昱之前是真的沒想做什麽,單純地想幫她擦一下唇角,但她臉上泛着動人的粉,微醺迷離的眼神中攢着星星點點的火光,直勾勾地盯着他,她已經多久沒這麽看過他了,他都快記不得她滿心滿眼看他的時候是什麽樣子了。

他擡起她的下巴,俯身直接吻了上去。

蘇念因為酒精的作用,反應有些遲鈍,晚了一秒,才做掙紮,已經被他趁虛而入,鑽了空子,舌尖卷過她的唇壁,蘇念的眼簾顫了顫,随即咬上了他的舌頭。

鐵鏽味從他的嘴裏到了她的嘴裏,微甜微澀的紅酒味從她的嘴裏到了他的嘴裏,無論蘇念怎麽手腳并用地捶他打他,他都不松口,只擁着她,用唇和舌想要軟化掉她那顆用堅硬的殼子武裝起來的心。

客廳裏的音樂和笑聲隐隐約約地傳了過來,蘇念既憤怒又着急,還有控制不住的緊張,生怕誰在這個時候走了過來。

徐清昱趁她神經松懈的間歇,唇舌探得更深,指腹一下一下地摩挲着她的耳垂,他清楚地知道她所有的敏感點在哪兒,炙熱和酒勁兒一塊兒漫了上來,蘇念的呼吸漸漸亂了起來,抵在他胸前的手也慢慢洩了力道。

等她再有了意識,人已經倚到了他的懷裏,被他擁着細細密密地啄吻着。

蘇念一把推開他,輕喘着氣,揚手扇了過去,沒打到臉,只打到了脖子,她啐他,“惡心。”

徐清昱盯着她嬌豔的紅唇,眼尾處的嫣紅,還有眼裏的潋滟,啞聲道,“惡心你不也動了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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