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米丘戳穿江冽的僞裝, 江冽的眉頭緊緊皺着,一瞬間兩人的呼吸都停滞了,如同即将開化的冰河, 水與冰都在霜寒之下無聲地角逐着。

米丘揪住他的袖口, 胸膛劇烈起伏着。

她緊緊盯着他的眼睛:“我知道你的耳力很好, 所以什麽都逃不過你的耳朵。所以你肯定聽到了我和沙猶河說過的話,也肯定知道了我的、我的……”

米丘将唇瓣咬得發白,似乎不敢把“心意”兩個字說出來:“我的想法……也許即便那一次我不說出來,也是藏不住的,所以, 你肯定什麽明白。”

她的眼角溢出淚,嘴角卻是勾着的。

江冽兩手撐在她的身側, 即便垂眸也能感受到她混亂的呼吸, 顫抖的胸膛。好似狂亂的、脆弱的雨,拍碎了一屋的燭光。

他的喉結一動,剛想說什麽,米丘卻瞬間捂住他的唇:我不用你給我答案, 你一路的沉默其實早就給我答案了。我只是、我只是想最後再确認一次……”

江冽的呼吸吐在她的掌心,帶着亘古不變的溫涼, 米丘的指尖顫了顫,她頓了一下說:“都說飛蛾撲火,但小蟲也許知道那是焚身的火焰,卻還是抵不過心中的妄想,想用生命确認答案。我沒有怨怼, 也沒有不甘, 畢竟你我的關系哪裏是朋友……”

她似想到了什麽,聲音又變得顫抖:“只是同行的人罷了。我們之間隔着血海深仇, 隔着陰謀詭計,我能和你共處一室,便已經覺得是個奇跡了,哪裏會奢想更多呢?”

江冽擡了一下眼眸,和米丘對視。

那雙向來古井無波的雙眸,似乎是被細密的雨打碎,變成伸幽的漩渦,然而燭光一閃,又似乎是萬般變化只是錯覺。

米丘松開掌心。

“你就當我喝醉了酒,胡說八道吧……”

江冽一頓,他垂下視線正要起身。突然,米丘面色一變,伸出手攬住他的脖頸,綿軟的指尖落在他的皮膚上,帶着依托的弧度,卻藏不住控制的力道。

像是搭在枝頭的落雪,綿軟輕柔,卻終将挺直的枝幹壓成屈服的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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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冽瞳孔的光驟然炸裂,他瞬間握住了她的手腕。

米丘卻不給他反應的機會,指尖用力就貼了上去,唇瓣微張牙齒就嗑上了他的皮膚。

一瞬間,鮮紅的血液似是溪流,熟悉地找到迸發的出口,湧入米丘的口中。

江冽的喉結一動,卻是定住了身形,任她索求。

米丘松開唇,唇瓣被鮮血染得鮮紅。

她舔走鮮血,在他耳邊輕聲說:“其實,我還在生氣。氣的不是你的答案,是你的欺騙。江冽,我沒有騙過你,你以後也別再騙我了,好不好?”

江冽微微偏過頭,卻只能聽到她漸漸舒緩的氣息。

她竟然睡着了……

他沉默了一會,直到米丘徹底陷入熟睡,才将其放下。

米丘的臉陷入綿軟的枕頭裏,帶着酒後的紅,還有發洩過後的白。

桌邊,燭火依舊。“噼啪”一響,燭淚在桌上堆疊成一座小山。燭光落在江冽的臉上,卻有半道床幔留下的暗影,

他走到窗邊,望向窗外,彎月當空,逐漸顯出滿月的猩紅。那紅幾乎要占據江冽的眼底,他收回視線,胸膛綿長地起伏了一下。

米丘背對着江冽,微微睜開眼。手心裏似乎還殘存他脖頸的溫涼,她握緊了指尖,眸中閃過一絲恍惚。

這種感覺,和夢中的竟然十分相像……

此夜無眠。

客棧外,一高一低,一老一少收回視線,二人對視一眼,迅速消失在人群中。濟世堂後山,郁郁蔥蔥,樹木在夜色下皆化作無法移動的魅影。

高天和石地半跪在地:“護法,江冽和那個女子自從進了客房,他就一直沒有出來過。”

山石之上,一黑衣人如同連根在此的古樹,沒有半點聲息。

它的聲音也是沙啞低沉:“蠟燭可是滅了沒有?”

高天和石地對視一眼:“在我們離開之前……沒有。”

“江冽耳力極佳,你們确定他沒有發現你們?”

高天低了一下頭:“我們确定。為了謹慎起見,我們二人混在人群中,沒有靠近。屬下保證他就算看到我們,也絕對不會認出我們是魔教的人。”

“上一次……”石地的聲音有些得意:“在客棧裏,他也未察覺出我們的不對勁。”

護法沉默了一刻,低聲道:“他們二人的關系肯定不一般。但江冽下手狠辣,手段不亞于教中人,沒有查清他的态度之前,先不要帶走那個女子,以免打草驚蛇。”

高天、石地低頭:“是。”

“還有……”

護法微微擡起手:“這一次江冽來到濟世堂,整個江湖都盯着這裏。教主留下話,一定要将水攪混。殺了濟世堂的人不要緊,最要緊的是将少林拖下水。那些老禿驢就會作壁上觀,就連了恨死在江冽手裏也裝死……”

護法冷笑一聲:“這一次,絕對不能讓他們獨善其身。在三天後的比試之前,一定要讓少林來人,我們再一網打盡。這樣一來,放眼整個武林,除了被江冽殺死的,能和魔教抗衡的就已經所剩無幾了。”

高天和石地先是振奮地答應,接着又疑惑道:“可是……如何将那些禿驢引來?要不然……我們二人放出消息,江冽難以對付,需要少林施以援手?”

“蠢貨!”護法聲音低緩,卻讓周圍樹木瞬間一蕩,它轉過身體,兜帽之下是看不清面孔的漆黑:“我不是剛和你們說過嗎,就算江冽殺了濟世堂的所有人,少林也不會出手。能讓他們出手的情況,只有一個:了怨出事!”

這一聲讓高天和石地汗如雨下,護法在魔教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卻是身份成謎,來無影去無蹤。兩人在其手下多年,卻從未知曉對方的身份,卻也對對方的手段知之甚深,立刻低下頭去:“請護法明示,我二人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也會完成任務。”

“死了一個了恨,少林可以說是了恨自己的因果。但是死了一個了怨,那就是江冽的冥頑不靈。就算江冽現在的聲名逆轉,那也改變不了他是魔種的事實!為了江湖安定,少林就不得不出手。一旦他們來到明德城……”

護法發出沙啞的笑聲:“便是江冽和他們自相殘殺,魔教坐收漁翁之利的之時。如果這把火燒得不夠旺,可以再加一把火——月圓之夜,江冽定然會陷入狂亂,這狂亂的程度也可以加大。你們一要搞清他和米丘的關系,二要備下藥物以備不時之需……等他殺了所有人,我們再收網,我們只需他一條命在就好。”

二人拜服,深深地低下頭去:“謹遵護法指令。”

————

米丘又開始做夢了。

還是那場雨,還是熟悉的虛幻的環境,只有那個少年站在她的身前,這一次,米丘看得更清楚了一些。他看到他的雙手似乎被無形地束縛,奮力地掙紮。

短短的發叉蹭在校服衣領,像是一頭小獸豎起全身的毛發。她眨了一下眼,居高臨下地看了一會,然後緩緩走下樓梯。

一步、兩步,踩碎了水花。她沒有救下他被束縛的雙手,反而“助纣為虐”般地将手放在對方的脖頸上。

一瞬間,對方一僵,然後更加兇狠地掙紮開來。米丘抿直了嘴唇,沒有人敢忤逆她的意志,她按住對方轉到其身前來。

少年喘着粗氣,突然擡起臉。

米丘瞳孔一縮,劍眉星目,那竟然是江冽的臉!江冽眉頭一皺,一刀橫了過來……

“檢測神經波動較大,部分屏蔽功能失效,數據洩露中。數據抹除中……”

米丘瞬間睜眼,她喘着粗氣,只覺心髒狂跳,頭也炸裂般地疼,她揉了揉眉心,突然發現昨天晚上的夢變得支離破碎,她竟然有些想不起來了。唯一想到的卻是……

“怎麽了?”

“我夢到你用黑刀殺了我。”米丘下意識地回。

突然,她意識到是誰在問,猛然轉頭。清晨的陽光落在室內,江冽坐在窗前,桌上已擺好了飯菜,他正襟危坐,面孔在熱氣之中有些模糊,但幽深的雙眸卻是清晰可辨。

他微微眨了一下眼,似乎在表達疑惑。

米丘趕緊道:“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我總想着我爹的事,怕你還在怪我……”

江冽沉默了一下,“不會。”

他起身:“你洗漱吧,我先出去。”

他轉頭後,米丘突然叫住他:“江冽,你脖子上怎麽會有血痕?你受傷了嗎?”

江冽按在門上的手一頓,他微微回頭,眼裏看不出情緒。

米丘有些頭疼地按住額頭:“我昨天晚上似乎是喝多了……什麽都忘了。昨天是不是出了什麽事了,你身上還有哪裏受傷?”

她說着,搖了搖頭就要晃晃悠悠下床。

江冽道:“沒有。”

他抿了一下唇:“沒有發生別的事,只是……擦刀時被刀割傷。”

米丘無奈地搖頭:“你怎麽這麽不小心。”

他垂下目光:“我會注意的。”

說完,他關上了房門。

門扉一合,米丘就變了臉色。她捶了捶額頭,總覺得自己忘了什麽事,然而腦海裏空白一片,身體卻似乎記得。她看着自己的掌心,下意識地握了握。

“宿主,怎麽了?”

米丘道:“我之前做夢,都能清楚地記得夢到了什麽。這一次卻只記得尾巴,奇怪了。”

“……根據調查顯示,人類在壓力越大、神經越衰弱的時候,越有可能記住全部的夢境。也許是你昨天喝了酒,所以睡得沉。”

“那點酒量怎麽可能放倒我。你沒看見我借着發酒瘋,又咬了他一口麽,我還按住了他的脖子……”

“宿主,為什麽要裝作不記得昨天晚上發生的事?”

米丘面色一變,雙手盤胸:“為什麽要記得,一旦記得我就落了下乘。我說出來是為了報仇,讓他愧疚拿捏他,我選擇忘記,是讓他輾轉反側,坐立不安。總之,我們現在的關系不适合挑明,先這麽吊着他正好。反正等我‘死’了,我昨天晚上所有的話,都将成為刺向他心口的利刃!”

“米老師高招。”

米丘得意地笑了兩聲,“我現在已經升級了,請叫我米主任。”

得意以後,她下意識地又握緊了指尖。

真是奇怪……

————

飯後,米丘向江冽提出,現在他們身上只帶了江伯父的牌位,伯母的牌位還未準備。正好上街上找家店,現做一個。

江冽想了想,答應了。

馬上就是月秋節,街上的行人格外地多。準備夜燈和各種吃食的小販在人群中往來穿梭。江冽算是第一次和人群這麽貼近,難以适應地皺起眉。

米丘怕自己跟丢,緊緊地扯住他的袖口。

別說,看到狗崽子這麽明顯地露出不耐的神情倒也很新奇,像是一頭狼狗叼着她這根骨頭,收斂爪子、藏住獠牙,不得不穿行在行人中間,明明眉頭皺着,皮毛豎着,也要低下頭收斂全身的殺意。

一旁的小販熱情地叫賣,賣的是月牙形狀的簪子。

米丘內心一動,她拉住江冽,指尖緩緩劃過簪子上的珍珠。

自從到了這個世界,她還真沒買過首飾。為了貼合人設,包袱裏的衣裙都是白色的,更何況是簪子。

她對穿戴沒什麽要求,走劇情的時候,聖潔就穿白色,黑化就穿黑色,倒是好記得很。

但總穿一樣的衣裙難免膩了,現在她也不能換一套花枝招展的,換一根簪子也是行的。

“宿主,我覺得這個挺好看的,你再問江冽如何呢?”

米丘:“你說……這個簪子放在我骨灰的旁邊,會不會有一種破碎的凄美?”

系統:“……”

“小娘子,你是喜歡這簪子?我跟你說,這簪子是為了月秋節我家娘子親手制的,全明德城獨一份的!您要是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個店了!”

米丘咬了一下唇瓣,有些糾結價格。小販又看向江冽:“相公,還幹愣着幹什麽,還不給你家娘子買下來?”

米丘一愣,臉頰瞬間漲紅,她下意識地看向江冽,又看向小販:“你誤會了,我不是他、他娘子,他也不是……”

話音未落,江冽就将銀兩放在桌上。上一次他抓土匪的賞銀還沒有花完,這一錠銀子夠兩個人半個月的花銷了。

小販笑眯眯地收下銀子:“您相公可真是大方,您也是容貌傾城,二位真是般配,我祝二位百年好合!”

米丘低下頭,拿着簪子不說話了。

江冽道:“很好看。”

米丘低低地嗯了一聲,簪子在蔥白的指尖轉了一圈,她正猶豫該不該讓江冽幫她戴上,卻看對方突然握緊她的手。

米丘一驚,他低聲道:“莫動。”

米丘的身體瞬間僵直,江冽道:“是高天和石地,他們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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