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
米丘正琢磨着如何反反複複地利用這十秒時, 突然汗毛直立,如同沾滿雨露的蛛絲密密麻麻地将她網住。
她一低頭,就猛地對上了江冽的眼。
米丘:“……”
這狗崽子什麽時候醒的, 娘的他是超級賽亞人托生的嗎, 走火入魔加急火攻心加重傷在身都能這麽快醒來?
她剛才沒說什麽話吧……米丘迅速調整好表情, 倏然站起:“江……”
話音未落,只見無力垂在床榻上的手突然一動,瞬間攥住了她的手腕。像是落在冰河裏的藤蔓,冰涼帶着不容拒絕的緊迫。
米丘一驚:“江冽?!”
這狗崽子莫不是想起來剛才她對他又是打又是罵,所以回過味來了準備找她算賬?
江冽半阖雙眼, 長睫顫顫地搭在眼角,明滅的燭火在他的眼底裏不起半點波瀾, 像是含着兩汪黑潭, 朦朦胧胧地看不清楚。
他“看”了一眼米丘,長睫一合再度昏了過去。
米丘屏住呼吸,見他半晌沒睜開眼這才松了一口氣。狗崽子剛才根本沒醒,可能是夢游?
她下意識地想把手抽出來, 然而微微一動,對方的指尖突然攥緊, 像是鎖鏈一般緩緩鎖緊。
米丘一驚:“疼疼疼!江冽快松手啊!”
江冽微微松懈了一點,然而卻沒有松開。米丘只要再一動,他還會鎖緊,絞殺獵物的蛇都沒有他的謹慎。米丘懷疑對方在假睡,然而想來江冽要“制裁”她根本無需假裝。
她用手掰、用牙咬都沒用, 最後累得一身的汗, 她只好投降:“好好好我不動了!爹的,我不就是咬了你一口、紮了你一刀嗎, 你想找我算賬明天行不行,我又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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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冽的呼吸平穩,似無所覺。
米丘嘆口氣,這麽一頓折騰她也累了。仿佛之前忽略的疲憊全都如潮水般湧了上來。她咳嗽了兩聲,伸着一只手趴在床邊。
“算了,明天、明天我再讀檔吧……”
————
江冽陷入黑沉的昏睡裏。
他仿佛站在一處只能立足的“島嶼”中,四周是茫茫水面。無波無霧,如同一面銀鏡。看似平靜,然而他知道,只要一探足,就會墜入無盡的江底。
他的眼中毫無波動,仿佛四周之無邊際,周身之無聲息,對他來說只不過只是浮光微粒。
直到眼前延伸出了一段“路”,綠色繁茂,像是長在水中的林蔭路。
“江冽。”
他擡眼,看到河的對岸站着一個人影,白衣若素,長裙随着風雨飄蕩。朦朦胧胧,若近若離,像是晨中的一抹霧。
是米丘,雖然看不清身形,但是他能聽出對方的聲音。
“江冽,有路了,過來吧。”
那不是路,是青苔,是讓人惑于錯覺一腳就會踏進深淵的假象。
片刻,身影又晃動了一瞬,更加清晰了些:“我什麽時候騙過你?相信我,過來吧。”
江冽微微擡眼,情愛如水,米丘如幻。前進一步,也許能得償所願,也許會萬劫不複。江冽緩緩垂下目光。
他一只腳踏上了水面。
除了死寂,他一無所有。他願意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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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重的感覺讓他驟然醒來,江冽的胸膛急促起伏着,待神智快速回歸,他感覺掌心微熱。
一轉頭,米丘的手乖巧地躺在他的掌心,臉頰貼着床鋪睡得正沉。許是累了,她還沒來得及洗漱,臉上的血跡還沒來得及擦,發絲淩亂地散在臉頰。
身上披着不知是誰的衣袍,擋不住白裙的狼狽,血跡透過布料像是暈在雪裏被人踩爛的紅梅。
江冽的長睫一顫,看着對方在自己手心的手腕,纖細蒼白,還帶着上次的青痕,急促的脈搏就在自己的掌心下跳躍。
他的呼吸一變,剛才空寂的胸膛似乎被這一點溫軟瞬間塞滿。
他下了床,正要将米丘抱上來,然而一靠近,就感覺到了她噴在自己脖頸上的呼吸。
灼熱而急促。
江冽面色一變,米丘發燒了。
————
米丘這一覺睡得昏天黑地,她醒來的時候,看到了熟悉的床幔,有種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感覺。
透過床幔,看到外面的兩個身影,血腥和檀香一起漫了進來。
“江施主,米施主已經無事了。是貧僧有愧,竟然沒有察覺出米施主受這麽重的內傷……讓她昏迷三天,實在不該。”
三、三天?
“多謝。”
江冽兩個字就打發走了了怨,然後緩緩拉開了床幔。
米丘擡眼,一對上他的視線就迅速咳了起來。
江冽将水遞到她的唇邊:“了怨和尚說你中了兩掌,又嗆了濃煙,再加上大怒大喜,于是就倒下了。之所以沒有立刻昏迷,是因為強撐着一口氣。這口氣洩了就只能倒下,如今已經昏睡了三天了。”
這話米丘聽得耳熟,了怨曾經對她這麽說過江冽的病情。她懷疑這老和尚一套話騙他們兩個人。
她被他喂水,用餘光偷瞧對方。見江冽面色平靜,渾身氣息也平和,看起來不像是要找她茬的樣子,不由得松口氣。不過也說不準,這狗崽子殺人之前可都是面無表情的。
她喝完了水,喉嚨裏的火熱終于被壓了下去:“我、我沒什麽大事。就是你突然昏倒,吓了我一跳……你還記得你昏迷之前發生了什麽嗎?”
江冽将碗拿下去,自然地說:“記得。我聽不見你說了什麽,但我記得你刺了我一刀,然後……咬了我一口。”
“咳咳咳!”
米丘開始咳得昏天黑地。
江冽趕緊按住她的後背,好一會,她的眼尾發紅,淚水盈在眼睫,看向江冽時震驚而又無措,似乎沒想到他會這麽直接地說出來。
米丘緩了緩,着急道:“我、我并非有意的。我當時從阮秋白的手心裏逃出來,看見你一個人走在路上,我叫你也不答應,完全沒了以往的模樣……我便、我便以為你是魔教的人僞裝的。于是怒氣沖沖地準備刺‘你’一刀,沒想到一靠近才察覺到你是真的……”
她的喉嚨動了動,看了一眼他的唇瓣又馬上收回:“驚喜交加,就、就咬了你一口。”
說完,她因為情急低低咳了幾聲。江冽放在她脊背之後的手僵硬地上下一動,米丘頓時好了很多。
他點了一下頭:“我知道了。”
這就是……他的回答?這家夥到底信還是不信啊。她的話乍一聽邏輯很通順,其實仔細一想到處都是漏洞,米丘本想着能騙過去就騙過去,騙不過去再讀檔。
如今他這麽簡單的反應,反而讓她摸不準他的心思了。
“江冽……我看見你時你仿佛變了樣子,是發生什麽事了嗎?”
江冽收回手,視線落在她的臉上:“我遇見了阮秋白,以為你葬身在濟世堂的地下。”
米丘微微吸了一口氣,暗道來了來了,真正的考驗來了!她立刻就瞪大眼:“是她告訴你的是不是!”
江冽道:“她說她用化骨散化了你的血肉,只剩下了骨灰。”
他雖沒有明顯表情,但聲音沉沉,像是籠在一團濃霧內,撥開迷障才能看清對方沉浸在晨露內冷冽潮濕的情緒。
米丘頓了頓,聲音立刻變快:“我就知道!她當初就是這麽威脅我的,她說要用我的死刺激你入魔,和少林的高僧們自相殘殺!”
提到阮秋白,她瑟縮了一下。
江冽的視線低垂,落在她糾結在一起的蔥白指尖上。
米丘吐了口氣:“其實我很早就知道她不對勁了。我給你留下的紙張上不是寫到,我察覺到她和魔教有關嗎?我從到濟世堂就感覺有異,許是在高天和石地上吃過虧,一遇到魔教的人我就很是敏感。”
她搖頭苦笑:“确認她是魔教的人時,還是上次咱們兩個在街上走散時。當時你說你看見了高天和石地,但我轉眼就碰見了她。這太巧合了讓我不得不心生警惕。她讓我好好保存剩下的三本秘籍,免得遭人觊觎。我當時就覺得奇怪……別人都以為你的手裏有四份秘籍,怎麽她就知道你只有三份?”
米丘看向江冽,一字一頓:“當時我就猜到,我娘的那本秘籍肯定也在她的手上。”
說到這裏,她的面上露出一絲悲憤,但很快就被壓了下去:“她或許和我爹有關,但一定不是滄瀾派的人,我便大膽地猜,也許她是魔教的人,只有魔教的人對我們知之甚深……所以我娘的墳墓定然被他們打開了。為了報仇,也為了替你找到秘籍,我不得不和了怨大師合作……騙了你。”
米丘試探地擡手,去碰江冽的指尖:“我、我知道了怨大師無事,但我想把你留在濟世堂,所以故意沒有說。江冽,你若是怪我,我也沒有怨言……”
江冽道:“我無事,只是……多等了一天而已。”
米丘面上露出輕松,接着道:“等阮秋白掉以輕心的時候,就去密室找秘籍。我本想着等找到秘籍就告訴你真相,卻沒想到地下有那麽多的機關,等我找到時阮秋白已經發現我了。”
她的手有些顫抖,江冽的指尖蜷了蜷,将她的手放進被褥裏。
米丘暗自翻了個恨鐵不成鋼的白眼,接着道:“她勃然大怒,将我打得吐了血。”
直到聽到這裏,江冽才有明顯的表情,雖然只是嘴角微微一壓,卻似薄霧裂隙,露出一股冰涼來。
“然後說你以為我逃跑了,正要追殺我。我自然不信。她又要将我殺死,用我的屍體激你入魔。我道我和你……只是朋友,你必不可能為了我走火入魔。”
江冽的眉心一動。
米丘低下頭,吐口氣:“阮秋白說殺死我只是順手。我見攔不住她,于是用簪子刺傷自己,用血給你留下訊息——那兩份秘籍其實在地板下面。然後推倒了燭臺,畢竟死在火裏也比死在她的手裏強。”她露出苦笑,“只是我沒想到,她把我抓出來,說要留着我的命,待到焚天教繼續刺激你的神智。”
“然後我就看到她在地上灑滿了粉末……我猜她準備将其裝作是我的骨灰欺騙你。我被她的手下帶走無能為力。幸好那幾個魔教弟子在少林打敗魔教後做鳥獸散,我這才逃了出來……我一逃出就瘋狂地找你,後來,就是你看見的樣子。”
說了這麽一大串,米丘開始劇烈咳嗽,江冽有些熟練地拍了一下她的脊背。
米丘咬牙:“我沒事,我只是生氣。阮秋白不僅冒犯了我娘親,還故意撒謊,用我的‘屍體’騙你入魔,實在太壞了!”
系統:“……”
阮秋白如果聽到了,恐怕會從地下爬出,魂飛魄散前也要大呼冤枉!
江冽将桌上放涼的藥端過來:“我已經殺了她,不足為懼。你該吃藥了。”
米丘眼角一抽,眼睜睜看着對方端着藥碗過來。這不是正煽情着麽,吃什麽藥啊?!
米丘按住他的手腕:“江冽,你當初是不是……真以為我死了?”
江冽點頭,米丘咬了一下唇瓣:“那你是怎麽想的呢?”
江冽的喉結一動:“如蒙暴雨,如落荒原。”
米丘:“?”
狗崽子不說情話在這拽什麽詞啊。她垂下眸子:“你倒在我身旁的時候,我只覺得天要塌下來了,生怕你馬上就要離我而去。想到你以前,總覺得對你不夠好,我當時在想,若有滿天神佛,一定要救救你,我什麽都願意做,只要你醒來……”
她從被褥裏直起纖細的身體,裏衣輕薄,脖頸帶汗,如同一絲細雨飄進濃霧,輕輕地攏住江冽的脖頸。
“江冽,你還在,真好……”
霎時間,手上的藥碗一震,湯藥灑了一半。
“系統提示,好感度增加,目前好感度為5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