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離開黃金籠的第九天

第9章 離開黃金籠的第九天

若說得了懷淵令,許嬌河最想去的地方。

思來想去,也只有紀若昙位于外院的起居之處。

說來慚愧,結為道侶七年,許嬌河踏進那件屋子的次數屈指可數。

稍稍回憶一下,最近的上次居然是在兩年前。

許嬌河帶着露華來到外院,想看看紀若昙的房間有哪些珍寶稀玩可以搬到自己那裏。

懷淵峰的峰主令解除了最外面的禁制,她興沖沖地伸手推門。

“哎喲!”

整個人卻被一道忽然亮起的結界彈得倒退三步。

要不是露華及時出手将她接住,下一秒就要在光天化日之下一屁股坐倒在地。

“疼死我了,這是什麽鬼東西!”

許嬌河揉着被彈痛的手腕,忿忿望向那片顯形之後沒有隐去的青光屏障。

露華扶住懷中身軀,待許嬌河重新站穩,才道:“夫人,我觀這門前禁制重重,恐怕光憑峰主令,不足以讓您順利進入道君的房間。”

“你怎麽不早說呀?”

許嬌河軟綿綿地抱怨道。

露華沉思兩秒:“我自從被道君選中派來侍奉夫人,從來沒有進入前院伺候過,是而不知。”

“而且從前道君的房間,除了夫人以外,禁止其他人進入。”

“你替他辯解得好聽,現在他不在了,我還不是不能進去。”

許嬌河氣呼呼地鼓着腮幫,如玉無暇的肌膚兩側撐出半圓的弧度。

她性格實在不好,卻又因着渾然天成的容貌,生生帶出幾分蠻不講理的可愛與嬌氣。

……

許嬌河在房屋的外緣不甘心地徘徊一陣,确認無計可施後,又噘着嘴氣呼呼地回到自己的院子。

一行人沿着曲折迂回的小路走着,遠遠望見內院的高牆外立着一道着青衣的人影。

許嬌河一看,沒好氣地說道:“你不去和恒明君拟定鎮守欲海的名單,跑我這來做什麽?”

昨日清思殿一聚後,明澹将草拟各個宗門輪流值守名單的任務交給了游聞羽,又為着殿上宋昶那句“宗主難免會落得個獨斷專行的嫌疑”的話語,不得不令宋昶也參與其中。

這兩日,宋昶會留在雲銜宗,等派出人手的幾大宗門确定名單完畢,再自行返回紫臺。

游聞羽将上繪游雲野鶴的扇面一折,兩彎清隽的眼和一雙行禮的手躍進許嬌河眼簾。

他在外人面前總是裝得格外尊敬師長、恭敬謙卑:“師母,這些年我也協助師尊管理了一部分九州的産業,為了方便您查詢閱覽,今日特地整理成冊奉于您。”

許嬌河頓時不說話了。

不知為何,自紀若昙滅道,他這位徒弟每一次做的事情,總能恰好戳中自己心底的癢處。

許嬌河朝着露華的位置看了看,見她目光含着隐晦的不贊成。

但這個時候,也顧不得許多了。

她小步跑到游聞羽面前,拉着他衣袖道:“既然是為了公事,那你先跟我進去。”

砰。

不輕不重的關門聲,将想要進去盯着游聞羽,以防他圖謀不軌的露華攔在門外。

許嬌河沒有像上次那樣沒骨頭的在床邊倚着,反而坐在屏風外的八仙桌旁,示意游聞羽也坐。

“師母——”

“你快把那些東西拿出來給我看看。”

兩人的聲音同時響起,游聞羽擡眸見到許嬌河財迷的模樣,失笑道:“都在這裏,您別急。”

他在寬大的袖子裏摸索一陣,從中掏出兩本厚厚的冊子。

深藍的底,雪白的頁,再将靈力附着在書脊之上,起到粘合固定的作用。

許嬌河取出一本,迫不及待翻開目錄,上面分門別類,寫清了具體的産業名目和每一頁的內容。

靈石錢幣交易儲存兩不誤的天通錢莊。

拍賣珍品、買賣典當的繁閣。

吃飯住宿的泊楓客棧。

更有甚者,許嬌河還看到了綢緞鋪、珠寶鋪、香料鋪的痕跡。

許嬌河仿佛第一次從鄉下來到城裏的農婦,下意識張圓了嘴巴。

……她第一次對于紀若昙的有錢有勢産生了全新的認知。

“這、這都是,我夫君的産業?”

許嬌河說話也帶了點結巴。

得到坐在對面的青年的肯定後,她伸長脖子,小聲說道:“你告訴我,是不是夫君這個人本身并沒有他外表看起來那麽光風霁月,在外面做了什麽不可告人的勾當,否則怎麽……”

游聞羽佩服她異想天開的頭腦,忍住額頭突突的筋脈,無奈地問道:“師母,難道您對師尊的身世來歷都一無所知嗎?”

許嬌河沒有回答,滿臉都是“這是我應該知道的嗎”的表情。

游聞羽只好為這只養在黃金籠中,對外面的世界漠不關心的小洞天第一金絲雀普及道:“師尊的父親紀懷章是人間首富紀家的嫡子,後被老宗主選中,成為繼靜泊真人之後的第二位親傳弟子。”

“師尊的母親,則是曾經大名鼎鼎的九州如夢世的尊主葉棠。”

“他們二位雖早逝,但也為師尊留下了一份豐厚的基業。”

“其實這些事,在小洞天并不是什麽隐晦的秘密,師母去随意打聽一下就能知道。”

游聞羽最後一句話叫許嬌河有些尴尬,但她轉念一想,當初不小心聽見紀若昙和秉禮長老的對話,從那以後,她滿心滿眼在乎的只有自己還剩幾年可活。

生死的直面威脅,以及紀若昙和她結為道侶的真相,時時刻刻如同一把利劍懸在頭頂。

讓許嬌河透不過氣。

畢竟接下來都是自己的好日子,許嬌河也沒有過多糾結往事。

她聽着游聞羽的解釋,忍不住嘀咕一句:“怪不得他們都想和我成親。”

“什麽?”

耳尖的青年問道。

“哎呀,沒什麽!”

許嬌河清楚游聞羽看不慣宋昶,生怕自己不小心洩露出受過對方幫助的秘密,于是抿着唇生硬轉移話題道,“我們還是說回這些地契和鋪子的事情吧。”

誰料平時很有眼色的游聞羽卻不依不饒,緊盯着她追問道:“師母到底隐瞞了我什麽?”

他深知許嬌河有多在意這些身外之物,見她閉口不言,便裝模作樣要把冊子收起。

“別別別!”

許嬌河連忙撲過去将冊子抱在懷裏,兇起眼神與游聞羽對峙片刻,又忿忿地敗下陣來道,“……就是、這三天,有不少人趁着祭拜夫君的空當,跑過來問我有沒有再嫁之意。”

“然後呢?”

“然後……哪還有什麽然後呀,我全都拒絕了,他們哪裏比得上夫君一根頭發!”

許嬌河揚起聲調,直把游聞羽當做死掉的紀若昙,忙不疊地表明自己的清白和忠貞。

換來的卻是一聲意味不明的笑:“師母和師尊當真情深。”

這話她從游聞羽口中聽了很多遍,卻沒有哪次如現在這般,情緒鮮明。

許嬌河不願意深究其中的具體組成,只縮了縮脖子:“他對我不錯,我自然也對他好。”

“……”

游聞羽微微蹙起的眉宇落下一片突兀的陰霾,又在被許嬌河發現之前迅速藏斂。

他用手撐着下巴,假裝沒有聽見許嬌河近似表白的言語,定定望着她道:“師母勿怪,我追問這些,僅是擔心您的性命安危——要知道,靈石財帛這些不過凡世牽絆的俗物,那些別懷用心接近您的人,最想得到的,莫過于那本凝聚了師尊功法心血,以及修行感悟的《驚劍冊》。”

“什麽《驚劍冊》……我根本沒有……”

游聞羽打斷她的辯解,徑自說了下去:“若師母對那些心術不正的惡人付出感情和真心,下場唯有兩種,第一種,他們從您身上得到《驚劍冊》,您也就沒了利用價值,被人一腳踢開。”

“第二種,他們怎麽問、怎麽找也沒有發現《驚劍冊》的蹤影,憤而将您殺害。”

游聞羽用最淡然的語氣,說出一句比一句可怕的內容。

許嬌河聽得面色蒼白、心驚膽戰,又不願在他面前露出示弱之态,因此底氣不足地反駁道:“就沒有真正愛我護我,把我當成稀世珍寶一樣供起來的嗎?”

游聞羽沒有同許嬌河辯駁,只一雙妙目如凝固的湖泊般,靜靜懸于她的面孔之上。

末了,他道:“都說修仙之人懲奸除惡、心懷正義,可我卻覺得,他們的心才是最複雜莫測的。”

許嬌河似懂非懂地聽着,耳邊忽然傳來一聲嚴肅的呼喚。

她定睛看去,游聞羽沉着瞳孔道:“就算師母真的想再嫁,也煩請與小徒商量一二。”

“可你不也是修仙之人嗎?”

許嬌河不服他的管教,想也不想便說,“難道你不想要夫君的《驚劍冊》?”

着實是不識好人心。

許嬌河這句話傳入對面耳畔,哪怕游聞羽自負脾性溫和,也忍不住升起狠狠磋磨她一頓,讓她長長記性、分分親近善惡的念頭。

游聞羽将兩本冊子往八仙桌那頭一推,面無表情地說道:“是,我也是心思複雜的修仙之人。”

“原想着過兩日陪師母下山去熟悉一下錢莊店鋪,順便整頓整頓人力風氣,如今您既認為小徒也心懷不軌、謀求師尊的《驚劍冊》,那還是離我遠一些才好。”

他慣會用許嬌河最渴望的東西來拿捏她。

許嬌河聽完,臉上果然瞬息萬變,小心翼翼露出讨好的神色。

她揪起游聞羽落在桌面的衣袖,又輕又快地搖了搖,像是養尊處優的波斯貓難得放下身段:“聞羽,你別多想呀,我之所以會那麽問,也只是出于對你的關心……況且,你是你師尊唯一的徒弟,就算我哪天真的翻出那本什麽《驚劍冊》,交由你來繼承修習,也最合适不過了。”

游聞羽不搭話。

暗自受用她的谄媚半晌,眉峰一挑:“師母真的那麽想?”

許嬌河急切點頭:“真的真的。”

反正她是個凡人,修不了仙,而且也從未見過《驚劍冊》,哄騙游聞羽幾句又何妨?

許嬌河在心底不住誇自己聰明,那頭游聞羽俊美的面孔亦終于雨過天晴。

“那好,師母既道明對于小徒的信任和關懷,那麽小徒也一定盡心盡力、萬死不辭。”

他頓在這裏,刻意拉長語調,“不如,我們三日後去人間接管産業?”

三日?

這麽久。

許嬌河生怕煮熟的鴨子飛了,立刻搖了搖頭:“反正閑着也是閑着,幹脆明日吧。”

“那就明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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