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離開黃金籠的第二十六天
第26章 離開黃金籠的第二十六天
許嬌河只感覺到有什麽東西在自己的後腰上猛地推了一下。
再反應過來, 人已經撲通一聲投入水中。
“!!”
大腦中的意識被洶湧而來的水流瞬息吞沒,許嬌河來不及控制身體在浴池中站穩,沒有鞋履包裹的那只腳尖便觸及光滑的底部向左一歪, 整個人直直向水波深處墜去。
由于禁言術的作用, 她的尖叫被封鎖在喉嚨之中,只能憑借求生的意識, 伸出雙手拼命掙紮。
溫熱的水流撲擊在面上, 如同一張密不透風的面具。
身體即将窒息, 許嬌河試圖張開口企圖汲取空氣, 喉道和氣管又被無色無味的液體堵塞占據。
她拼着最後一點力氣, 才在視線徹底被迷蒙占據之前, 找到了浴池的邊緣。
擡起胳膊,趴在岸旁,狼狽地喘着氣。
與池底一般平整無痕的白玉磚,讓人生出随時會跌回水中溺亡的錯覺。
氣息奄奄的許嬌河渙散着瞳孔向四周搜尋一圈, 最終選擇伸出左手, 抓住站立于咫尺之間,垂眸欣賞着自己劫後餘生窘态的紀雲相的衣擺。
布料垂落處,傳來下沉的微弱力度, 促使紀雲相的目光從許嬌河的發頂, 轉移到了她的手上。
她又想幹什麽?
只是不論有多少疑惑, 被手掌擦過的小片面頰肌膚熱意未褪, 依舊直白提醒着紀雲相剛才受到的屈辱——他盯着與自己衣擺執拗相連的素白手指, 心中因許嬌河落水嗆個半死不活而稍稍平複的情緒, 轉眼又翻湧起來。
紀雲相想也不想, 用靈力凝出法訣,試圖打掉對方緊握着的手。
誰知下一瞬, 許嬌河無意識擡起的眸光,卻将他煩躁的視線抓了個正着。
紀雲相一頓,搖曳如燈火的法訣便靜止在并起的指尖。
白霧之內,泉池之畔,無紋無繡的薄衫簇擁着許嬌河勝雪的軀體。
挽發束髻的珠釵在前頭的掙紮中,通通跌下烏黑發間,消失無影。
一頭及腰的黑發如鴉羽般披散在許嬌河身後,她渾身上下濕了個徹底,于是半透明的布料間,便顯出一痕杏紅色的細帶,淌過兩彎纖細鎖骨,如溪水緩緩隐入無人探訪的隐秘之地。
……不。
并不是無人探訪的隐秘之地。
能擁如此姝色在懷,哪怕清心寡欲如紀若昙,也不一定能夠克制得住。
紀雲相的心間不知為何生出朦胧又污穢的想法。
他用視線一寸寸攀描着許嬌河的面孔,自細細擰起的柳葉眉,到吓得薄緋盡褪的兩瓣唇。
不施粉黛的許嬌河清純之下,又透着股矛盾的靡豔。
叫人禁不住抓住她的腰身,肆意亵玩,盡興摧毀。
紀雲相的心莫名錯亂了一個節拍,随着意識動搖,攻擊術法轉瞬化作揭破心事的灰燼消弭在指尖。
他突然想轉身離開,可許嬌河依然不屈不撓地攥着他的衣擺。
而且似有越發用力的趨勢。
許嬌河蘊着兩汪清水的眼珠一瞬不瞬地望着紀雲相,啊啊幾聲,其中近似于瞪的情緒越來越明顯。
她在命令他解開用在自己身上的禁言術。
偏偏心緒紊亂的紀雲相誤解了她的意思。
僵硬幾秒過後,青年蹲下身體,改為用相對溫和的方式,一根一根掰開了她的手指。
紀雲相沒費什麽勁,因為許嬌河僵持的力氣本就小得可憐。
他不肯再與許嬌河對視,做完這些後猛地站了起來,身體也退到對方觸碰不到的範圍外。
“把她洗幹淨。”
紀雲相丢下這句話,步履匆匆消失在一側華美屏風之後。
兩位旁觀半晌的嬷嬷圍了上來,紀雲相不在,她們也客氣了些,低聲道一句“得罪”,便手腳利索地一個人拉住許嬌河的一邊胳膊,替她褪去蔽體的衣袍,開始逐寸清洗。
事情進行到現在,許嬌河大致明白了如夢世究竟想做什麽。
沐浴完畢,方能焚香祝禱。
……只是她猜不到這儀式竟然進行得如此粗魯。
嬷嬷們将溫泉水一捧一捧澆在許嬌河暴露在空氣中的肌膚上,浸泡的時辰逐漸變長,她發覺饑餓、困頓、嗆水、窒息的不适感也在慢慢褪去,一股更加舒緩溫暖的氣息滲入軀幹,充盈着身體和意識。
其中一位嬷嬷靠近問道:“嬌河君身上可有攜帶什麽寶物靈器,若是有的話,還請盡數交給奴婢,否則到了娲皇像前,萬一發生什麽靈力沖撞,尊主怪罪下來奴婢們可承擔不起。”
她們都這樣對待自己了,還指望自己好好配合?
許嬌河自覺不是個任人搓扁揉圓的軟柿子,便忿忿地轉移着視線,抗拒搖了搖頭:“沒有。”
話音出口,她愣了一下。
紀雲相走後,禁言術居然自動解除了。
嬷嬷們左右看了一圈,發覺她身上确實一件像是寶物靈器的東西都沒有。
可若說無衍道君沒有留下什麽物件給自己的道侶防身,她們也是一個字都不會相信的。
沒有紀雲相兜底,也不好随意對待身後有雲銜宗撐腰的貴客。
嬷嬷們交換眼神,頓覺有些束手無策。
許嬌河冷眼瞧着兩人,心想她們定是沒有多高的靈力,所以查不出來宗主和夫君給她的靈寶。
她扳回一局,氣也順了些。
屏風後冷不丁再度傳來紀雲相的聲音:“把她戒指和外袍都拿走。”
他的話音響起的太過突然,叫許嬌河一愣。
緊接着,她拔高聲調叫罵一聲,猛地合攏雙臂捂住自己的胸前:“你這登徒子怎麽還在那裏!”
她又羞又怒的眼神怫然射向那扇紀雲相藏身的屏風,口中卻對兩位嬷嬷喝道,“我是無衍道君的遺孀,懷淵峰的主人,雲銜宗之內,哪怕宗主也禮遇我幾分,你們如夢世怎敢如此待我!”
疾言厲色之下,許嬌河嬌滴滴的聲線也多了幾分上位者的威嚴。
嬷嬷們手中潑水的動作一滞,正欲惶恐告罪,卻聞紀雲相端着喜怒不辨的嗓音,平淡以對:“嬌河君明明身負靈寶,還要說謊欺瞞,我如夢世之舉,也不過是為了防患于未然罷了。”
他頓了頓,眼前再度閃現蜿蜒在許嬌河雪白肌膚上的肚兜細帶,端着探靈盤的手不禁顫抖了兩下,醞釀在喉嚨中撇清自己的話語,頓時多了幾分可笑。
眼下的情景,紀雲相也顧不得許多,他一邊驅逐着腦海內旖旎香豔的畫面,一邊冷冷言明:“更何況,有這四面遮擋視線的屏風存在,我連嬌河君一根頭發絲都看不到,又何來登徒子一說?”
青年連珠炮似的一通話語壓下來,腦子轉得不夠快的許嬌河被他說得啞口無言。
只得在心頭恨恨思量起應對他的回答。
然而未等她思量到一半,紀雲相反倒表現出臨陣脫逃的意思:
“靈寶既已探查明确,我也不宜在此久留,就此告辭。”
許嬌河:“?”
浴室內無形的壓力一輕,昭示着青年已然離開。
……怎麽會有這樣的人?
把她推倒水池裏,又占完口頭便宜,還不給機會反擊?!
許嬌河看了看兩位面露歉意的嬷嬷,到底不好對着年紀可以做自己祖母的老人發洩。
她的一腔怒火憋在胸口,失去理智之下,不管不顧将手掌攥成拳頭,朝岸沿打去。
“哎呦!”
水波嘩啦一聲,許嬌河捂着自己的手掌,又軟下骨頭,含淚發出呼痛的抽氣聲。
……
折騰半天,終于結束了沐浴這道儀式。
由于被紀雲相揭破僞裝成素衣的天蠶白羽衣是件寶物,嬷嬷們又另外找了件衣衫給許嬌河換上。
如夢世與雲銜宗不同,素來崇尚絢爛靡豔的事物,能尋來淺色的衣袍已然是用盡全力。
只是顏色再淡雅,那刺繡在下緣左右的海棠花依舊開得妩媚奪目。
許嬌河站在池畔,任由兩位年長婢女将層層疊疊的衣裙穿戴上身,黑發如緞,雪膚似妖。
等到最後,她倏忽在換下的衣物堆裏看見了孤零零盤在一起的柳夭。
真是奇怪。
紀雲相開口收走了自己的天蠶白羽衣和靈寶戒,怎的對軟劍化作的縧帶視而不見?
不過許嬌河也不打算把這點錯漏說出口。
她将雙手放在腰間,裝出一番整理衣衫的架勢,又故作不經意地對嬷嬷們說道:“這衣服到底不是根據我的尺寸做出來的,腰身處大了些,你們把那縧帶為我取來,我好系在腰上。”
許嬌河眸色坦然,一番話又合情合理。
嬷嬷們不疑有他,便拿起地上的縧帶,恭恭敬敬地雙手奉上。
所有事情做完,許嬌河的渾身上下也打扮得煥然一新。
嬷嬷們沒有像來時那樣粗魯地将她架起,一如侍奉主上的女婢般走在左右,指引她通往焚香室。
繞過高大的屏風,浴室別有洞天,緋紅的镂花木門打開,半日未見的露華和青霜皆在此處。
捧着一座金色香爐的露華,沖許嬌河投來一個隐晦的眼神,卻沒有開口說話。
嬷嬷們和青霜相互見禮後,将許嬌河帶到供奉着半人高的女娲彩塑的香案前,讓她跪在蒲團上:“請嬌河君在此誠心祝禱,跪足一夜,待第二日辰時初,自會有人來領您前往娲皇像所在之處。”
說完這句話,她們朝女娲塑像虔誠地鞠了一躬,化作無聲的影子,沉默地退了下去。
緋紅開了又關,緊緊閉合,外頭随即亮起一道禁止出入的結界。
許嬌河瞧着好笑,就算負責監視她的青霜不在,憑自己的能力,也只能于此處老實待上一晚。
她目送嬷嬷們的身影離去,又轉過頭來望着露華,有心與她交談兩句,奈何換掉舞女服裝,換上侍女打扮的的青霜捧着同樣造型的香爐,門神似地立在左側,沒有情緒的瞳孔直勾勾地盯着她。
許嬌河被她看得心裏發慌,縮了縮脖子,暗自向女娲祈禱,這漫長的一夜趕緊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