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破罐子破摔

第六章 破罐子破摔

謝恒那邊出了門,直奔帖子上說的有家酒館。

那酒館的名字就叫“有家酒館”,倒也別致。

不似一般的小酒館,這“有家酒館”地方其實還挺大,大堂十分寬敞,桌椅擺得較為稀疏,不像一些小酒館,密密麻麻的桌椅幾乎沒有下腳的地兒,夥計能穿梭其中全靠身法靈活。

角落裏有人在吹拉彈唱,并不十分響亮,但這咿咿呀呀的小曲兒很适合做喝酒聊天的背景音,既有格調也不妨礙酒客們聊天。

寇越是這裏的常客,謝恒一進門報了寇越的名字,店夥計便十分熱情地将謝恒往樓上引。

包房門口挂着的牌子上書“雲水閣”,配着行雲流水的圖案,頗顯詩意。

敲門進去,在場的除了寇越之外還有三個生面孔。

寇越給謝恒介紹,“這就是我那幫等着我養老送終的哥們兒!”

謝恒:……

他算明白了,這些人估計就跟寇越一樣,都是京中一些官員子弟家的公子,妥妥的二世祖。不過能和寇越玩到一塊,是嫡子的可能性應該不大,就算有嫡子應該也有些特殊原因。

果然,寇越一一介紹,還真如謝恒所想。

左手邊第一個是太常寺少卿柳大人家的庶子柳巡。第二個是護軍參領馮大人家的三公子馮凱,也是庶子。站在寇越身邊的是通政使司副使阮大人家的阮信,他倒是嫡子,不過身份比較微妙。阮信的母親是阮大人的先夫人,阮信六歲那年便去世了,之後阮大人便将自己最寵愛的貴妾擡為繼妻,繼妻還有個兒子,就這樣也成了嫡子,這就讓阮信在府中的地位十分尴尬。

太常寺少卿和通政使司副使都是正四品的官職,護軍參領是正三品。因此這些人中屬馮凱的地位最高。不過幾個少年顯然不在意這些,他們相交看的不是身份,而是脾氣相合、意氣相投。

但謝恒心中倒有幾分想法。

在他看來,正三品的護軍參領卻不如正四品的通政使司副使。護軍參領是武将,但沒有實際的軍權在手,也就是俸祿上更好看些。可通政使司不一樣。

謝恒還記得在後世看到過的對于大瑾國官職記錄的《職官志》一書中曾記載,“通政使,掌受內外章疏敷奏封駁之事,凡四方陳情建言,申訴冤滞,或告不法等事,于底簿內謄寫告訴緣由。凡天下臣民實封入遞,即于公廳啓視,節寫副本,然後奏聞。凡議大政、大獄及會推文武大臣,必參與。”

簡單來說,就是有着出納帝命,通達下情和開拆實封的職能,是個十分重要的實權部門。即便只是副使,那也是了不得。而且他沒記錯的話,現今的通政使已經到了該辭官頤養天年的歲數,不出意外這空缺自然該是副使頂上去。到時候掌握在阮信父親手中的權利就更大了。

待寇越向衆人介紹完謝恒之後,性格最不拘小節的馮凱笑着說:“早就耳聞湯包四少的大名,今日總算得見真人了!”

謝恒扶額,“這麽個诨號誰喜歡誰拿去,可別給我身上扣了,我現在都不喜歡吃灌湯包了,你們可知有美食卻不好是多大損失!”

謝恒的幽默贏來一片笑聲,瞬間就拉近了與幾人的距離。

馮凱三人之前還想着寇越新結識的朋友有個在翰林院當官的爹,不知道會不會是個滿口酸話的,他們可最不喜歡與這類人打交道,現在看來寇越的眼光還是沒出問題,這能做出當街往小偷臉上扔灌湯包這種事的人果然跟那些酸儒不一樣。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聊起來,美酒醇香話題有趣,沒一會這氣氛就十分熱鬧。

謝恒有在現代見識的經驗,見多識廣,說話風趣幽默,又很會調節氣氛,還能照顧到每一個人,因此不過是一頓酒的功夫,就得到了馮凱等人的欣賞。

男人建立起友誼來就是這麽容易。

柳巡還扒拉着寇越的肩膀,說他終于靠譜了一回,結交了這麽一個詩酒風流的妙人,往後出來喝酒游玩兒可一定得叫上謝恒。

馮凱當即就邀請三日後再聚。

謝恒笑着婉拒:“這恐怕是不成,我最近在準備秋闱,這次出來之後怎麽說也要等秋闱結束才能與各位小聚了。”

實際上不只是秋闱,謝恒還記着自己要開信息交易所的事兒,所以不僅僅要考前緊張複習,還得兼顧着賺取開店的本金。正是一個人當兩個人用,**乏術。今日會出來也是想鞏固一下跟寇越的交情,亦是之前答應寇越要認識一下他的朋友們,不然這會他不是在屋裏頭用功就是在“壓榨”動物勞動力。

寇越撇嘴,“我也要參加秋闱,他們也是。”

謝恒:“那倒是湊巧,不過我看你們一點也不緊張,還天天想着出來吃酒,這是胸有成竹?”

“錯,”馮凱糾正,“是破罐子破摔。”

謝恒:……

柳巡:“我們幾個庶子在家中地位就那樣,即便寇老二跟他哥他爹關系都不錯,寇大人在他身上也沒多少指望,就做個混吃等死的少爺平平安安就得了。阮兄雖然是嫡子,但他那個繼母可不想着他好,俗話說有了後娘就有了後爹,阮大人也未必真心希望阮兄多優秀。”

寇越嘆氣:“哎,不過謝老四跟咱們的情況畢竟不一樣,咱們再怎麽着在家也算衣食無憂,還能天天有閑錢出來浪,謝老四的日子過得可不怎麽樣。”

上次與謝恒結識之後,寇越就費心去打探了一番有關謝恒的情況,打探到的消息簡直讓他瞠目結束——差點就打聽不出謝家還有這麽個人!

被輕視到這種程度,也就不難想象謝恒在謝家過的什麽日子。

将謝恒不介意自己說他的情況,寇越就把他打聽到的消息說了出來。

馮凱的脾氣最沖,一聽謝恒在家裏是這麽個情況,立馬氣到拍桌子。

“這翰林院的官員都自稱清貴之家,怎麽也能出這種苛待庶子之事?還不如那些五大三粗的武人,到底還能一碗水端平!”

柳巡搖頭感慨:“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啊!”

謝恒看着就着樂,這些人感慨是真,不過也是真的不想讀書才這麽借題發揮!

阮信瞧着謝恒的目光不自覺地帶上了幾分敬意和些許惋惜。

在這被放養甚至被苛待的環境下野蠻生長,也能成長得這般優秀,性情還如此通透豁達,若是自小便好生教養,該能成長為多麽驚才絕豔的人物!

被阮信的眼神看得發毛,謝恒笑着道:“其實你們也不必為我多打抱不平,現在我就挺好的,這還多虧了寇兄,讓我家中知道了我的價值,這不,我不僅能出來跟你們喝酒,還能拿着我父親的名額參加秋闱,在府上的日子好過了不少。”

謝恒是真的不需要同情,真正該被同情的是原主,只可惜人已經不在了。

寇越哼了一聲:“你家這樣的人我見的多了,其實不只是你爹,多的是那些自命清高的人家,一邊自诩清流,一邊也不放過跟權貴打交道的機會。不過這樣的人也往往特別矛盾,他們想得到上頭照拂,但真被照拂到的時候又扭扭捏捏,覺得不符合文人風骨,跟他們打交道可真心累,幸好你不是這樣的。”

阮信還是有些憂心:“就算與我們交好能改善你在家中的情況,但終究只是外力,你若想真正站穩腳跟不至于被欺負,科舉确實是條出路。可你以前沒有進學,全靠自學,可有把握?”

柳巡和馮凱聽了也頗替謝恒擔心,畢竟謝恒跟他們不一樣,他們考得好不好都只是個過場,無所謂,但謝恒卻是真的需要通過科舉來改變自己的人生。

謝恒:“你們放心吧,我既然跟我父親要了這個名額就是有把握,不然豈不是要被打臉了?我那兄長和五弟可都等着我出洋相呢,說什麽也不能讓他們得意不是?”

“說得對!”寇越這會是有點喝多了,一腳踩着凳子一手拿着酒壺,豪言壯語一般地說,“不蒸饅頭争口氣!就要狠狠打他們的臉!”

柳巡和馮凱、阮信也紛紛應和。

瞧着這些在真心為自己好的人,謝恒心中也湧起一股久違的溫暖之感。除了石竹外,他還是第一次在這個世界感受到來自他人的真誠關心。

如此謝恒也免不了多說幾句掏心窩子的話:“你們好歹都是管家子弟,家中父親官職也不低,就算平日不怎麽用功,這進學的地方總是比一般人好,教書的先生也更有本事,起點本來就更高,為何一定要混日子?反正都是要去考,何不認真對待?說不定還能有所收獲。也能讓那些平日裏看輕你們的人明白什麽叫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

四人微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還真沒人跟他們說過這番言論。

家人并不期待,就是教書先生也知道他們的情況,明白他們不用靠科舉來改變人生,他們無心學習,教書先生每日也就例行公事一般。

但今天有人跟他們說,他們生來就擁有比別人更高的起點,左右都是要做的事,為何不稍微盡些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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