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60章
夜幕低垂,仙游宮中一片靜谧。
只有流雲殿的後殿內熱鬧到了深夜。
江玉珣一口氣聊完了前陣子在折柔發生的所有事,終于忍不住偷偷打了個哈欠。
天子順着牡丹花枝的間隙向江玉珣看來,末了一邊輕旋手中杯盞一邊笑着點頭道:“愛卿如今已能獨當一面。”
聞言,江玉珣忍不住微微揚起唇角,接着趕忙強裝成熟:“咳咳……陛下實在是謬贊了。”
說話間他忍不住想起了剛剛穿越來那天發生的事。
啧啧,還好那個時候應長川沒有真的動手殺了自己,不然哪會有今天?
江玉珣自以為裝得很好,殊不知已經将心中所想全部寫在了臉上。
雁足銅燈內燭火搖曳。
照得江玉珣的臉頰也泛起了淺淺的柔光。
他唇邊那一點點驕傲,随之落在了天子眼中。
應長川垂眸看向江玉珣,忽然故意問他:“愛卿以為孤過譽了嗎?”
江玉珣:……!
我只是随便客氣一下,應長川怎麽不按照套路出牌……
他咬了咬唇:“倒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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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不由自主地清了清嗓子,耳尖也泛起了一點淺紅。
應長川跟着笑了起來。
……他這是在嘲笑我嗎!
有些氣不過的江玉珣忍不住用手指輕輕揉了揉擺在桌案旁的牡丹花,接着故意對應長川說:“幸虧陛下當日未殺臣,不然臣也沒有什麽機會獨當一面。”
頗為記仇的江玉珣特意強調了“殺”字,似乎是在提醒應長川——你眼前這麽大一個賢臣,差一點點就要沒了。
流雲殿外忽然傳來一陣布谷鳥的叫聲。
幾息後扇動羽翼,從流雲殿上飛了過去。
應長川的動作忽然一頓,似乎是随着他的話想起了那日的事。
江玉珣終于心滿意足地笑了起來。
就在他以為應長川會裝死翻過這一篇的時候,天子竟然緩緩垂眸向他看去,忽然輕聲問:“愛卿可是不悅?”
“嗯?”江玉珣愣了一下,實話實說道,“當日臣主要是害怕陛下真的動了殺心,其他的也沒空去想。”
他的話語裏不由帶上了一點點怨氣。
窗外又落下了細雨。
如針一般輕輕地撞在屋檐上。
伴着窗外的細響,應長川輕笑道:“不會,孤不會殺你。”
天子的語氣與平常似乎沒有任何的區別,但江玉珣卻聽出了幾分認真的意思來。
幾息後,他忽然意識到——嘴上說說也沒憑沒據啊。
萬一應長川是在和自己開玩笑怎麽辦。
沒有那麽容易騙的江玉珣頓了一下,終是沒忍住小聲嘟囔道:“口說無憑。”
“愛卿認為應當如何?”應長川看上去格外耐心。
身為天子的他向來不在意別人的看法與心情。
但這一刻,不但他的心随江玉珣的話而沉了一瞬,甚至還生出了些許極其難得的愧疚。
——應長川不想江玉珣再因這種事而忐忑。
被他問到的江玉珣忍不住仔細思考了一下這個問題,同時認真回答道:“……起碼要立個字據吧?”
……不對!
哪有人要求皇帝立字據的?
話說出口,江玉珣立刻意識到大事不妙。
萬一應長川只是随口一問,自己的回答豈不是在得寸進尺?
江玉珣正準備想辦法将自己的話撤回。
沒想到就在這個時候,天子竟然也斂神認真道:“愛卿此言有理。”
說着,竟然從桌案上将筆提了起來。
江玉珣瞬間目瞪口呆:“……可以?”
應長川今天沒有喝酒吧?
不等他反應過來,天子已準備懸腕落墨。
同時笑着問他:“愛卿可有想寫什麽內容?”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見他來真的,江玉珣也顧不得那麽多了。
他下意識趴在桌上,用手肘撐着身體向前看去。
雖說穿越已将近一年,但江玉珣的古文能力至今停滞不前、堪稱感人。
“呃……寫陛下承諾除非原則性錯誤,否則絕對不殺江玉珣就好。最好再蓋個印章什麽的?”說到這裏,他終于想起那句話,“似乎是叫……免死除謀反大逆?”
“好。”
應長川手指一頓,真的按照江玉珣說的那樣寫了下去。
微風吹着春雨輕輕地砸在了窗棂上。
這一刻,江玉珣清清楚楚地聽到……應長川忍不住笑出了聲來。
江玉珣不由屏住呼吸。
隸書的“免死除謀反大逆”七個大字蠶頭燕尾 、一波三折,一筆一畫皆無比鄭重。
末了,應長川又将随身攜帶的“皇帝之玺”拿了出來。
和田羊脂玉篆成的玺印,在燈火下泛着溫潤的柔光。
應長川未曾停頓,直接将它落在了那行字上。
這一番動作行雲流水,看呆了坐在他對面的人。
“愛卿記得好好保存。”
應長川竟是在和自己來真的!
“是,陛下。”江玉珣終于緩過神,并雙手将它接了過來。
銅燈上的燭火在這一刻忽然變暗。
有風從背後吹來,撩起一縷長發從應長川的手背上滑過。
江玉珣被這一幕吓了一跳,本能地伸手想将頭發撩回。
誰知下一息,手指便毫無預兆地與應長川蹭在了一起。
“嘶——”
應長川的手忽然輕輕地顫了一下。
江玉珣也如觸電般将手收了回來,末了飛速将自己的“免死金牌”捏在手中:“那……陛下時間不早,臣就先走了?”
“去吧。”應長川随之點頭,随手将白玉玺印收了回去。
江玉珣終于松了一口氣,起身行了一禮便轉身快步向外而去。
有風穿堂而過,帶着一點春雨的寒涼之意,輕輕地落在了江玉珣的身上。
寒氣自脖頸間蔓延開來。
他終于停下了腳步。
不對,我沒做什麽虧心事,逃什麽逃啊?
轉眼便到了怡河平原上冬小麥生長的關鍵時期。
這日恰逢沐休,江玉珣提前一晚便帶着玄印監回到了家中。
将近一年的時間過去。
江家田莊已經再不像去年那般荒敗。
不但酒坊初具規模,且田莊內還多了不少人造溫室。
但是放眼整座田莊,變化最大的還是耕地面積。
現如今,田莊內大部分土地都得到了開墾。
開了春以後,角角落落滿是翠綠之意。
一大清早的,江玉珣便被田莊內的家吏柳潤叫了起來。
——今日傭客們要給田莊內的小麥澆水,江玉珣早早回家便是為了這件事。
仲春的清晨還有一些冷,江玉珣忍不住攏了攏衣襟,一邊打哈欠一邊深一腳淺一腳地向田莊那座小山背後走去。
還沒走到田地邊,他便聽到莊內傭客朝着他高聲道:
“公子好!”
“公子怎麽來得這樣早?”
“現在時間還早,公子先去休息吧,等中午我們再叫您——”
江家田莊的傭客們,早将他們的公子視若神明。
見江玉珣這麽大早便出現在田地邊,衆人既激動又想讓他去休息。
為防凍傷,小麥春季不宜大水漫灌,澆水的時間也定在了中午附近。
按理來說江玉珣是不用來這麽早的。
聽到衆人同自己打招呼,江玉珣輕輕地打了個哈欠,接着快步走了過去:“我想提前來看看你們将渴烏裝得怎麽樣了。”
“差不多了!”傭客們把中間的位置給江玉珣讓了開來,一段竹制管道随之出現在他的眼前。
這就是江玉珣方才說的“渴烏”。
江玉珣彎腰敲了敲竹管,接着伸手向兩節主管的連接處觸去。
前一晚田莊內的傭客們已将它用泥封好,以确保它不漏水。
如今泥已全幹,水管也被封死了。
就在他認真檢查的時候,突然有一陣馬蹄聲從不遠處傳了過來,江玉珣下意識擡頭去看。
負責全國谷貨事務的治粟內史莊岳,以及他手下主管天下田畝的“籍田”曹申鳴一起在大清早來到了江家田莊。
江玉珣趕忙站起身向兩人行禮:“不知二位大人這麽早就來,實在是有失遠迎。”
莊岳朝随便擺了擺手笑道:“你忙你的,不必管我們。”
名叫曹申鳴的官員,随即下馬向江玉珣行禮道:“實在是打擾江大人了。”
大周的上一任“籍田”,也在去年因“逼宮”一事而被革職。
曹申鳴剛被提拔上來不久,行為做事還有些拘謹之意。
“曹大人言重了,”江玉珣一邊與兩人寒暄,一邊帶他向山間走去,并查看着沿途鋪設的竹制管道,“二位大人小心腳下。”
怡河平原大體上還算平坦,但內部仍有不少小丘、矮坡。
例如江家田莊內就有一座矮山。
在這種地方修建灌溉渠道不但困難,且費工費力。
去年田莊內十分忙碌,沒有太多的時間修鑿灌溉渠道。
且在江玉珣看來,繞山修渠也有些過分麻煩。
他想了想,便将自己從前畫的圖紙拿了出來,并交到了傭客們手中,讓他們照着圖紙去制作灌溉工具。
——眼前這條“渴烏”便是自此而來。
長長的竹制水管一邊連接河流,一邊翻過山腰連接田地。
今日的灌溉便自此處引水。
年歲較輕的曹申鳴只顧着仔細看,并時不時低下頭去擺弄渴烏。
莊岳則忍不住再一次同江玉珣确定:“賢侄确定這水管能将水吸上山來?”
江玉珣輕輕點頭對他說:“傭客們前幾天已經試過了,莊大人就放心吧。”
“……那就好。”
莊岳今日來田莊其實是有正事要做的。
如今的江家田莊,還肩負着“實驗基地”的重任。
所有新東西皆要在此地試驗成功後,才能向別處推廣。
莊岳和曹申鳴這一趟,就是為了親眼看看“渴烏”究竟像不像江玉珣說的那樣神奇。
趁着中午到來之前,江玉珣帶着莊岳和曹申鳴兩人在山上繞了一遍,确定竹制水管沒有漏洞後,又下山向臨水的那一頭走去。
太陽已經在不知不覺間升至半空,巳時即将過去,随着氣溫的慢慢升高澆水的時候也到了。
雖然已經做過實驗,但傭客仍不免緊張。
正在江玉珣身邊的傭客擡頭看了一眼天色,稍微有些忐忑地問:“公子,現在開始嗎?”
“開始吧。”江玉珣向他點頭。
“是,公子!”
五六名傭客走向一旁的空地,将早早放在那裏的稭稈抱到了這裏。
并把它們堆在竹制管道的開口處,彎腰點起了火來。
江玉珣的耳邊生出“轟”一陣悶響。
晾曬幹燥的稭稈在剎那間燃起熊熊大火。
江玉珣被嗆得咳了幾聲,帶着衆人向後退去:“當心火燎。”
“是,公子。”
一時間田地邊只剩下稭稈燃燒生出的聲響。
所有人皆屏息凝神,一邊繞着山向田地邊走去,一邊仰頭看向架設在山上的渴烏。
灌溉是種田的重要一環,若是水跟不上開再多的荒田也沒有意義。
怡河兩岸方便灌溉的荒地,或是已經被開墾出來,或是早已分配下去。
剩下的多是被山丘阻擋的破碎田地,不但開墾難度更大,灌溉水渠也很難修到那裏去。
假如渴烏真的有用,那等它推廣開來後便可以隔山取水,屆時将又有一批荒地能夠盡早得到開墾。
——此刻,衆人不約而同地想到了這一點。
不過轉眼,田裏邊的竹管已經被熏得漆黑。
路人也繞過矮山,走回了田地所在的那一邊。
有一批傭客早早的等在了這裏。
他們手持農具,緊緊地盯着水管的開口處,随時等待着大水的到來。
不知過去多長時間,年紀較輕一點的曹申鳴第一個沉不住氣:“江大人,渴烏需多久才能将水吸至山上?”
他雙手緊攥,看上去極為擔憂。
相比起曹申鳴,江玉珣的神态要輕松很多,他抿了抿唇說:“快了吧。”
幾乎是他話音落下的同一時間,不知是誰大聲說了一句:“我聽到了!”
說完就抱緊了手中的鐵鍬。
曹申鳴不由瞪大了眼睛:“哪裏!”
所有人都将視線從高處移下,于第一時間看向田地邊的竹管。
稭稈燃燒的噼啪聲繞過矮山傳到了這裏,稍有一些吵鬧。
但江玉珣卻在這一刻,聽到了水滴自竹管落下生出的“滴答”聲。
他下意識向前走了一步。
“當心——”莊岳正要伸手去拉,卻見一陣流水從竹管內湧了出來。
他當即瞪大了眼睛:“成了!渴烏真的成了!”
下一刻,又激動地擡頭再一次朝矮山上看去。
鋪設在地面上的竹質管道,被流水撞擊得輕輕搖晃,并生出清脆的聲響。
管道口的水流越來越大,不多時便順着田埂間的小渠,朝着麥田內湧了過去。
方才還一臉緊張的曹申鳴瞬間無比激動:“太好了!仙游宮附近那一批荒地今年便可着手開墾!”
說話間他終于松開了緊攥着的雙手。
莊岳重重點頭:“的确如此!”
曹申鳴不由拍了拍手說:“未來可以用麻漆封裹管道,這樣比黃泥更密實一些!”
“曹大人說得對,”江玉珣随之附和,“能吸水只是第一步,未來大範圍投用,還得繼續改良才好。”
曹申鳴點頭如搗蒜,他從袖子裏拿出一個本冊,一邊四處觀察一邊寫寫畫畫:“江大人家這座山較矮,山坡也比較和緩。但是怡河平原上的矮山大小高低各有不同……夏種和開墾田地前,還得測一測這渴烏能将水吸至多高處。”
說到這裏,曹申鳴便小聲念叨起了數字來,似乎是忽然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
江玉珣跟着點了點頭:“曹大人說得是。”
雖認識不久,交流也不太多。
但一個上午便足夠看出:曹申鳴的個性非常嚴謹,的确是“籍田”一職的不二人選。
他由莊岳推舉,最終應長川親自拍板任職。
想到這裏,江玉珣忽然恍了恍神。
……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大周朝堂上可用之人似乎多了起來?
雖然早就知道前朝留給大周的是一個實打實的爛攤子。
但是具體有多爛,江玉珣直到最近才有了深刻體會。
最直觀的一點是——昭都附近最大的一座糧倉,竟然建在怡河附近,去年那場大水直接淹沒了整片倉儲區。
不幸中的萬幸是,那座糧倉已經空置了十餘載,就算是被淹也不大打緊。
夏收的時間說近不近,說遠也不遠。
舊的糧倉顯然已不能再用,修建新倉迫在眉睫。
前段時間負責此事的官吏選好了幾個地點。
現如今江玉珣要做的,便是代替忙于練兵的皇帝,将這些地點一個個看過,并記錄其優劣送至禦前。
糧倉選址均在昭都附近,江玉珣沒用幾天時間便挨個看了過去。
仙游宮,流雲殿上。
負責選址的幾名官員,與莊岳一道靜候于此,等待着天子的決定。
殿外流水滴答作響,春意從窗內漾了進來。
江玉珣一邊看自己手中的本冊,一邊對應長川說:
“啓禀陛下,為防止為內澇還有潮濕,此番糧倉選址均在地勢較高的位置。其中有三處位于山前,外表看去雖然幹燥,但離地下水太近,及其容易在看不到的地方返潮。”
天子輕輕點頭:“另外三處可有什麽問題。”
江玉珣稍稍猶豫了一下說:“臣以為其中一處離官道有些過遠,運輸起糧草來不太方便,應當第一個排除。”
“而還有一處……則離城鎮有些近,相較于其他幾個位置更容易遭到偷盜、毀壞,”他一邊說一邊将桌上的奏報交到了應長川手中,“最後還剩一處各方面條件都比較均衡,這是詳細情況。”
應長川把奏報接了上來。
見狀,周圍幾名大臣均屏住了呼吸。
這幾人為官多年,深知天子事必躬親的習慣。
早在來流雲殿前,幾人早早就準備好了應答的話語。
應長川接過奏報後,他們當即打起精神随時準備回答問題,甚至打算帶天子現場查看。
沒有想到……應長川竟然拿着奏報一邊看一邊問起了江玉珣,完完全全把他們忘到了一旁。
江玉珣不但對答如流,且像早就習慣了這一點。
……這是什麽情況?
大臣們心裏雖疑惑,卻不由松了一口氣。
唯有莊岳一臉欣慰地揚起唇角——看來陛下是真的器重阿珣啊!
轉眼就到正午。
桑公公帶着內侍官等在了流雲殿外。
聽完江玉珣的彙報以後,天子擡眸看了一眼天色,便将桑公公一行人喚了進來。
——糧倉之事下午才能定,皇帝這是要把衆人留在流雲殿上共用午膳。
身着褐衣的內侍官捧着雲紋漆盤步入殿內。
他們小心正坐于桌案對面,替殿上的官員布菜。
身為侍中的江玉珣坐在天子面前。
還沒等內侍官走到他面前,江玉珣遠遠便從同僚的桌案上看到了花白一片蒸菜,與清淡中泛着一點甜味的黃米飯,連半點的葷腥都沒有。
被皇帝留下共用午膳,原本是件十分有面子的事。
但看清桌上是什麽後,桌案前那名身寬體胖的官員,臉上還是出現了一絲失落的神情。
——雖早有心理準備,但今日的飯菜也太過寡淡了吧!
江玉珣也受他影響一道失落了起來。
算了,餓不死就行。
就在江玉珣走神之際,內侍官已經替他布好了菜。
“江大人,請慢用。”對方向江玉珣行了一禮,便捧着漆盤退出了殿內。
江玉珣随手拿起筷子,低頭向桌上看去。
然而下一秒……他便愣在了這裏。
不對啊!
他下意識看了一眼自己桌上的東西,再朝莊岳與其他官員的桌案上看去。
與蒸菜配黃米飯不同,江玉珣桌上除了綠菜以外還有一盤魚羹,以及看着就香甜軟糯的白米飯!
古代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無論是白米還是魚類,都不是昭都附近常見的食物。
剛做成不久的魚羹還冒着熱氣。
飯菜的香味直往江玉珣的鼻子裏鑽。
……他上次吃這些東西還是在南巡途中。
剎那間,江玉珣的心中突然冒出一個奇怪的念頭——應長川這是為我開了小竈?
他怎麽知道我喜歡吃這些東西?
魚羹的香味瞬間勾出了江玉珣心底裏的饞蟲。
他只疑惑了一瞬,便将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抛到了九霄雲外。
有的吃就行,想那麽多做什麽。
江玉珣本想立刻開動,但是擔心被人發現自己桌上的異常,他忽然心虛地把桌案上的東西向身前攏了一攏,并鬼鬼祟祟地向前看去。
流雲殿上一片寂靜。
十幾名官員正埋頭用着午膳,不遠處還站着數十名宮人。
所有人都在專注做自己的事。
仔細看了一會,确定莊岳他們沒有注意到自己桌上與衆不同的飯菜後。
江玉珣終于小心翼翼地轉過身,偷摸朝着坐在自己身旁的天子打了個口型:“謝謝陛下。”
此刻應長川眼睛正垂眸望向江玉珣所在的位置,并朝笑着朝他點頭。
說完這句話後,江玉珣方才意識到自己這躲躲閃閃的樣子,真的是一點也不成熟,一點也不符合“尚書令”大人的身份。
……最重要的是感謝皇帝這種事情,到底有什麽值得偷偷摸摸的?
若是莊岳此時擡頭,定會覺得自己是在背着他做壞事。
想到這裏,江玉珣立刻坐直身,再一次将筷子拿了起來。
他的動作無比優雅,完全看不出剛剛那鬼鬼祟祟的樣子。
但就在這一刻,江玉珣的餘光卻看到應長川非但沒有因為自己剛才那個幼稚的舉動而蹙眉,甚至還……
放下了手中的杯盞,微微挑了挑眉,接着背着流雲殿上幾十名大臣朝自己打了個口型道——
“不必謝。”
……等等。
你是皇帝啊,這麽偷偷摸摸是在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