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第103章

應長川的手比江玉珣大了一圈,明明握的是同一支筆,但那支筆在他手中卻顯得格外小巧。

應長川的手腕懸了半晌卻遲遲沒有落筆。

就在江玉珣以為他方才只是開玩笑,并準備松一口氣的時候,天子竟然鄭重落筆,認真在紙上寫了起來。

昭都、月鞘嶺、燕銜湖……一個個熟悉的名字對應着時間現于紙上。

應長川似乎是真的打算離開仙游宮,去附近休息個痛快!

饒是做了心理準備,江玉珣仍不免震驚道:“陛下真打算給自己放這麽久的假?”

他一邊說一邊不可置信地轉身看向天子。

應長川手指一頓,他并未停筆而是随口道:“孤的确自幼從未休息過如此長的時間。”

并轉身看向江玉珣,似乎是在期待身邊的人表示一番。

過去的應長川是個實打實的工作狂。

別說是正常工作時間了,休沐時也會喚人來禦前聽命。

朝堂上下苦不堪言。

他的語氣雖然帶着淡淡的遺憾,但是想起從前那些被迫一起加班的日子,江玉珣的心中非但半點的波瀾都沒有起,甚至還有幾分愉悅。

想到這裏,他便忍不住輕聲笑了起來。

不多白紙便被填了個滿滿當當。

天子突然在此刻擡眸看向江玉珣,并放下手中毛筆猛地将身前的人壓在了桌案之上。

應長川一手将江玉珣的雙手锢在頭頂,一手扶在他的腦後。

被迫枕在桌案上的江玉珣不由小聲驚呼了句:“陛下——”

同時用餘光看向四周。

墨跡未幹的“日程表”被風吹到了桌角,随時可能墜下。

大殿內除了自己和應長川以外,只剩一張張空置的座席與那扇巨大的饕餮紋座屏。

……這裏可是流雲殿。

是大周乃至于全天下的權力中樞,文武百官平日上朝的地方!

應長川怎麽能在流雲殿做這種事?

江玉珣的眼中滿是心虛,掙紮間身上的官服也變得松散。

天子的視線随之落向他衣領,并壓眯着眼睛別有深意地看向他:“江侍中禦前失儀,該當何罪?”

……應長川怎麽又演了起來。

江玉珣本不想配合,但無奈只能坦白道:“明明是你仗勢欺人!”

江玉珣的手腕被桌邊磨紅了一片,配着他的話真是怎麽看怎麽奇怪。

應長川自然不會放手。

他一邊輕撫手下青絲,一邊于江玉珣耳邊漫不經心道:“怎麽,不可?”

應長川的語氣雖然平靜,但是話語裏的危險與不屑甚至于傲慢卻半點也不摻假。

此時天子似乎已經不再僞裝,徹底将自己的真面目暴露了出來。

——如今他只想随心所欲。

話音落下的同一時間,應長川忽然附身吻在了江玉珣裸露在外的手腕上。

落着紅痕的手腕随之輕顫,不止桌角的紙張随動作飄落于地,甚至于就連沾滿了墨汁的毛筆也在此刻重重地墜了下去,濺出一灘墨痕。

大片大片的陽光順着窗墜入流雲殿內。

這一切,簡直荒唐極了。

聆天臺的人并非直接等在仙游宮外。

準确的說,他們是被士兵被攔在了行宮所在的山腳下。

不遠處便是奔流向東的怡河,站在這裏連仙游宮的大門都看不到。

時間一點點過去,陽光漸烈。

同樣死守在這裏的百姓熱得滿頭是汗,卻怎麽也不肯離開此地回家避暑。

他們将停在仙游宮下的馬車團團圍起。

外圈百姓群情激奮,恨不得沖上前将那幾個站在馬車外的巫觋揪出來。

前排百姓曾對聆天臺篤信不疑,如今他們心中雖已打起鼓來,但還是展開手臂站在最前方阻擋着背後的人,并懷着最後一絲希望想從商憂的口中讨個說法:

“……司蔔大人,外界傳言聆天臺故意找人将澤方郡的糧草、辎重洩露給折柔人,這究竟是真是假!”

“司蔔大人,司蔔大人您在馬車裏嗎?”

“大人您就出來看我們一眼吧!”

可無論百姓怎麽說,這架懸着“聆天臺”玉牌的馬車都穩穩停在原地一動不動。

站在馬車外的巫觋面無表情、一言不發。

馬車內,身着鉛白色法衣的商憂始終緊閉着眼。

可惜緊握玉件,因用力過度而泛白的骨節卻暴露出他的心情并沒有表現得那般平靜。

見聆天臺衆人在此處裝死。

被攔在背後的百姓逐漸激動了起來。

“怎麽還沒有人說話?莫不是心虛了吧!”

“人呢,司蔔到底在不在這裏?”

有人将手放在唇邊,高聲向馬車所在的方向喊道:“讓商憂來給我們解釋——”

另有一人站在遠處巨石之上大聲道:“司蔔大人,有人說聆天臺是在故意借此事獻祭百姓。這究竟是真的還是假的?”

此言一出,四下一片寂靜。

玄印監并沒有将澤方郡發生的事全部傳出。

然而越是半遮半掩,百姓便越是好奇,覺得此事一定有鬼。

經過一段時間發酵後,甚至還出現了許多堪稱誇張、離譜的陰謀論。

站在馬車外的巫觋終于忍不住壓低聲音,隔着車簾向商憂道:“司蔔大人,我們現在該怎麽做?”

解釋?

可是外界那些傳聞的确與聆天臺有關,且他們還有人證物、證落在玄印監手中。

如今的聆天臺就算有一萬個膽子,也不敢睜着眼睛說瞎話,将此事全盤否定。

可只解釋一半,豈不是直接坐實了其他的事?

想到這裏,站在烈日下的背後的巫觋突然生出一陣冷汗。

他低着頭用餘光瞄向馬車。

商憂的聲音終于從車內傳了出來:“再等等。”

他來此處是為搏最後的一線生機:假如天子将自己請入仙游宮,那此事或許還有商量和讨價還價的餘地……

“是……是,司蔔大人。”巫觋咬牙站定原地。

話音落下的那一瞬,馬車內的商憂終于一點一點睜開了眼睛。

他面無表情地垂眸朝手心看去,緩緩用手指蹭過玉件上的裂隙。

沒有人比低調多年的商憂更清楚“張狂”的危險,以及明白此番聆天臺的行為無異于一場豪賭……

然而此時仙游宮外發生的一切,與百姓們口中的質問,非但沒有令商憂感到後悔,甚至于反令他覺得自己的決定沒有錯。

——大周的百姓,早已對朝廷的話深信不疑。

就算自己不動手,待天子戰勝回朝後,玄印監随手捏一件類似的事并扔到聆天臺的頭上,他們也難以解釋清楚。

如此看來,倒不如一開始便豪賭一場,這樣還有些勝的可能。

或許是因為小麥、稻谷一年複一年的豐收。

或許是因為足以切斷怡河的火器與震醒整片平原的巨響。

又或許是因為早年的暴雨與洪災……大周的民心已在不知不覺間倒向了朝廷那一邊。

“司蔔大人!”

“商憂——”

見聆天臺的人仍沒有反應,圍觀百姓逐漸激動了起來。

他們嘗試着向前沖去,守在最前方的信衆也逐漸無力阻攔。

夏風吹過厚重的窗簾,商憂透過那突然生出的窗縫擡眸看向頭頂的仙游宮,與身着重甲手持長劍的士兵。

他用力握緊了手中的玉件,碎裂處的薄玉随之割向他手心,

下一刻,玉件內便沁滿了鮮血。

染紅了他身上那件鉛白色的法衣。

商憂忽然低頭看向自己的手指,接着沉沉地笑了起來。

他笑聲越來越大,卻被完全掩在了車外百姓的怒吼聲中。

“商憂,他們說的話到底是真的嗎!”忽有一名百姓沖破阻攔,奮力擠向前去。

他的親友中有不少人在這幾年遷到了北地的澤方郡去。

假如這一次折柔真的成功南下劫掠,那麽他們便是第一批死的人!

想到這裏,眼前原本虔信聆天臺的百姓都不由憤怒了起來。

像他這樣的人并非少數,澤方郡的百姓多是從昭都附近遷移過去的,他們或多或少都有親友留在此處。

突然出現的男子将守在馬車外的巫觋吓了一跳,他不由一驚并擡手阻攔道:“退回去,退回去!誰準你們驚擾司蔔大人了?”

傲慢了一輩子的巫觋完全不覺得自己的話裏有什麽問題,甚至語氣仍是慣有的不屑。

他的狂妄徹底激怒了眼前的百姓。

若說上一刻來人心中還有疑慮的話,那麽此時巫觋的表現便是明擺着告訴衆人——聆天臺的确将自己視作蝼蟻。

“驚擾?”擠上前的男子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不等後面的人去拉,那人忽然高高擡起了手來。

此刻衆人才發現他不知何時撿了一塊石頭拿在手中!

“攔住他——”

巫觋的話音還未落下,站在馬車前的男子已經用盡全力将手中的石塊擲了出去。

并随着“咚”的一聲巨響重重地砸在了商憂所坐的馬車之上。

馬車劇烈搖晃起來,木質的車壁随之凹陷。

仙游宮外的空地上徹底亂成一團。

笑容終于自商憂的臉上落了下去。

他慢慢地擡起沾滿鮮血的手,貼在了凹陷的車壁上。

“走……”商憂緩緩開口。

他的聲音被車外的吵鬧聲壓了下去。

商憂一點點用力,似乎是想要将車壁壓平。

血液順着他的手指砸在了地上,沉默幾息後他咬緊牙關,頭一回有些失态地提高音量道:“我說,走——”

商憂的聲音傳至車外。

守在這裏的巫觋不由對視一眼,末了深吸一口氣,拽着馬匹穿過層層人海向官道而去……

應長川并不着急處理聆天臺。

甚至如忘記了他們似的将這群人暫扔到了一邊。

但卻在商憂等人離開仙游宮的第三日,于昭都西南隅的刑場将那幾名奸細淩遲示衆。

午時将至,脖子、手、腳上了橫木與三械的囚犯,被帶出诏獄押上刑場。

他們背後還插着一塊木板,上用朱筆寫了姓名、籍貫以及所犯罪行。

木板上的字雖細密,可仍在短時間內被傳遍了整片刑場。

——此前的流言果然是真!

這幾人或是收了聆天臺的好處,或是得到了聆天臺的許諾,接着便向折柔人洩露了大周的村鎮、糧倉,與駐地、辎重。

“那不是項延馬嗎?”

“……還有樊征也在!”

此前百姓只知其事不識其人。

如今親眼看到那幾個渾身血污、背負木板的囚犯,便有人一眼将他們的身份認了出來。

“果然是他們幾個!”

聞言,有一緊鄰刑場的百姓沉痛道:“據我所知,樊征是聆天臺的虔誠信衆。他前兩年還曾偷偷找巫觋做過法事,像他這樣的人絕對不會配合朝廷做戲……”

“樊征後面那人,去年舉家搬離昭都的時候,還将全部家當都上貢給了聆天臺!”

這幾個人的出現徹底摧毀了昭都附近百姓對聆天臺的最後一點信任。

聆天臺找的這幾個人,都是他們最虔誠的信衆。

這些人當年在昭都的時候,遇到聆天臺有活動便會在第一時間參加。

久而久之,竟在百姓之中有了些許的名氣。

朝廷無論如何也無法買通他們來做這場戲……

“午時到——”

閃着寒光的小刀緩緩貼在了囚犯的身上。

下一刻,哀嚎之聲傳遍刑場。

濃重的血腥味被風到了衆人的鼻間。

然而圍觀百姓卻沒有一人面露不忍,甚至無人應因此而離開刑場。

此刻,他們眼中只有濃濃的恨意與不屑……

一個時辰後,紫檀木制成的馬車迅速駛過昭都城郊,向月鞘山上而去。

車上坐的人正是大周的天子與尚書江玉珣。

盛夏時節本就炎熱,今日空氣中又多了幾份莫名的躁意。

臨窗而坐的江玉珣擡手撩開車簾,朝着窗外看去。

此時馬車已經行至月鞘山下。

乍一眼看去,高聳的山巒似乎仍與往日一樣隐沒于濃霧之中。

然仔細便能發現,今日萦繞在月鞘山半山腰的并非什麽雲霧,而是滾滾的濃煙!

……

聆天臺的建造前後共花費百餘年時間,其間投入了無數人力物力。

規模足有三分之二座仙游宮那麽大。

然而此刻,小半個聆天臺均已隐沒在了烈火之中。

聆天臺南側的那座小院中。

身着鉛白色法衣的商憂一手握着匕首,一手輕持玉壺。

他邁着不疾不徐的腳步,一邊用匕首劈砍花園中的名貴花木,一邊傾灑着玉壺內的液體。

不過多時,濃重的桐油味便徹底淹沒了花香。

商憂終于停下腳步,笑着回頭看向花園,與花園背後的濃濃烈火。

同時側耳聽起了從不遠處傳來的巫觋的求救聲與哀嚎。

不遠處——自各地運來的奇珍異獸正一邊嘶吼,一邊倉皇逃命。

它們憑借本能沖進了未着火的花園裏。

然而下一刻,商憂便随手丢下了一火折。

伴随着“轟”地一聲悶響。

烈火在剎那之間吞噬了盛放于夏日的花木,灼向滿是驚恐的羚羊。

野獸黑圓的眼眸中,生出了大滴大滴的淚水。

然而還未滾落大地,便被烈火蒸發消失得無影無蹤。

商憂笑了一下,如沒看到眼前的慘狀一般拿着玉壺繼續前行。

此時,他已走到了聆天臺的邊緣。

“皇帝駕到——”

在聽到太監通報聲的那一刻,不斷傾灑着桐油的商憂終于停下了腳步。

下一刻,他的耳邊傳來一聲巨響。

随天子一道來到此處的玄印監用長刀劈開了被他鎖緊的院門。

商憂下意識朝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下一刻便隔着數十丈的距離,看到了率人來到此處的應長川和江玉珣。

剛才還面無表情的商憂,突然大聲笑了起來,末了如鬼魅一般向前而去。

“咳咳……”此地雖位于上風頭,但如今整座月鞘山已被濃煙所包裹。

江玉珣剛來到聆天臺外,便被這濃煙嗆得咳了起來。

聆天臺的大火已燃了将近一個時辰。

伴随着一聲轟響,遠處最先着火的大殿第一個倒在了地上。

“哈哈哈……陛下,江大人,二位是來看我是不是真的死了的吧。”商憂的聲音穿過重響,落在了江玉珣的耳邊。

他一邊說一邊繼續傾灑着手裏的玉壺,待桐油耗盡商憂終于重重甩手将玉壺摔碎在了地上。

站在江玉珣身邊的天子始至終未多看商憂一眼,反倒是伸出手去輕輕拍了拍江玉珣的肩背。

江玉珣壓低了聲音說:“我沒事,陛下。”

話音落下之後,他又再次擡頭看向商憂所在的方向。

今日一早,江玉珣便與應長川一道離開仙游宮向昭都而來。

然不等将那群奸細處理完畢,玄印監便忽然上前彙報道——商憂鎖死了聆天臺的大門,并于其中縱火。

得知此事的江玉珣和應長川在第一時間趕往聆天臺。

彼時玄印監懷疑商憂是想借火勢逃遁。

然而眼前的熊熊烈火,卻明白告訴他們商憂并沒有逃命的意思。

身為聆天臺的司蔔,哪怕走向窮途末路商憂心中仍有傲氣不洩。

他不甘心做一名階下囚,更不願自己與巫觋被世人審判。

索性趁着朝廷沒有動手之前一把火燒了這裏。

聆天臺內高樓的廊柱一點點被烈火燒化,如蠟燭般癱向地面。

無數工匠耗盡一生心血建成的瓊樓玉宇、飛閣流丹,在這一瞬間淹沒于火海之中,竟生出了震撼人心的異美來。

站在聆天臺外的江玉珣無可避免地将濃煙吸入肺中。

讓此刻他已完全将嗆咳之意抛到了腦後。

江玉珣緩緩擡頭看向前方烈火。

……眼前這一幕竟陰差陽錯地與歷史重合在了一起。

風光百年的聆天臺,終是毀于一場烈火之中。

大火逐漸漫向此處,身着鉛白色法衣的商憂忽然向前走了兩步。

……是江玉珣的出現,加速滅亡了聆天臺。

想到這裏商憂突然看向江玉珣,他一邊輕輕搖頭一邊不解地壓低了聲音道:“江大人,像你這樣得玄天垂愛的人,究竟為何要辜負玄天?”

——直至此刻,他仍要說江玉珣如今獲得一切,皆因玄天“垂憐”而來。

眼看着商憂已經走到門邊。

守在此處的玄印監随之提起長劍,一臉警惕地将他攔在了此地。

“轟——”又一座高樓倒了下去,并在剎那之間化作一團烏黑。

聆天臺外蒼翠的樹木也随滾滾熱浪一起輕搖。

江玉珣深深地看向商憂,卻并未開口回答他的問題。

商憂忽然笑着看天子,并大聲道:“應長川不敬玄天,江山注定傾頹,罪莫大焉——啊!”

他的話音還未徹底落下,背後再次傳來一聲重響。

守在聆天臺外的玄印随即閃身躲向一旁。

而站在門口處,完全被憤怒所裹挾的商憂卻如不知道背後發生了什麽事般繼續着他未說完的話。

——火海之中,他還在詛咒着大周與應長川不得長久。

聆天臺的火勢越來越大。

就在下一瞬,忽有一條火龍伴着山風怒吼着沖出聆天臺。

并于頃刻間吞噬了那道鉛白色的身影。

聆天臺內傳來一陣走獸的哀嚎,月鞘山上的飛鳥也在此刻被驚出山林。

濃煙于剎那間吞噬了整座山林。

溪流也不知在何時被這附近的烈火所燒的滾燙。

從前如月桂仙宮般矗立在山上的聆天臺,終在此刻消失的無影無蹤。

化為一陣飛灰煙霧,散了個幹幹淨淨……

提前守在此地的士兵早已準備好了滅火的工具。

在溪水撲向烈火之時,目送聆天臺走向毀滅的應長川終于拉起江玉珣的手向山下而去:“我們走吧。”

天子的臉上自始至終沒有絲毫驚訝之意。

聆天臺根基深厚,昭都附近有許多百姓曾對它深信不疑。

否認聆天臺無異于否認從前的自己。

若像今日這般在刑場處理商憂和聆天臺的巫觋,也難以被百姓接受。

生長于這個時代的應長川深知這一點。

他這幾日并非是忘記了聆天臺,而是在等商憂自己動手。

——正如大司蔔的死那般。

……

月鞘山上的樹木,被烈火灼燙着落下了葉來。

如簌簌飛花飄向山野。

在離開月鞘山坐上馬車的那一瞬,江玉珣突然反手用力握住了應長川的手。

“怎麽了阿珣?”天子伸手為他撩去了發間的灰塵。

江玉珣下意識握緊應長川的手,并擡眸道:“商憂最後在咒你。”

“對。”應長川笑了一下不以為意。

自小不信玄天的他并不在意商憂的詛咒。

江玉珣原本也不在意詛咒,可如《周史》記載那般毀于烈火的聆天臺,卻又一次令他緊張了起來。

他看着應長川的眼睛,用無比認真且略帶豔羨的語氣說道:“商憂說的都是假的,你身體那麽好,絕對會長命百歲。”

也對,應長川身體那麽好又沒有受傷,絕對不可能像商憂咒得那般早早駕崩。

自己完全是在杞人憂天。

說完這句話後,江玉珣也松了一口氣,并撩開車簾回頭看向火海。

聆天臺內有百座樓宇。

毀于烈火之中的高樓在此刻發出了刺耳的巨響。

只顧着觀察火勢的江玉珣,沒有注意到在他話音落下的那一瞬,應長川忽然蹙了蹙眉。

天子在馬車的颠簸中擡起手,輕輕地撫向江玉珣的臉頰:“阿珣。”

“嗯?”江玉珣愣了一下,轉身向他看去。

那雙眼眸仍如平日那般是冷淡至極的煙灰色。

但江玉珣卻好似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滔天的火光。

應長川搖了搖頭,他的聲音雖輕卻無比鄭重:“長命百歲也不如與愛卿朝朝夕夕。”

話音落下的那一刻,他忽然朝身邊的人吻了下去。

“唔……”

這一吻是前所未有的激烈,江玉珣一時間竟不知應如何招架。

今日的應長川不滿足于這一吻,甚至于他還在親吻間重重朝江玉珣唇瓣咬了下去。

并在嘗到淡淡鐵鏽氣的那一瞬,用舌尖将它卷到了自己的唇邊。

就像是在借此确認他的占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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