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越矩

第52章 越矩

一陣涼風過後, 外面下起了小雨。

霧蒙蒙的細碎雨絲,落在馬車轱辘和頂棚上,很快就彙聚成了水珠滾落。

白玦在車上撐着竹骨傘将蕭敬舟迎了上去, 男人回頭朝她瞧了眼,最終還是沒有開口,越過秦樂窈看向後面的秦伯有和秦忠霖父子倆,笑道:“下雨了, 伯父乘我的車捎上一段吧,雨雖小,飲酒之後卻也是容易受寒的。”

秦忠霖有些受寵若驚,攙着自己喝暈乎了的老爹上了車, 回頭再準備喚妹妹一起,秦樂窈就已經含笑擺手道:“不用管我,你們去吧,我還有其他事, 就不與你們一道走了。”

蕭敬舟掀着車窗簾, 未做強求。

他眸光溫厚, 向秦樂窈道:“樂窈,珍重。”

秦樂窈淡笑揖手:“公子亦是。”

車馬緩緩從江晚樓門前走過,辘辘遠聽, 隐入煙雨之中。

秦樂窈目送着看了一會,感覺自己心口像是松下了些沉重的東西,她深吸一口氣, 朝身後的兩個護衛道:“辛苦二位大哥今日陪我游走這麽一趟了,咱們這就回去吧……”

話音未落, 秦樂窈掃眼在長街的另一頭,瞧見了騎在馬上的赫連煜。

許是隔得遠, 許是煙雨襯托,高大巍峨的男人在雨幕下瞧着竟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落寞感。

秦樂窈心虛,不知他是否有瞧見自己,又是否有看見剛才的蕭敬舟。

正當她猶豫着要不要喚他一聲的時候,赫連煜就拉了缰繩,調頭走遠了。

游船上,秦樂窈終究還是回的比赫連煜晚了一步,她在岸邊瞧見了他的馬,正拴在樹下避雨,見着她還打了個響鼻。

秦樂窈沒帶傘,身上被雨霧淋濕了,季風正好從船艙出來招呼了一聲:“姑娘回來了啊,怎麽淋着雨呢,快進來。你們倆怎麽當差的,不知道去弄把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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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樂窈解釋道:“不怪他們,是我自己瞧着雨勢還好,想着騎馬也快。”

她朝二層船艙看了一眼,見窗戶緊閉着,開口打探道:“季大哥,公子今日回來的早些,是事情辦的順利嗎?”

“有些眉目了,那州府原本還備了酒菜想留公子用膳,公子拒了,說還是回來吃。”季風瞧她肩膀上都是水,忍不住道:“早知姑娘沒帶傘,那時在那酒樓門口,該将傘留給您的,我們這一群大老爺們原本也不打傘。”

秦樂窈眉眼一動,也就是說當時的赫連煜确實是看到她了,還沒打招呼就撂下她自己走了。

也就是說,他多半也是瞧見蕭敬舟了。

秦樂窈心下暗自嘆了口倒黴氣,搖頭道:“不妨事,我上去換身衣裳就成。”

二層的主船艙門口有一條小走廊,上面蓋着頂,雨是下大了些,落在上面叮叮當的輕響,像小粒的翠玉珠子落在木板上。

大門緊閉着,秦樂窈在門口打了半天腹稿,真正擡手準備敲門的時候,動作又給止住了。

即便他們二人清清白白,但因着赫連煜的性子霸道強勢且占有欲極強,是以蕭敬舟這三個字對于他來說,就總像是有什麽特殊的禁忌,每每提起都會引得他倍感不快。

須得她自己首先言辭坦蕩,在他發火之前,解釋清楚原由。

赫連煜躺在軟榻上阖目養神,以他的耳力,早就知道秦樂窈在門口晃悠了,來來回回的在那踱步,聽得他越發的煩躁。

男人不耐睜眼,剛一張嘴,外面就傳來秦樂窈試探的聲音:“公子,你在裏面嗎。”

赫連煜臨到嘴邊上的呵斥又噎了回去,随即冷笑道:“我不在,你是不是還預備着神不知鬼不覺,出去見了人還能趕在我之前回來?你倒是好打算。”

盡管嗓音低沉冷峻,但整句話仍然顯得陰陽怪氣,聽着怒意比她預想的還要嚴重些。

秦樂窈抿着唇解釋道:“我是出去見父兄的,回端州這麽些日子了,昨日得知兄長放回了家,這才想着能趁着機會和父親見上一面。樂窈這兩年在上京一直未曾歸故裏,即便是萬家團圓的年節都未能陪在老父親身邊,實在于心有愧。”

赫連煜蹙眉陰沉道:“我說過不讓你回去見父親兄長?你少在這給我裝傻,我說的是蕭敬舟,你們一家人團聚是怎麽跟他扯上關系的,他也是你家裏人?”

“我要給你父兄做東,那是因着你的面子,你不樂意,背着我自個偷偷去了,現下成了一屋子四個人跟那姓蕭的把酒言歡了,哈,秦樂窈,你可真是好樣的。”

隔着一層門板,秦樂窈聽出了些咬牙切齒的意味來,她在門口嘆了口氣,低頭盯着自己的腳尖,感覺今日他這脾氣發的确實有些難搞。

幾個呼吸的安靜之後,門外傳來秦樂窈柔弱的聲音:“公子,我淋了雨,衣裳濕了,能先進去換件衣服嗎。”

初夏的雨帶着濃厚的潮氣,但确實是談不上一個冷字,秦樂窈腳尖慢慢踢着地板,頭疼得頹然,若是換個時間換個季節或許還能叫他心軟一番。

原本即便是叫他看見了也不打緊,但偏偏多了個蕭敬舟,以赫連煜的霸道性子,這事輕易是揭不過去了。

秦樂窈想了想,嘆了口氣道:“那我不惹公子嫌了,樂窈先告退。”

她無奈轉身,腳下還沒來得及挪動步子,便聽得後面大門嘩的一下被大力拉開,随即眼前一陣天旋地轉,就被赫連煜直接一把強扛上了身。

那慘遭牽累的兩扇門朝裏撞上門牆,反折回去又再被情緒中的男人給一掌拍上,他黑着臉大步将秦樂窈丢上軟榻,心頭怒意難消,就這麽居高臨下睨着她,冷冷道:“事情還沒交代清楚就想跑?”

“公子……”秦樂窈在榻上跪起上身伸手去環他的腰,又被赫連煜握住脖頸給壓着坐了回去,“老子在問你話,你今天若是不能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來,看我怎麽收拾你。”

他的大手握在她的頸子上,掌心指腹都是粗糙溫燙,不算用力,但再配上那副黑沉的面容,威脅性相當強。

秦樂窈無奈道:“可……我解釋也得你肯聽啊,事情就是我都已經回自家莊子裏了,結果正巧兄長和蕭公子今日有約。”

“那兩個護衛一整日都跟着我呢,若有半句虛言你盡管掐死我吧。”

赫連煜被她這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口氣給氣着了,質問道:“有約你就跟着一道去了?我說叫你家裏人出來一趟你就推三阻四玩小動作,換個人你倒是應承得挺快的?”

秦樂窈不明白怎麽秦忠霖那厮一下成了個香饽饽,這種請客吃飯的事情赫連煜也要跟人争個輸贏。

“公子,即便我現在沒有跟着你,那蕭公子于我也是再無任何的可能性,正是因着胸中坦蕩方才不去避諱反倒叫人平白覺得有什麽,上回在船上的時候我說得還不夠清楚明了嗎?”

“是啊,話都說到那個份上了,再見面還能若無其事的相談甚歡,說明情誼是真的匪淺,相互之間并不在乎言辭。”赫連煜那雙湛藍的眸子現在貼了瞳皮,顯得幽黑如墨,發起怒來眼睛裏像有深邃的風暴,能将人吞噬進去。

他咬着後槽牙凝視她:“我是不是該在你身上留下點什麽印記,才能叫你好好意識到,自己到底是誰的女人?”

秦樂窈原本也并非是個天生好脾氣的主,着急上火起來也忘了尊卑,語調高揚與他争辯:“可這世上的牽絆并不止兒男女私情這一種吧?”

“你與那小袁将軍不也是無妨言辭的摯友,蕭公子于我家有知遇之恩,這兩年前後都幫襯過不少,所以父兄敬重他,我也敬重他,但是這——”

“但是這……”

秦樂窈說到一半就想起了自己的處境來,她拿什麽身份跟赫連煜在這嚷嚷,是她越矩了。

這一瞬間,氣焰和情緒雙雙往下掉了一大截,她幾次三番的深呼吸,強壓住了自己的情緒,最後妥協道:“是,我現在受你庇護寄人籬下,非是什麽自由身,原是我忘了身份,做了讓公子不悅的事情。”

“是我錯了。”

“請公子寬宥。”

赫連煜沖上腦門的怒火被這峰回路轉的一下給愣住了,這一腔火吊在心口不上不下的,他幹巴巴解釋道:“我沒這個意思。”

但秦樂窈的狀态卻是已經完全沉落溫馴下去了,她垂着腦袋低着眉眼,不帶任何情緒地認真向他承諾:“若是公子不高興的話,我承諾日後若非得您允許,必不會再見蕭公子。”

赫連煜低頭瞧着她那被雨水打濕的頭頂,跪坐在軟榻上,好像收起了渾身的刺,只剩下臣服。

他心裏一下像被塞進了一大團棉花,頂在裏面又酸又脹,很不是滋味。

“你……你幹什麽,剛才不是還很理直氣壯的……”

赫連煜瞧着她說不出話來,自己也搞不明白他這喜怒無常的究竟是想要幹什麽了,要的明明不就是她不再去見那勞什子蕭敬舟嗎?

現在她親口說出來了,他該舒坦了才是。

但是怎麽反倒越發憋得慌。

男人蹙眉愣在那,正當此時,秦樂窈往下埋着臉,輕輕往下巴上擦拭了下。

這一下直接讓赫連煜心裏堵着的棉花立刻變成了針,所有其他思緒全沒了,只知道被紮得心肝脾肺一起疼。

他忙不疊蹲下來,緊張地捧起她的頰側想看看是不是哭了,一邊笨拙解釋道:“沒怪你,不是這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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