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山中熱泉

第68章 山中熱泉

秦樂窈反應快, 猛地一甩缰繩就跑,那斜雲松整棵的從上面墜下來,刮落了大片的繼續和山石, 帶起來的動靜絕不比剛下下面的小。

“秦樂窈!!”赫連煜看得心驚肉跳,策馬往她的方向狂奔而去。

秦樂窈有膽子敢在這種惡劣的風雪天上山下山地跑,所倚仗的機變能力和保命的本事還是相當不錯的,她咬着牙往上跑, 縮着脖子躲過彈飛的雪塊和山石,一路驚險,聽着下方接連不斷的雪流刮擦的聲音,似巨獸低吟。

她以最快的速度沖上了高地, 喘着粗氣,心有餘悸地瞧着下面狼藉混亂的一片污雪和斷木,已經都将山路給徹底堵死了。

秦樂窈能聽見自己擂鼓一樣的心跳聲,她咽了口冰涼的唾沫, 抹了把臉上沾到的冰雪, 尚且還驚魂未定在着, 生怕這山路上的動靜引起連鎖反應,也不敢輕舉妄動。

“窈窈!”赫連煜終于是策馬趕至,二人之間隔着一段約莫七八尺高的坡子, 男人急促的呼吸在雪夜中變成了大簇的白煙,“別怕,就在那別動, 我來找你。”

天色已經不怎麽能看見路了,光線一暗, 這刮着北風的山林就顯得格外陰森。

赫連煜從坡道繞上來之後喘着粗氣靠近她,“怎麽樣, 傷着哪裏沒有?”

兩匹馬兒貼在一起,這種暴雪的惡劣天氣,即便是再焦心也要先轉去安全的地方才能檢查,赫連煜分辨了一番方向,帶着她道:“跟我走,先找個地方避風。”

夜幕降臨,山路被方才的那一番陣仗給堵住了不少,能見度太低,赫連煜只能帶着她往上走,循着自己記憶的位置,找進了一處迂回的山洞。

肆虐的北風在外面咆哮着,像猙獰的野獸。

山洞裏漆黑一片,盡管陰冷,但能擋住外面那凜冽寒風已是天好的地方了。

“雪太大了,先将就着找個能過夜的地方避一避。”赫連煜點了個火把,在前面開路,帶着她往裏面走,“這裏的山洞有好幾個都是通的,以前大靈山還是皇家圍獵場的時候,我跟老二他們經常在這追鹿,随便紮進一個都能通好遠。”

馬蹄聲清脆,在洞中回蕩着,秦樂窈渾渾噩噩的,跟着他往裏走了沒多遠,赫連煜便借着火光分辨出了地貌,男人下馬将火把插在了地方,“運氣不錯,這地方我來過,地勢高,上面能通到山腰去。就這吧,現在外面是什麽都看不清了,安心休息一晚上吧,明日再走。”

洞中纏繞生長的野藤蔓已經在冬日裏僵死成了枯枝,赫連煜揮刀斬了些許,生了個篝火。

終于是暫時有了個能安定下來的地方,赫連煜坐在她身邊,拍掉手上沾到的灰塵,這才趕緊扳過她的肩膀,詢問道:“剛才有沒有哪裏受傷了?我看看。”

“沒有。”秦樂窈搖頭。

“确定?傷着哪了要說出來,那麽大的動靜,萬一砸着碰着了不會是小事,不要逞強。”

秦樂窈蹲坐在篝火邊上,慢慢烤着凍僵了的雙手,此時此刻才覺得魂終于回到了自己身上,她又動了下自己身上的幾個關節查探,确定道:“真沒事。”

“那就好。”赫連煜瞧着她被吹紅了的小臉,将指背往她臉頰上貼着取暖,一邊問道:“怎麽突然會到大營這邊來呢?你的莊子不是在靠北坡的那邊。”

秦樂窈抱着自己的膝蓋,悶聲道:“雪太大了,路堵住了,就繞了一下。”

“這麽大的雪,你這些天都還在一直每天往返地跑?”赫連煜蹙起眉來。

她警覺地偷掃了他一眼,趕緊堵住了他的下一句話:“是太冷了,想着今天把事解決了,明日便不用出城了,歇幾天。”

赫連煜盯着她沒作聲,他算是發現了,秦樂窈這個人,賺錢歸賺錢,但也并非是像別的商販那樣真的財迷,她似乎更享受的是這個忙碌的過程,樂在其中。

所以明明他手一揮就是大筆的真金白銀相贈,她卻是看都不看一眼,就非要守着自己營生,成就自己的價值。

赫連煜無奈道:“秦老板,你這一天天的比我這做将軍的還要事忙,養那麽多手下是幹什麽吃的,事事都要你這掌櫃的親歷親為。”

秦樂窈心想誰讓你不由分說把端州的産業給挖過來了,兼并分配還要重新建立一套運營的模式,她多仔細才穩住沒崩盤。

外面風大雪大,二人一夜無話,就這麽和衣而眠對付了一宿。

秦樂窈素來瞌睡大,一般不輕易叫人吵醒,但這山洞靠着委實太不舒服,第二日清早赫連煜起身出去查看情況的時候,她就跟着醒了過來。

“雪好像比昨天小了。”秦樂窈湊在他旁邊,探頭往外瞧了一眼,“路也能看清了,直接走吧?”

赫連煜:“嗯,我去牽馬。”

大靈山是坐落在皇城京郊最大的一座山脈,上山下山除了正經修繕過的那幾條大路之外,其他的小路大多荒野,尤其現在冬日,漫山遍野都是一片白茫,即便是白日裏,也不大好走。

赫連煜常年在外行軍打仗,秦樂窈早年也是吃苦過來的,這種山路甚至比他走得還要多,二人很快找到了昨天晚上下山的那條路上,卻是發現一晚上的風雪過去,東倒西歪的林木和廢雪已經将路給堵死了。

“怎麽辦,往山上繞一繞?”秦樂窈拉着缰繩問他。

赫連煜道:“依着這個情況,怕是別處的路況也不會好太多,風太大了,你先回山洞裏再躲一會,我去轉一圈看看情況再說。”

雪花跟柳絮似的簌簌往下掉,秦樂窈卻是不願意在裏面幹等着,搖頭道:“我跟你一起去吧,分開找快一些。”

赫連煜輕笑一聲拉住她準備調轉的缰繩拽了一把,“我是你男人,這荒山野嶺的,探路這種事當然是讓男人去,跑丢了我還得去找你,聽話,回去等我,很快的。”

“跑不丢,我方向感很好的。”秦樂窈仍是不樂意,“你去前面吧,我往南坡找。”

她說完便自己打馬跑了,赫連煜沒辦法也只好由着她去,高聲叮囑了一句:“別跑野路。”

“知道。”

二人就這麽圍着山路轉了一圈,最後不過半個時辰的功夫之後,居然是又碰上了對方。

秦樂窈最擔心的情況還是發生了,大雪封山,把他們二人給困在這山溝裏面了。

“現在怎麽辦。”她有點疲倦地問他,昨日晚上就因為着急趕天光回城,原本就沒來得及吃晚飯,現在又這麽凍了一宿,體力已然有些跟不過來了。

“沒事,這裏離軍營不遠,他們會來找我的。”赫連煜嗓音寬慰着說道,“但是這天寒地凍的不能幹等,我留些記號下來,然後我們沿着之前的山洞往山上走,運氣好能通到熱泉去,可以暫時修養一番。”

眼下已然沒有了別的辦法,秦樂窈點頭應道:“好。”

大靈山上的熱泉源頭在南坡的山腰上,那些山窟山洞迂回百轉,也得虧是赫連煜對這一帶的路線熟悉,才兜兜轉轉帶着她找到了地方。

“這些熱泉露天的地方少,大部分都在洞裏,暖和,但待久了也蒸得慌,這種半敞的山穴正好。”赫連煜将馬放開自己去吃草,這熱泉周圍潮濕溫熱,即便是冬日裏,附近的泥壤中也冒了一層尖尖的青草茬子。

秦樂窈對環境沒什麽太大要求,四周環顧了眼,還沒來得及說話,肚子裏就先咕咕叫了一聲。

“餓了?”赫連煜耳力好,朝她看了一眼。

“……你不餓嗎。”秦樂窈坦誠道。

男人點着頭輕笑了一聲,“雪地裏好掏兔子洞,等我一會,很快。”

赫連煜的手腳很快,回來的時候手裏提着兩只已經剝了皮的野兔,膘肥體壯的,一看就很多油。

男人站在熱泉池子邊上,瞧着前面不遠處野樹下提着裙子一腳蹬上樹幹的女人,微妙地揚眉問道:“你在幹什麽?”

秦樂窈這一腳将樹梢上的落雪踢的簌簌往下掉,她着急跑開,沒想到赫連煜真就回來的這麽快,稍有些窘迫,“我剛發現這樹上長的是青芍子,碾成粉是鹹味的,我想着你抓兔子去了,還是得要調味吧。”

“所以你準備這麽徒腳把它蹬下來?”赫連煜忍俊不禁,将兔子放在草垛上,抱臂慢慢走到她跟前去,往樹上瞧了眼,那露出來的一串串幹癟的果實确實是青芍子。

剛才那舉止到底不雅,秦樂窈原本這些日子一直都沒給過他什麽好臉色,但這會兒尴尬着,手心輕輕往氅衣上搓了一下,道:“沒有啊,我本來想爬樹來着,先把雪蹬了,不然滑腳。”

赫連煜徹底笑開了,他咧着唇角,笑意在這冰天雪地裏看着生動極了,調笑着道:“怎麽能讓我的将軍夫人大雪天的爬樹呢。”

秦樂窈道:“那你來?”

“這麽點高度,用不着爬樹,來。”赫連煜興味地瞧着她,然後直接蹲了下來将她往肩上一扛,就這麽将整個人給舉了起來,“夠高嗎?”

“夠了。”秦樂窈一手扶着他的肩膀,一手揚起去絞那枝條。

這場景和那天晚上被他抱出主宅要摘臘梅花時候如出一轍,秦樂窈單手不太好使勁,帶了四五下都沒能扯下來,赫連煜輕輕拍了下她的手,溫聲道:“沒事,你松開,我抱着你不會摔的,慢慢來,不急。”

她的腰臀被他單臂環抱着,另一只大手則擱在大腿上,秦樂窈想着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離開,便多摘了些,三四串抱在懷裏,足夠吃上好幾天的了。

青芍子的果實一串上面密密麻麻結得跟葡萄似的,但只有小指甲蓋大小,幹癟沒有水分,表皮摸着澀手,搓開來裏面是乳白色的,在石頭上磨一磨就能成粉狀。

赫連煜拿匕首将枝條削尖,再将兔子解個刀的功夫,再回頭一看,發現秦樂窈已經磨完了半串果子不說,連火都給生好了。

她不去刻意維持自己的表情的時候,天生的就是一副冷臉,像那雪山上戴帶着刺的沙棘雪蓮,看着不好接近。

秦樂窈在粗樹枝裏挖了個洞,用來裝磨耗的青芍子粉,另一手還能利落地往火堆裏添柴,有條不紊的,還很熟練,一看就是在野外生活過。

“你會這麽多東西,是因為小時候家裏的兄長不頂事?”赫連煜忽然琢磨着問她。

“嗯?”秦樂窈擡頭時候止住動作愣了一下,回答道:“不是,我嫌他手腳慢了。”

赫連煜将處理好的兔肉串起後拿了過來,肥瘦相連的肉塊沒多久就烤出了一層油,男人撚了青芍子粉撒上去,很快就出了香味。

青芍子的鹹味有限,比不得正經鹽巴,但在現在這種條件下已然是相當不錯了,況且秦樂窈也是真餓了,一個人吃了有大半只兔子。

肚子填飽之後,那種饑寒交迫的感覺終于是被趕走了,秦樂窈靠在石頭邊上休息了一會,沒多久就覺得腦子有點犯迷糊,昏昏沉沉的,不是想睡覺,倒像是要傷寒的前兆。

她警醒地咽了下喉嚨,果然就是有些異物感。

秦樂窈有很多年沒有生過病了,但昨天那天寒地凍的吹了那麽久的冷風,再加上一場驚吓,又在山洞裏睡了一宿,此時心裏那股勁松懈下來,傷個寒也屬實太正常。

就在此時,赫連煜的大手往她額頭探了一下,秦樂窈定住不動,不解瞧了他一眼。

“臉紅成這樣,是不是不舒服?”赫連煜問道。

“沒有、阿嚏——”秦樂窈一個噴嚏打出來,自己都沉默了:“……”

赫連煜将她拉了起來,“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出去,這山裏沒有藥,發熱就麻煩了,去泡個熱泉,發身汗,壓一壓。”

秦樂窈被他帶進了洞穴裏,洞口上冷暖交替冒着大量氤氲的熱氣,真正進到裏面去之後溫度升高,煙霧反倒沒那麽遮蔽視線了。

她漠然地冷眼瞧他,男人的那麽點殷勤的旖旎心思,她怎麽不懂。

赫連煜解了她的氅衣仍在溫燙幹燥的山石上,一件一件地将她的衣服脫去,一邊問道:“冷不冷?應該還好吧,這裏面也沒風,一會下水就好了。”

秦樂窈沒接話。這才裝了幾天,就原形畢露了,等一會就演一出情難自抑,先親再抱,半推半就着違背諾言,順理成章。

她也不制止,就這麽面無表情的,安靜的,任他一層層把自己脫了個幹淨。

“後背都是濕的,怎麽不吱聲?你昨天就這樣睡了一夜?”赫連煜脫到裏衣的時候探了一把,發覺她從脖子往下一大片都是半幹不濕的,像是領子灌了雪,又化了,就這麽貼在了身上。

“那怪不得你會頭暈,快下水去受點暖和。”

“不下水。”她拿胳膊擋開了赫連煜摟着自己的那條手臂。

“怎麽了?”赫連煜驀的一下被她擋開,有些悵然若失。

“我不想在水裏。”秦樂窈身無寸縷,不遮不避,就這麽站在他身前,冷眼對視着,“你要做的話,就在這吧。”

秦樂窈從小生活的環境中有太多逆境,這也造就了她一副有着極強韌勁的性子,那天晚上的崩潰情緒已經過去了,那一瞬間的天崩地裂熬過去了,她便又有了足夠的力氣去茍活着。

“幹什麽扮出這副表情來。”秦樂窈平靜地道:“這不是你所預期的嗎,我原本也沒有将你嘴邊的一句戲言當真。”

赫連煜覺得心裏漏了一塊,在灌風進來,空落落的。

男人喉間發疼,解釋了一句:“不是想睡你。”

“不用解釋。”秦樂窈不想再跟他多一句廢話,淡聲道:“要做就快點,不怎麽暖和,不做我就穿衣服了。”

赫連煜喉嚨裏像是紮進了一根刺,紮得血淋淋的生疼不已,完全發不出任何聲音來。

因為被誤解,那雙湛藍色的眸子難得露出了些委屈不平的意思來,他盯着她,胸口裏像有只無形的手,把他攥得緊緊的。男人沉默着慢慢将石頭上的衣服又撿了起來。

赫連煜将那件石青色的梨花肚兜攥在手裏,捏了又捏,最終還是丢了回去,轉身一把将秦樂窈打橫抱了起來,快步往熱泉池子邊上走去。

秦樂窈壓根就沒掙紮,一聲淺淡的冷哼傳進了男人耳朵裏,便又把他喉嚨裏的那根針往肉裏生生推了幾分,好像能直接紮進心髒裏去。

他一聲不吭,面無表情地将她放進了溫燙的水池裏,然後終于找回了自己幹澀的嗓音:“你要是真病了,山裏沒有藥,難受起來一點辦法都沒有。”

熱水包裹着身軀,秦樂窈的四肢百骸仿佛都蘇醒了過來。

赫連煜垂着眸子,仍然還是想解釋,“不管你信不信,我沒有想趁機要你的意思,既然答應了不會再勉強你,那除非你自己說願意。”

二人之間原本僵硬的氣氛,才剛剛借着這突發的危急情況稍稍緩解一二,現在一下子又被打回了原形。

他聲音顯得有些沉重,一邊說着,一邊慢慢将熱水往她露在外面的肩頭澆了些。

然後濕漉的大手捉在她的下巴上,赫連煜探頭過去在秦樂窈唇瓣上不輕不重地親了一口,也沒深入,只這麽僅僅相貼了一小會。

再把人松開的時候,他的神情也恢複了正常,往她頭上揉了一把,溫聲道:“你先泡着。”然後便轉身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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