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沉香】3

【沉香】3

很快，衆人正式進入了星鬥大森林。

位于鬥羅大陸的魂獸森林都是得天獨厚的存在，或者說，相較于平原來說，森林就是魂獸生存的天然保護所，是人類完全無法融入生活的地方。

所以即使是外圍，也是郁郁蔥蔥的，白沉香說的在外圍采藥，大抵就是這裏了。

但是史萊克一行人的目的絕不是這裏，而是要去更深的地方，直到遇見了合适的千年魂獸為止。

進入森林之後，趙無極道：“你們給我聽清楚了，星鬥大森林可不是國家圈養魔獸的那種地方，這裏面的魔獸都極為危險，你們随時都有可能面臨千年，甚至萬年級別的魔獸攻擊。因此，在進入森林之後，你們誰也不要離開我身體二十米以上。寧雙、奧斯卡、白沉香，你們三個更要貼身跟着我。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輕易攻擊魂獸，聽明白了麽？”

他會這麽說也不是沒有道理的，畢竟表面上寧雙和奧斯卡一樣是輔助系，是缺乏自保能力的。而白沉香實在是級別太低了，況且又不是自己學院的學生，到時候出了什麽事很難給她的家人交代。

而這個時候，八個人就分出親疏來了。

戴沐白在前面開路，唐三跟在他後面，小舞牽着他蹦蹦跳跳的最是興奮。朱竹清和馬紅俊一左一右位于唐三身後半步，也是共同護着身後的奧斯卡三人。而最後面遠遠墜了五六米的是趙無極，他既想讓孩子們好好鍛煉一次，也想不出差錯的保護好衆人。

寧榮榮仔細聽着白沉香一路指給她看的植物，那些沒有魂力波動的植物在周圍灌木的掩護下，也生長得十分的蔥郁。而素來不被人注意的它們，實際上對人體也有着不小的好處。

“天啊，這些你都是在哪裏學來的？”

白沉香指了指自己的腦袋：“當然是看書，加上也一直有看病人，我們純敏系的別的不行，比速度還沒怕過誰，這點也幫了我不小的忙吶。”

正說着，前面的人突然不走了。兩人往前面看去，原來是最前面的戴沐白撥開草叢，一群二三十只齧齒鼬攔在路中間。戴沐白估計是想殺了這一群好開路，但是唐三阻止了他，整個隊伍由此停了下來。

唐三向側面指了指，戴沐白心領神會，朝着側方繼續斬開荊棘，幫助大家前行。

一邊向前走，戴沐白一邊低聲問唐三，道：“我們為什麽要繞着走，剛才那些齧齒鼬不強，殺了就是了。”

唐三微笑道：“它們對我們又沒有威脅，何必下殺手。要是所有魂師都這樣的話，多年以後，這森林中還能有魂獸麽？更何況，我的老師說過，在野生魂獸森林之中，就算遇到了低等魂獸也不能掉以輕心，因為一旦和它們發生戰鬥，血腥味兒和聲響很有可能将強大的魂獸引來。我們還是小心一點的好。”

戴沐白心悅誠服的道：“你的老師一定是一位非常強大的長者。這都是寶貴的經驗。”

“噗嗤！”

白沉香沒忍住笑出了聲。

她這一笑，隊伍就又停了下來，唐三敏銳的感覺到她怕是在笑自己，便溫聲問道：“白姑娘，有什麽好笑的事嗎？”

白沉香沒想到自己笑被人抓包了，一時間有些窘迫，道：“沒什麽沒什麽。”

唐三也不勉強，只得繼續走。

而一旁的寧榮榮卻忍不住壓低了聲音問：“怎麽了，你在笑什麽？”

奧斯卡走的最近，于是也豎起耳朵打算好好聽聽。

白沉香側過腦袋，同樣小聲說：“剛才不殺齧齒鼬的原因，我覺得有點奇怪。”

寧榮榮卻沒覺得有哪裏奇怪，便道：“不是說得很對嗎？”

奧斯卡也暗暗點頭——剛才那話确實沒問題啊，為了後人還有魂獸可以獵取，這些幼小的年份小的魂獸，自然不是全殺了嘛。

白沉香搖了搖頭，道：“那我不說別的，就只論齧齒鼬——你知道齧齒鼬有多能生嗎？”

寧榮榮當然不知道這個，卻也更好奇為什麽會扯到這上面來，便搖了搖頭。

白沉香便道：“齧齒鼬出生一年半就可以進入繁殖期，并且持續終生。一年一般生兩到三胎，一胎能有十四五六個。”

寧榮榮：“！這麽能生嗎！？”

奧斯卡：“！”這你都知道？！

白沉香接着說：“剛才那一群基本都是十年魂獸，按照繁殖年限來算，光那一群就已經給這個森林帶來了少說兩千只以上的不足十年的齧齒鼬。那就算是把這二十多只全殺了，又能有什麽影響呢？”

寧榮榮忍不住想了想那兩千多只齧齒鼬的場景，渾身就是一個激靈。

寧采采無助的抱住自己脆弱的靈魂：【果然不愧是你啊沉姐姐_(:з」∠)_。】

這還沒完。

白沉香又接着說：“那你知道為什麽齧齒鼬會這麽能生嗎？又或者，既然齧齒鼬這麽能生，為什麽它們還沒有把星鬥大森林淹沒了呢？”

寧榮榮猜測道：“因為它們的弱小？”

白沉香贊許的點頭：“沒錯。大自然是很神奇的，所有生物能和諧的生存在一個世界上，必然是相互之間存在制約也存在着希望的。齧齒鼬實在是太過于弱小了，哪怕是一群十年的、體積不算小的齧齒鼬，一個大魂師也足以滅殺，那就更別提那些才剛剛出生沒多久的了。為了不讓自己的族群消失在這個世界上，齧齒鼬只能進化出超強的繁殖能力——一窩十五個，一年兩窩就是三十個，就算遭遇了滅頂之災，它總也要成功逃脫三只吧，有這三只在，這個族群就消失不了。”

這種繁殖能力确實稱得上可怕，大自然也确實殊為神奇。

因為齧齒鼬的弱小，所以它們進化出了超強的繁殖力。而也是因為它們的弱小，這種可怕的繁殖力才沒有影響到魂獸森林的其他生物。

平衡。

這兩個字是大自然教會給它的諸多孩子的，第一個道理。

“那照你這麽說，那些齧齒鼬就該殺？”

這是小舞的聲音。

白沉香擡頭望過去，見對方臉色難看的盯着自己，不免有些些尴尬。

原來她們自以為聲音壓的夠低了，但實則在場的都是大魂師和魂尊，這點聲音聽得是清清楚楚。

在人家背後議論，這怎能讓人不尴尬。

白沉香摸了摸鼻子，道：“我沒有這麽說——”

“那你是什麽意思？”

小舞這氣急的樣子有些奇怪，衆人忍不住看了一眼又一眼。

白沉香卻淡定了下來，道：“我只是覺得【為了晚輩的可生資源】這個原因有些奇怪罷了。至于殺不殺齧齒鼬——我當然是選擇不殺了，畢竟上天有好生之德，我殺它們無用，又為什麽要殺它們？”

這也有道理。

這種時候，即沒人想吃齧齒鼬，也沒人需要這一群十年的魂環，殺了它們沒有作用，那自然不需要殺。

唐三解釋道：“其實剛才不起沖突也不全是因為這個，主要是怕打鬥引起的聲響和血腥味，引來其他強大的魂獸。”

白沉香的鳳眼是十足的顧盼生輝的，盯着一個人的時候可鋒銳也可嬌俏。她心裏對唐三十足的警惕，于是眼神下意識的有些鋒銳，氣勢一下子就起來了，道：“這不正是這一行的目的嗎？”

史萊克衆人：“？”

白沉香笑了笑，道：“衆所周知的，在星鬥大森林最外圍的邊界，基本上是不會出現什麽強大魂獸的，能遇見百年的都少。而千年的魂獸更是幾乎一個也沒有。然而此行的目的，難道不正是一只千年的魂獸嗎？如果能引來這麽一只，那不是正好嗎？尤其這又是外圍，吸引來的魂獸必然數量少，實力也不算強大，此處視野也算開闊，既方便你們戰鬥，又方便大家撤離。”

唐三：“！”草率了！

朱竹清冷冷的說：“那如果吸引來了萬年的魂獸呢？如果不止一只呢？”

白沉香失笑，篤定的說：“不可能的。”

戴沐白忍不住問道：“怎麽不可能？”

白沉香微微嘆了一口氣，道：“星鬥大森林已經存在少說二十萬年了吧，這麽久遠的歲月它都還存在着，其內部必然是有自己的規則的呀。萬年的魂獸怎麽可能為了二十多只十年的齧齒鼬就跑出來呢？即使是覓食，它們也不會想要這魂力波動小得可憐的食物。如果是尋仇，那就更不可能了，能夠激發高年限魂獸恨意和戰意的，一定是人類的血腥味，而不是低等級魂獸的血腥味。”

頓了頓，她反問道：“怎麽，你們該不會以為，獵殺魂獸的只有人類吧？或者說，只有魂師？”

那當然不是。

這是衆人心裏下意識的答案，那既然不是這個，又到底是什麽？這一時半會兒還真想不到。

白沉香也沒賣關子，略微有幾分諷刺的道：“整個大陸的魂師才有多少個，人類能修煉才發現幾千年？在那之前，森林裏的魂獸該不會是相親相愛的一家人吧？怎麽那些魂獸都是喝露水存活的嗎？尤其是活得越久的魂獸，比如千年萬年甚至十萬年的，難道在它們漫長的禽獸生涯裏，它們一只魂獸都沒有殺過嗎？就像獅子吃羊、狐貍食兔一般，魂獸分了族群自然就存在食物鏈，在這條食物鏈面前，魂師只是不足為奇的渺小一點罷了。”

最後，她下結論似的說：“所以啊，人類不要太把自己當回事了，都是大自然的孩子，人類也沒有被賦予萬物主宰的地位啦。”

這一刻的白沉香，仿佛渾身都沐浴着神聖的光輝一般，平和又寧靜。

早在她說起魂獸之間也存在相互殘殺的時候，小舞就已經低下了高傲的頭顱，那些氣憤已經被羞愧取代，喉間的質問也被吞了下去。

是啊，在她漫長的十萬餘年的歲月裏，她真的沒有殺過任何魂獸嗎？胡蘿蔔真的可以完全提供她成長的養分嗎？

即使她沒有殺過魂獸是因為她吃素，可作為一只柔骨兔，難道這森林裏就沒有以她為食的生物嗎？她就沒有為了活下去而與其他魂獸發生過搏鬥嗎？

或許她被她媽媽和大明二明保護的很好，但是她不谙世事，難道就可以否認媽媽和大明二明曾經也是歷盡艱辛，才能相互扶持着存活十萬年，成為這星鬥大森林的無冕之王嗎？

既然是歷盡了艱辛的，又怎麽可能沒有發生過命案。

在她為了人類對魂獸的殺害而感到憤憤不平的時候，怎麽就忽視了其實魂獸之間的自相殘殺，是比魂師的殺戮更可怕的存在呢？

戴沐白臉色難看的說：“你是在嘲諷我？”

白沉香剛才是對唐三說出來的理由逐個擊破了，并且讓人無法反駁，那這輕蔑的态度，難道不是剛好與他剛才對此奉為圭臬的表現形成對比嗎？

這不是嘲諷又是什麽？

最開始的那一聲笑，其實是在嘲諷他戴沐白對吧？！

察覺到這一點的戴沐白如何能忍？他打不過寧雙，難道還打不過這個十八級的純敏系嗎？

白沉香也不想解釋，唇角微微一勾。

這意思已經非常明顯了——你自己犯蠢，還不許別人嘲笑你了？

戴沐白虎掌握緊，正踏出了半步，卻看見寧雙伸手把白沉香攬到了身後，他一下子就頓住了。

他是打得過白沉香，但是白沉香卻是寧雙帶來的人，而那附骨寒涼的感受猶在昨日，他便不敢再動手。

寧榮榮盯着戴沐白，眼神裏滿滿的是警告，仿佛在說——你敢動她一下，我讓你走不出這個森林！

戴沐白沒有辦法，只好裝做一切無事發生的樣子，轉身道：“都說清楚了，我們繼續吧。”

“可是，它們是為了生存。”

小舞的聲音有些低落，卻又仿佛垂死掙紮一般：“而人類是為了增強實力，不是嗎？”

白沉香唔了一聲，道：“可是我們也吃魂獸啊。另外，為了食物而殺戮，那就只是吃一頓而已。可是做魂環的話，那可是一輩子哦，怎麽想都感覺是後面更劃得來啊。”

小舞：“……”行，算你厲害_(:з」∠)_。

寧榮榮忍笑忍得辛苦——白氏洗腦大法，果然名不虛傳。

寧氏姐妹的能言善辯，某種程度上來說，算是白沉香一手調.教出來的呢。

白沉香仿佛是突發奇想一樣，問道：“小舞，我問你哈，你的第一二個魂環是多少年的？”

小舞有一瞬間的驚慌，勉強說：“呃，啊，是和小三差不多的。”

白沉香哦了一下，轉而問唐三：“那唐三，你的第一魂環是多少年的？”

唐三沒有一絲遲鈍，道：“422年的。”

白沉香假做好奇的問：“那150年的魂環你會想要嗎？”

唐三斷然道“自然不會要，老師說過那品質實在是太低了。”

白沉香眯着眼睛一笑，像得了逞的狐貍，道：“那你能活到150歲嗎？”

唐三動作一頓：“……”

這很難說。

現在的人類能活到70歲，就算長壽了，魂師的話，一般是級別越高，壽命越長，但即使是封號鬥羅，能活到150歲的也十分少見。

可是，活不到150歲的人類，卻看不起活了150年的魂獸，這難道不諷刺嗎？

白沉香接着道：“魂獸啊，已經比人類強很多了——它們是如果有機會活下去的話，壽命十萬年封頂。十萬年啊，足以見證無數次滄海桑田吧。那其實我覺得啊，活個百十來年，就算夠本了，可是這對于人類來說，卻如同天塹。魂獸這麽得天獨厚，怎麽小舞你卻反而心疼魂獸更多呢？”

這話有些挑釁的意思，弄得寧榮榮有些詫異的在白沉香和臉色發白的小舞之間來回看。

這是怎麽了？

白沉香從前并不是這樣富有攻擊性的啊，怎麽遇到了史萊克衆人，就變成了這樣的惹不得的小辣椒呢？

小舞心裏發慌，她有心解釋，卻是張口結舌，說不出一句話來。

她就是一只活了十萬年的魂獸啊，她……她壽命那麽長，真的還不夠本嗎？

她化人的時候，媽媽告訴她，它們十萬年魂獸只有變成人，才有機會成神，才有機會永遠的活下去。

所以人類的得天獨厚在魂獸世界裏其實是大家默認為規定的，她也從來沒想過這些——魂獸和人類，真的是人類更得天地鐘愛嗎？

可是真的要追求壽命的話，十萬年其實也幾乎算是無限長了吧。

而且注意，可不是只有特殊的魂獸才能活到十萬年，而是所有的魂獸都可以活到十萬年！只要它們不被殺戮，那就可以近乎無限的活下去！

小舞眼珠悄然泛起猩紅——這個人類女孩，不是善類！她為什麽可以這麽敏銳！

寧榮榮假裝沒有看出來白沉香的不對和小舞的敵視，打趣一樣的說：“那沉姐，你想活到多少歲？”

白沉香所有的鋒芒一瞬間收了回去，帶上了兩分天真，說：“我啊，九十多歲頂天了吧，從別人的曾孫女，活到有自己的曾孫女，再不能繼續了。”

這倒是沒想到的——誰不希望長長久久地活下去呢？

九十多歲，聽起來很長。

但是白沉香是個魂師啊，又熱愛醫術，怎麽看都是長命百歲的樣子吧？

似乎是看懂了寧榮榮的疑惑，白沉香笑着說：“我有親人呀，我之至親，三代而止。也就是祖父一輩，父母一輩，我的子女，我的孫輩。再往下一代數，我對他們沒什麽感情，他們對我同樣陌生，或許支撐下去的就只有家族了——可是，未來總是年輕人的，我守在那裏也沒什麽用，那時候我的至親或許也去了，我的朋友或許也去了，天地間就剩我一個人了，我還賴着不走做什麽？”

寧榮榮忍不住問：“那如果你的至親和朋友都活着呢？”

白沉香噗嗤一笑：“怎麽可能，人類又不是魂獸，輕而易舉就能活到百年千年萬年，輕而易舉就能看見自己的子孫萬代。”

十萬年魂獸小舞：“……”我敲你媽。

奧斯卡實在憋不住了，湊過來說：“白沉香，你是真的活得通透，太強了。”

白沉香微微一笑，沒有說話。

那肯定。

你不知道我活了多少趟了。

這樣想着，白沉香的視線再一次放在了唐三的背影上——真是有勞你了，讓我在這個世界猶如困獸一般輪回了那麽多次。

旁邊寧榮榮又叫了她一聲，她的神色便溫柔了下來。

寧雙呵，你可是我唯一的希望了，可千萬不要讓我失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