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調度室
調度室
上方沒有那種紅光了,繼尋能看扶梯上方蒼白潔淨的LED燈。
但等他升到一半後,前方的視野卻是淡紅色的,那不是紅光照出來的效果,而是整個地板、牆壁、天花板,都被一片光滑的粘膜覆蓋着。
“……”
繼尋暗自罵了聲,他一下就不想上去了,但他現在坐的是扶手梯,扶手梯還在運行。
他就那麽避無可避地被送到了入口處,也終于明白剛才任隊拍的那張照片是什麽了。這裏只是保持着地鐵站外形的一處巢穴罷了,肉色的絲狀物從天花板上垂下來,遮擋了原本就暗淡的光線。
繼尋掏出槍,雙手握好,槍口垂向地面,他避開那些遮擋物,往地鐵站的車站控制室走去。
眼前是漸趨暗沉下去的光線,地下一層只有扶梯上來的位置有光,整個樓層有種冰冷的靜,是那種身處異度空間時外物無法企及的蒼涼寂靜。在那片寂靜中,還有一段一段的金屬摩擦聲,聽得人心裏發毛。
繼尋做了好幾個深呼吸,直到鼻腔裏溢滿新鮮血肉并不好聞的氣味,他才皺起眉頭,停住了腳步。前方肯定有什麽,他站在原地遲疑着。
偌大的空間裏只有自己一個人,這給人造成了無形的壓力。
耳麥一直開着,十六組卻沒有再出聲,繼尋不确定自己走的路是否正确,也不确定對面的人是否和自己身處同一個空間。
平臺往上,正對着樓梯的是一部直升梯。直升梯還在運行,是整個空間裏聲響的來源,繼尋側耳聽着,腦海裏浮現出想象的場景——
門開了,什麽東西出來了,門又合上了;電梯往上,停住,打開,關上,電梯又來了。
過快的心跳被幾個深呼吸平息下去,繼尋停了一會兒,還是決定上前查看。
一步,兩步……當他靠近電梯所在的那個平臺時,耳麥裏傳來了嗞嗞的電流聲。
十六組嗎?繼尋仔細分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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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聽那聲音很稚嫩,對他說:“不要過去。”
繼尋愣了下,他停下腳步,沒有回答。
不知為何,他感覺自己的視覺和聽覺像是兩個世界,一個危險,一個安全。
電梯門還在開合,金屬摩擦的聲音在一片空曠中變得越發明顯。離得近了,還能聽到那些模糊沉悶的聲響,像是有什麽東西滾下來,沒有太大彈性,落到地面上就不動了。
繼尋停了一會兒,見耳麥裏沒有再出聲了,便繼續往那個方向走去。
電梯又送了一批來,這次繼尋看到了。
眼前是灰白的色調,他看到了赤.裸的身體,裹挾着濕漉漉滑膩的粘液,像是從母親身上剛生下來的嬰兒一樣,但那是成年人的模樣。一具、兩具、三具……之後便是堆起的支離破碎的一大片。
繼尋的第一反應是這是人體,就像他會想到嬰兒一樣,他完全不覺得這會是死屍,這些肢體在他眼中是鮮活的,只是沒有臉。
他下意識盯着瞧,心髒撲通撲通直跳。他的腦海裏又浮現出剛剛剝好的新鮮的牛蛙。淡粉色的肉,光滑平整,腦袋被切去了,肢體卻還最大限度保留着原本的模樣。
他不該做這個聯想的,當他由肉.體進一步聯想到食物時,喉嚨便一下子癢得難受,繼尋移開了視線。
電梯門還在不斷的開合,這次它卡住了,那些肢體源源不斷地送來,一直保持着一個微妙的平衡,卻在被人看到時吓了一跳般卡機了。肢體沒有傾倒完整,部分橫亘在門口,金屬門不斷地撞在上面,又因為安全防護,在卡住肢體時,一下子彈了開來。
繼尋打算繞過這一片,繼續往閘門外的車控室走,他已經下定決心不去低頭看了,但耳麥裏的聲音又出現了,這次有些急,再次提醒道:“你別過去!往回走,別過去!”
繼尋多希望這是任隊、指揮林美淩或者別的什麽人的命令,好讓他心安理得地放棄執行任務。但車控室就在視線盡頭,無論是法律上還是道德上,他都沒法做到見死不救。
他繞過地上黏糊糊的一灘液體,心裏分神地想這個聲音是誰。他認識的小孩就以賽亞一個,應該就是他了吧。但他倆只見過兩面,加起來幾分鐘的時間,繼尋還做不到記住以賽亞的聲音。
“你是誰?”繼尋開口問。
小孩沉默了下,第三次提醒道:“你在往哪裏走?你不要過去!”
這次語氣已經明顯着急了起來,伴随着尾音的上揚,繼尋身後傳來輕微的啪嗒啪嗒聲,伴随着液體踩踏時膩人的聲響。
繼尋只感到後背一僵,頭皮一陣發麻。
這裏還有別的東西嗎?并沒有啊。不會是……
他下意識屏住呼吸,慢慢地回過頭。
那些堆疊起的肢體在掙紮,白花花的肉.體糾纏在一起,牽連起一片的粘液——它們似乎想要起來。
繼尋簡直眼前一黑,這完全不符合常理,胃裏翻滾着,他不再去看,只加快了步伐往安檢門走去。
“停下!”小孩很着急了。
繼尋喘着氣,問道:“以賽亞?”
小孩這次說:“是。”
繼尋沒有再搭理,他看到車站控制室了。原本正常的時候,那扇窗戶是能夠直接望進裏面的,但現在那裏漆黑一片,裏面沒有開燈,在外面什麽也看不清。
小孩一刻比一刻急,質問的聲音簡直有些尖利了:“你是傻嗎?你看不出那裏有問題?”
繼尋:“……”
繼尋懶得和小孩計較,這事解釋起來簡直麻煩得要死,他沒有心情在這種時候教小孩什麽叫做職務行為、特定職責,因而他只簡單道:“我就是負責搜救的呀。”
并且在小孩沖他叫的時候,耳麥裏又一次出現了十六組的聲音:“你們到了嗎,剛才怎麽聯系不上了?”
繼尋再次确認:“你們在地下一層車站控制室?”
十六組說:“對。”
繼尋已經來到了門外,他問道:“門可以打開嗎?”
十六組說:“我們動不了,我們被壓住了,開不了門。”
繼尋按下了門把手,門沒有鎖。
耳邊以賽亞的聲音和十六組交叉着,弄得他頭暈腦脹。
以賽亞幾乎是在沖他喊了:“別進去!你不能進去,快離開這裏!”
繼尋在那一兩秒的間隙裏問:“裏面有什麽?”
以賽亞竟然再一次沉默了。
繼尋按下了門把手,以賽亞尖叫起來,繼尋的耳膜一陣陣發疼。
小孩的尖叫裏夾雜着一點哭腔:“閉上眼睛!不要看!”
繼尋猶豫了下,他當然是沒有閉眼的,他問以賽亞:“我會看到什麽?”
以賽亞的聲音已經委屈到不行了,那些故作深沉都消失不見了,小孩抽抽嗒嗒地說:“你不會原諒我的。”
繼尋:“……”
這都什麽鬼,他在心裏想,這種答案可沒法阻止他,他沒有再猶豫,一把推開了門。
車控室漆黑一片,在那些肢體從地上爬起來之前,他必須要盡快确認十六組的情況。
繼尋伸手去摸牆上的開關,但只摸到了一手溫熱和柔軟,像人的皮膚。
他立刻停下了,定了定心神,打開了頭盔上的探照燈。
燈光打在牆上,他看到了一面牆的監控,和一面牆的操作儀器,除了觸感不對外,一切都很正常。
十六組在他耳旁問:“你進來了嗎?”
繼尋說:“進來了,但我沒有看到你們。”
在他回答時,他看到了車控室裏還有一扇門。
“你們在那扇門裏嗎?”繼尋問。
十六組說:“是的,過來吧。”
這是不大對勁,但他沒有任何可供支撐的證據,他不能逃避。
以賽亞哭個沒完,這簡直是噪音,如果不是職責要求,繼尋覺得在這小孩第一次尖叫時,他就會一把揪下耳麥扔進垃圾桶了。
“你別哭了。”繼尋勸道。
以賽亞似乎在央求他:“你別進去了,你不會喜歡的。”
繼尋挺奇怪,這和自己喜歡不喜歡有什麽關系,誰會喜歡異常現象呢?
“這個異常和你有關吧?”他問。
以賽亞認真地解釋:“是你們進入了不該進入的地方。”
“他們還活着嗎?”繼尋問。
在他問出口的同時,他打開了裏面的那扇門。
以賽亞的聲音一下子變得很輕,他在他耳邊說:“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