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謝謝你
謝謝你
繼尋站在陸子洋辦公室門口時，林心恬秘書正好要下班，她拎着包，手機上是打車軟件的界面。
“不好意思我先走啦，”她急忙忙說着，還不忘把秘書辦公室的門一起帶上。
繼尋進去時陸子洋正站在窗邊抽煙，整個辦公室煙霧缭繞。他于是在門口躊躇着，陸子洋似乎沒發現，只說了句“你坐”，便繼續打那沒完沒了的電話。
一切和去年分手那天那麽相似，除了那根煙。
繼尋皺眉，心想這人什麽時候學會抽煙了，那煙簡直時刻提醒着他對方沒有過往的記憶。
他在沙發上坐下，理了理手裏的紙袋，他此時的心境倒真像是給領導送禮一樣，惴惴不安到了極點。
陸子洋的電話講了很久，繼尋垂着腦袋一聲不吭，他想起那天藍亭說的悲催經歷，他可不想也被晾一個多小時，不然算了吧，他現在簡直想跑了。
繼尋盯着紙袋裏的唱片看，越看越覺得拿不出手，陸子洋背對着他，正把煙摁滅在窗臺的煙灰缸裏。時間将近七點了，夜幕深藍靜谧，遠處的大廈閃着晃眼的宣傳标語——垃圾不落地，文明你我他。
又過了十分鐘，繼尋覺得不太行，他受不了了，這種氣氛下和領導共處一室，簡直讓他社恐爆發。他于是站了起來，想趁陸子洋不注意時趁機溜掉。
他往門口挪了幾步，一擡頭卻見陸子洋正看着他，通話已經結束了，手機被他放到了一旁。
“不好意思。”陸子洋對他笑了下，新風系統呼呼運轉着，噪音巨大，仿佛嫌氣氛過于安靜似的。
繼尋站在原地，一時覺得走也不是，坐也不是。
陸子洋便過來，倒了杯水給他，嗓音有些沙啞，語調還算輕柔：“你中午說有什麽事來着？”
繼尋遲疑片刻，把手裏的禮品袋遞了過去。
陸子洋才注意到他手上拿着東西，他非常意外地接過，但沒有馬上打開：“嗯，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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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擡起眼睛，茫然而謹慎地問道：“你是要我做什麽？”
繼尋尴尬地站着，不知為何有些磕絆了：“那個，就是……”
陸子洋說：“你坐。”
繼尋于是坐下，手規規矩矩地捏成團，放在膝上：“送給你的，嗯……就是，謝謝你帶我回來。”
“不用客氣。”陸子洋好像完全在狀況外，回答得迷茫又不解。
他把那張唱片從袋子裏拿出來，看了很久很久，然後放到了茶幾上。
繼尋緊張極了，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對方的動作，心想果然還是洋酒比較好吧，給領導送唱片算什麽。
有那麽一會兒，兩人什麽話也沒說。
直到陸子洋的手肘抵着膝蓋，手指慢慢插到頭發裏，撐住了腦袋：“我以為……”
繼尋坐得筆直，心跳一百八。
然後陸子洋擡起頭，對他笑了下，那笑容有些複雜：“這是你第一次送我禮物。”
繼尋當下一愣，就見陸子洋的眉心壓了壓，聲音有些低，很輕又很慢地說：“我還以為你……”
他沒有說下去，繼尋不得不問：“什麽？”
陸子洋便笑了，有些無奈的樣子，松了口氣道：“我以為你要和我分手呢。”
繼尋：“……”
繼尋眨了眼睛。
這事确實在他的備忘錄裏，但是過去好久了，他還沒想好，此時被點明心事，他毫無準備，一時有些慌亂，只得硬着頭皮道：“怎麽會。”
“然後我以為你要給我送禮。”陸子洋嘆氣。
繼尋：“……”
“我還想了下我願不願意。”
繼尋：“……”
陸子洋輕輕抱住了他，把腦袋埋在他頸側：“所以不是分手，對嗎？”
“嗯，不是。”這人的腦回路是怎麽轉到分手上的？
陸子洋抱了很久，繼尋原本僵硬的身子到最後也漸漸放松了。
“你可能不記得了，”繼尋小聲道，“我上次來你辦公室時，是你和我說要分手的。”
陸子洋看起來并不意外，他沒有否認這件事，只是松開手，說：“那我後悔了，你還是忘掉吧。”
“你覺得不分開比較好嗎？”繼尋問。說實話，他依然覺得分手才是對彼此都好的事。
而陸子洋回答：“當然。”
繼尋于是不做聲了。
他正在腦海裏論證分手的必要性，就見陸子洋歪頭看着他，伸手按在他胸前，耳邊的聲音輕而暗啞，蛇信一般帶着威脅的涼意：“你敢分手你就死定了。”
繼尋正想說這威脅有點幼稚，但他的嘴角還沒牽起，脖子就仿佛被什麽看不見摸不着的東西攥緊了，他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
這個意思是……
他忙去拉陸子洋的衣袖，陸子洋完全狀況外，一臉不确定地看着他：“你好像不太舒服。”
窒息的感受也就短短幾秒，沒一會兒，空氣像膨脹的氣球一樣充盈肺部，仿佛剛才的警告只是他的錯覺。
“沒有。”繼尋費力地把聲音擠出嗓子，一說完他便把腦袋埋在陸子洋懷裏，深深吸了口氣。
“你……”陸子洋完全沒有察覺到剛才的問題。
繼尋只是更用力地抱住了他，這弄得陸子洋有些奇怪，他好笑道：“你是怎麽了，你以前可沒有這麽主動的。”
繼尋被搞得七上八下，腦袋很暈，胸口很沉，意識裏好像有什麽東西呼之欲出，但他捕捉不到。
這個情況……
我好像知道為什麽會這樣……
繼尋按住了眼睛。
但我想不起來了……
陸子洋挪開了他虐待自己眼球的手，嘆氣道：“我好像比自己想象的要更加喜歡你。”
繼尋：“……”
繼尋現在覺得自己該以死謝罪了。
“我好怕你要分手。”陸子洋的額頭碰着他，聲音很小，嘆息一般，“答應我好嗎，不要說分手。”
繼尋并沒有回答，陸子洋也沒有真的等他。
“你應該忘記了吧，你以前那麽努力地希望我愛上你，”陸子洋接着往下說，聲調無奈又感傷，“可你卻并不愛我。”
繼尋一頭霧水，他對上陸子洋的眼睛，那眼睛裏有悲傷的笑意。
繼尋絞盡腦汁地回憶着，自己什麽時候做了這種事，答案是沒有，所以是什麽讓陸子洋誤解了？他不确定要不要把這話說出來，他正想開口，陸子洋就制止了他。
“我動過你的記憶，所以你不記得。”
繼尋：“……”
繼尋完全呆住了，以賽亞說過主神修改了他的記憶，讓他忘記了任務，不過這話可以這麽直接地說出來嗎？
陸子洋倒是被他的反應逗笑了：“有這麽驚訝嗎？我以為你知道呢。”
“我是知道，”繼尋混亂地眨着眼睛，“但我以為你不想讓我知道。”
陸子洋又靠了回去，重新把腦袋搭在他肩上，一副累極了的樣子。
“那你有興趣知道你是怎麽追求我的嗎？”他問。
繼尋回答：“沒有。”
陸子洋笑了，完全沒管他的意願，自顧自說了下去：“不過你努力的方向不太對，你的破綻太多了，你一邊勾.引我，一邊又不想和我上床，你在搞什麽？你的目的太明顯了。”
繼尋：“……”
繼尋完全想象不出來，但他還是臉紅了，他非常懷疑陸子洋是為了逗他才編出這些話來的。
他于是小聲嗫嚅着：“我不信。”
末了他又有些擔心，問道：“那你知道我是……”
他沒有那個膽子完全說完，只能等着陸子洋猜到他的意思。
“過來。”陸子洋勾勾指頭，繼尋不明所以地站起來。
屋子裏的煙味很淡了，陸子洋攬過他的腰，把人拉近，抱到腿上，伸手拿過一根煙。繼尋不大自在地分膝跪着，撐着牆，低頭看他。
陸子洋聞了聞那根煙，又放下了，他略略往後仰，靠在沙發裏，看着上方的小男友，平平淡淡道：“如果你說的是監察這件事，那我知道。”
繼尋：“……”
繼尋覺得呼吸都困難了，心髒像被什麽東西揪住了，痙攣疼痛。但那種痛只持續了一會兒，很快，他覺得那裏變得空蕩蕩的，有什麽東西消失不見了。他皺起眉頭，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但陸子洋好像不覺得這是什麽嚴重的事，他只是摸了摸他的背，安撫道：“那沒什麽，我一直都很清楚……你只要不離開我就行。”
對方知道自己在騙他，這個事實讓繼尋恍惚又愧疚，他覺得全身的力氣都被抽離了，那些費力掩蓋的思緒都變得不重要了，他輕輕抱了下陸子洋，說：“對不起。”
重量和溫度讓人着迷，陸子洋沒有放手：“再抱一會兒吧。”
繼尋不太清楚這句話什麽意思。這句話加現在這個姿.勢，難免讓人産生某種奇特的聯想。
他于是猶豫着問：“如果你想要……我可以……”
陸子洋簡直好笑，他把他的下巴擡起來，拒絕道：“我不需要。”
然後他仰頭看着他，調笑道：“你不覺得這樣很像那種交易嗎？你付出身體，求我原諒什麽的。”
繼尋：“……”
繼尋被說得臉色緋紅，他想坐起來，但又被陸子洋按了回去。
不過繼尋确實是這麽考慮的，所以他思考了下，還是問出了口，語氣帶着探尋和不解：“那樣不可以嗎？”
陸子洋一時沒有回答，他定定看着他，小男友垂着視線，長長的睫毛有些顫，懊惱羞恥，但也很真誠。
然後陸子洋說：“可以是可以，不過以我現在的心情，我會把你往死裏折騰的，到時你會哭得很慘的。我覺得，我們還是等一個單純點的時機吧。哪天你是因為愛我，而不是因為愧疚才想和我上床，到時我們再繼續吧。”
繼尋覺得自己的心有些潮濕了，但那裏好像蒙着層霧，他感受得不太明晰。所以他只是傻傻看着對方，然後連耳朵尖都冒出了紅色泡泡。
他說：“謝謝你。”
陸子洋于是擡手揉了揉他的耳朵，那裏滾燙帶着熱意，他便又捏了把他的臉，想說這孩子這麽天真，是怎麽完好無損地健康長大的。
他的食指按在他唇上，帶着點惡趣味地補充道：“而且，你不覺得這很不公平嗎？你這樣傷害我，臨了只需要跟我睡一睡，我們就能兩清了？你覺得這合适嗎？”
繼尋：“……”
繼尋都不知道自己要往哪裏看，他無意識地合了下腿，又被陸子洋分開了。他于是承認道：“是不合适，我沒法彌補，所以您可以對我……”
陸子洋：“……”
陸子洋及時打住了他：“別別別，你別往下說了，再說你會後悔的。”
繼尋擡眼看他，陸子洋這下很認真了，他說：“親愛的，任何時候，你都不需要用這種方式道歉。”
繼尋呆了呆，看起來有點不解，而陸子洋捧着他的臉，一副非常糾結的樣子：“雖然我挺喜歡你這樣的，我感覺會很好玩。但是……還是算了吧，你聽話又不反抗，我又這樣生氣，你會被我玩到死的……你怎麽這麽傻呀。”
雖然這人後面全是黃色玩笑了，但繼尋還是覺得心裏沉甸甸的，他分不清自己是在道謝還是道歉，總之他每說一句，陸子洋都要把他逗得滿臉通紅，上不去也下不來。
那天的最後，可能因為抱了太久，威壓下的抗拒變得輕了很多，他沒有再那麽怕他，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非常複雜的、有些失落的，期待又酸澀的感受。
“我可能真的愛他吧。”繼尋心想。
他第一次覺得“愛”是個非常美好的詞，輕盈、跳躍，沒有壓力，承載着龐大的希望和甜蜜。
“我愛你。”他對陸子洋說。
不過陸子洋好像并不意外，他沒有驚喜、驚訝或者別的什麽情緒，他只是擡頭看了看窗外。
窗外夜空一成不變，遠處是國際展覽中心，那裏霓虹燈閃爍，投過來的彩光紛繁缭亂，襯得夜色更加寂寥。
“騙子。”陸子洋輕輕嘆了口氣，然後抱了下他，親昵地碰了碰他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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