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調解
調解
大叔從頭到尾都不覺得自己搞錯了。拿着會所的名片,穿着制服襯衫,這個時間坐在會所後門,長得又過分精致,不是鴨是什麽?大叔只覺得自己報價太低了。
“不是,你也沒必要這麽說吧。”大叔有些羞惱,“我又不是買不起,你說多少,我給就是了。”
繼尋直接不理人,轉身要走。
脾氣倒挺傲,大叔估計是沒碰到過這種态度的,轉而問道:“你叫什麽?”
繼尋不吭聲,這邊沒有公交站臺,路邊又全是違章停車,現在只能想辦法走到大路上去打車了。
那大叔跟着他,還給了個臺階,說:“心情不好?那你報個名字,我改天再找你。”
繼尋沒有搭理,只低頭看手機,那個打車界面很明顯,大叔啧啧了兩聲,掏出車鑰匙按了下,路邊一輛車閃了光,大叔說:“喏,我車停那,我送你回去?”
繼尋依然不理,大叔沒轍,好笑道:“有必要嗎?你這态度可不行哦,你這樣能賺多少?青春飯就要趁早吃,都出來賣了還挑挑揀揀。”
繼尋:“……”
繼尋估計是對那個詞有點敏感,立時反駁道:“我都說了我不是。”
“下班了就不是呀?”大叔一副開玩笑的語氣,“你這麽早就回家……怎麽,被金主放鴿子了?”
“我沒有金主。”繼尋捏着拳頭,他有些生氣了,但完全反駁不到點上,“你別跟着我了。”
大叔沒放棄:“我又不要你今晚……當然今晚挺好的。你現在要是不想的話,留個電話也行啊。”
繼尋邊生悶氣邊往馬路對面走,大叔跟過去:“我長得是一般,但我技術很好的,保證讓你舒服。跟我上過床的,都說我床品好。”
繼尋停下來,瞪着他,壓低聲音道:“你再跟着我,我就報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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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就完全是威脅了,大叔一下子不滿了:“哎你什麽意思啊,報警?你沒毛病吧?”
繼尋轉身就走,大叔一把拉住他:“你一出來賣的你報什麽警啊?你到底叫什麽名字?我跟你們經理說去。”
繼尋試圖掙脫,但那個威脅估計是讓大叔緊張了,大叔不敢放他走,此時語調也拔高了:“不願意就不願意,動不動就違法的報警的……不是你搞清楚了嗎,我違法那你呢?”
“松手。”繼尋眉毛緊壓。
大叔也很急,另一只手指了指繼尋:“你給我等着,我給你們經理打電話。”
他話音還未落,繼尋已經一腳踹過去了,大叔猝不及防,被踹得後退兩步摔在了地上,手機也飛了出去,重重砸在了水泥地面上。
繼尋理了下衣服就想走,那大叔看起來也挺成功人士的,大概沒被這麽對待過,一下子火就蹿了起來:“你他媽的!”
他跌跌撞撞爬起來便撲了過來:“我給你臉了是嗎,客客氣氣你不要……”
大腹便便的大叔怎麽會是繼尋的對手,繼尋皺了眉,往旁邊閃了一步,大叔撲了個空,更是急紅了眼:“你是個什麽東西,打你還敢躲!”
周圍已經有人圍過來了,繼尋是不想繼續的,無奈大叔咽不下這口氣,伸手對繼尋指指點點:“你一賣屁股的,有什麽好挑的,怎麽,誰能艹你還得看你意思嗎?”
繼尋只覺得腦子嗡嗡響,他咬牙道:“閉嘴!”
大叔見人終于生氣了,一時有種報複性的快感,聞言竟然還笑了起來,聲音挺大,滿帶惡意:“你有什麽好清高的?貴又怎麽了,給錢多了你就真把自己當個人物啊?不是吧,你到底清不清楚,你就是個張開腿被人艹的命。”
圍觀的大概在笑,繼尋分辨不清,頭頂是路燈昏黃的光,照得人暈乎乎。他的眼眶有些濕了,幾乎要被氣哭。
大叔去撿手機,屏幕已經裂了,大叔罵罵咧咧:“你給我等着,我找人去,打不死你。”
繼尋站在原地沒有動,大叔走過來,舉起手機就往他腦袋上招呼,繼尋硬生生挨了第一下,大叔見人沒反抗,大概以為對方怕了,語氣一時有些松軟,轉而嘲笑道:“怎麽,怕了?不想挨打?那也行啊,找人輪你也可以。”
有人吹了口哨,大叔笑道:“不過你不會還爽上了吧?”
他這話沒說完,因為繼尋照着他的腦袋一拳揮了過去。
大叔沒有反應過來,只覺得劇痛襲來時身體還輕了下,他幾乎就要絆倒了,又被繼尋一把拽住,沒有任何停頓,接連幾拳砸在腹部,動作又快又猛。
大叔完全招架不住,當時就渾身癱軟着往地上坐。但繼尋沒有停下,反而就着他彎腰的動作,手肘向下,重重擊向了他後背。
人群嘩然,有人過來勸架了,大叔跪倒在了地上,一口血沫吐了出來。繼尋被拉開了,有人報了警,周圍一片混亂。
血液混着酒精往上湧,心跳快到不行,繼尋整個人都在抖。他想不明白,他明明比大叔高,比大叔健壯,所以到底是哪裏讓人誤解了,他到底哪裏像是出來賣的了?
派出所離酒吧街不遠,兩人坐在大廳的不鏽鋼椅子上,都是一臉狼狽。
大叔好不容易緩過來,捂着肚子龇牙咧嘴道:“你小子下手挺狠啊,你完了,一會兒賠不死你。”
繼尋依然不理人,坐在那裏一言不發。
登記信息時,他才想起一件事——他是公職人員,要是被行政處罰就麻煩了。
民警讓繼尋報身份證,然後問道:“你上班了嗎?在哪上班?”
大叔在旁邊呸道:“保利會所,就是個鴨。”
“沒問你,你不要亂插話!”民警嚴厲道。
繼尋不回答,系統裏似乎也沒有單位信息,民警不知登記了什麽,然後問道:“你喝了多少酒?現在還清醒嗎?”
繼尋本來挺清醒,過了這麽會兒,酒勁才漸漸湧上來,腦袋很暈,也不知是酒精還是被手機砸的原因。
民警見他不答,以為是喝醉了,便說:“你先醒醒酒,一會再問你。有什麽朋友嗎?讓他過來接你。”
繼尋打開手機,他原本的手機被陸子洋拿走了,現在這部,裏面的聯系人只有陸子洋。
他于是說:“我可以自己回去。”
民警又看了看他:“不行,你喝醉了,需要人過來接。沒有朋友的話,我聯系你父母。”
繼尋:“……”
之後進了調解室,但是調解進行不下去,大叔大概覺得自己在理,不依不饒要繼尋賠醫藥費:“你把我打這麽慘,你沒錯?哎你打人的時候怎麽沒想到後果?”
繼尋好端端的被卷進來,氣都要被氣死:“我跟你說過我不是,你為什麽要纏着我?”
“你不是,”大叔笑起來,一臉得意,“那你說你在哪裏上班?剛剛警察問你,你怎麽不敢答呢?”
兩位民警一個頭兩個大,半夜加班,一個案子還能牽出掃黃:“你坐下!神氣什麽呢!”
大叔:“……”
民警又轉頭問繼尋:“你在那個會所上班?”
繼尋遲疑許久,回答道:“沒有固定工作。”
大叔欸了聲,說:“你們看吧,不就是嘛。”
“不要插話!”警察兇了一句,又問繼尋,“搞錯了你好好跟人說不就行了,是你先動手的吧?”
繼尋低頭:“是。”
“把人揍那麽狠,你練過啊?”
繼尋:“……”
“這是會出人命的啊,你想過沒有?喝了多少酒?”
繼尋小小聲:“沒喝多少。”
民警簡直要被他氣笑:“沒喝多少你一言不合就打人啊?”
繼尋:“……”
陸子洋到的時候情況有些微妙,調解室裏,兩位民警坐中間,繼尋和大叔分開在兩邊,繼尋還在哭,眼眶通紅,民警還挺兇:“不是,打人的是你,你哭什麽呢?”
大叔憤憤不平:“賠錢,不然我不和解。”
繼尋咬牙:“我不賠!你要跟我道歉。”
“啊呸,我道什麽歉?”
民警疲憊地撐着臉:“你們不和解,那只能拘留了。”
大叔不贊成:“警察同志啊,我是單方面被打的啊,這不能算互毆吧?”
陸子洋坐到繼尋旁邊,繼尋低頭不看他,民警大致說了經過:“你也勸勸你朋友。”
陸子洋便問對面的大叔:“你要多少錢?”
大叔大概是有些心虛,報了個價,說:“八百。”
出乎意料的便宜,陸子洋點頭:“我給你。”
繼尋不同意,氣憤道:“我不賠,一分都不賠!”
陸子洋掃碼轉賬,回頭就見繼尋氣到擦眼淚。
陸子洋:“……”
簽好調解書,繼尋坐在椅子上,牙齒咬着,眼眶泛紅,瞪着眼睛目送大叔離開。
陸子洋挺好笑的,戳戳他道:“真這麽生氣啊?”
人類的悲歡并不相通,主神和造物的悲歡那就更不搭邊了,繼尋悲傷到無以複加,而陸子洋全程都是一臉無奈。
上了車,也就兩三公裏的路,陸子洋踩油門,還不忘以領導的口氣教育道:“特殊調查部訓練你們,不是讓你們對自己同胞動手的。你和那人力量差距那麽大,你這麽揍人家,你真的好意思?”
繼尋垂着腦袋,并不認錯:“他罵我。”
“他罵你,你打他?這是一個程度的事?”
繼尋:“……”
車子停在小區門口的公共停車位,陸子洋拉好手剎,熄了火,車頂的感應燈自動亮起。他轉頭看去,朦胧光線下,繼尋有些走神地看着窗外,兩只手無意識地捏成拳頭,攥得很緊。
陸子洋伸手去揉他的臉,那裏潮濕柔軟,一掐就是一道印子。繼尋就那麽擡眼看他,他哭了很久,眼睛濕漉漉泛着水汽,眼神還有些迷茫,看過來時,一臉的呆滞順從。
“伸手。”陸子洋說。
繼尋的拳頭終于松開來。
陸子洋笑了笑道:“走吧,我送你上去。”
他走在前面,繼尋慢吞吞跟着,進了電梯,到了家門口,陸子洋停下來等他。繼尋胡亂擦了下眼睛,把本就通紅的眼眶揉得更濕了。
他沉默着伸手去開門,睫毛安靜地垂着,上面挂着些許淚珠,一眨眼便又不見了。陸子洋就那麽抱着手臂靠着牆,然後突然開口,說:“你哭起來真可愛。”
繼尋一下子愣住了,指紋鎖咔噠打開,他停了停,難以置信地擡起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