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觀測鏡
觀測鏡
回哪裏?主世界嗎?
繼尋對那地方一點印象都沒有,自然覺得無關緊要,陸子洋那麽說,他也就愉快地答應了:“好呀。”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明天就是2月14日情人節了,下午下班時,繼尋打算去買禮物。
他乘地鐵去了市中心步行街,到站刷卡出站臺,站臺外有一家花店,門口的小黑板寫着情人節花束的價格,繼尋正看着那些花,口袋裏的手機便開始嗡嗡震動。
“喂?”繼尋接起。
“我是茜茜。”對面傳來茜茜的聲音。
“你今天沒來,”繼尋離開花店去乘扶梯,問道,“是生病了嗎?”
茜茜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說:“你現在在哪裏?我去找你。”
“步行街。”
“具體哪裏?”
“我給你發定位,”繼尋一頭霧水,“是有什麽事嗎?”
“我到了和你說。”
暮色漸深,滿世界都是情人節彩燈,商場門口堆滿了玫瑰花。上千朵紅玫瑰懸挂着,組成一個巨大的花束,被鐵架框在了廣場中央,打上了大大的粉色蝴蝶結。花束下方是拍照的帥哥美女們,旁邊有安保人員,拿着對講機在維持秩序。
Advertisement
繼尋要去找一家名品煙酒店。小學時每天下午去學校,他都要從商場後門經過,穿過步行街,走過長長的巷子,巷子盡頭就是那家挂着紅燈籠的煙酒店。
步行街非常擁擠,人潮攢動,街心中央有小木屋和露天平臺,沿街的小攤前站滿了游客。豆腐袋、煎餅果子、雞蛋漢堡、裏脊肉串、幹拌麻辣燙……繼尋跟着人流擠過去,在書店旁的鳳凰樹旁拐彎,穿過縫隙,進到了步行街的背面。
步行街背面是另外一副景象,嘈雜的人聲漸漸遠去,聽起來很不真切,路燈蒼白暗淡,照着腳下有些濕潤的地面。巷子四通八達,繼尋打開手機地圖,把煙酒店的定位發給了茜茜。
這條路幽深暗長,巷子盡頭挂滿紅色的燈籠。繼尋走過潮濕發涼的路面,周圍的景致看起來有些模糊,巷子口有一灘水,水面反射着紅色的光,繼尋低頭看去,就見那紅光裏泛着些微金色,像是金魚劃過的尾巴。
手機又開始響,這次是部裏的電話,任光的聲音有些急切:“繼尋你在哪裏?現在有個突發情況。”
“啊?”繼尋邊查看附近的店面邊問道,“是怎麽了嗎?”
任光說:“有點麻煩,好像是非法游.行還是踩踏事故,我們需要去支援。”
“治安不歸我們管吧?”繼尋很奇怪。
任光嘆氣:“不止是我們,其他部門也全上了。我把定位發給你,你馬上到這個路口來。”
隊長要挂電話,繼尋趕緊叫住他:“那茜茜呢?”
“她不是請假嗎?我沒通知她。”
繼尋還想多問一句,但電話裏只剩下了嘟嘟聲。
隊長發過來的定位是幾公裏外的火車站,火車站在市中心,高架橋下是雙向八車道十字路口,每個路口都有一到兩個商場,地下通道連接着地下超市,是一個非常繁華,但也人員混雜的區域。
拿着東西自然不好執勤,繼尋想去煙酒店裏問一下能不能同城快遞給他。
煙酒店就在兩條巷子的交彙處,這條巷子比較安靜,一路上他經過了服裝店、母嬰用品店,煙酒店旁還有家裝修古典的咖啡館,木頭框起的玻璃門裏流淌出很有年代感的暗淡黃光。
繼尋在門口停下了腳步:“茜茜?”
茜茜一身居家打扮,連帽衛衣搭配棉質長褲,看着像是剛從家裏出來。
繼尋說:“你好快呀。”
“我開車來的。”茜茜指了下路邊的違章停車。
“是有什麽事嗎?”繼尋走上人行道,“任隊剛才說有臨時任務。”
“我沒收到通知呀。”茜茜低頭看手機。
“任隊說你請假就不麻煩你了。”
“嗯……先不管了。”茜茜看了看周圍,推開了咖啡館的門,“我們得談談。”
門上的風鈴發出叮鈴鈴的清脆聲響,服務員迎了上來,茜茜回頭問道:“你喝點啥?”
繼尋有點焦慮:“不了,任隊讓我馬上過去,要去火車站那邊。”
“別着急,我一會兒開車送你。”
茜茜找了個沿街靠窗的位置,對服務員說:“冰拿鐵。”又問繼尋,“你呢?”
“香草拿鐵,熱的。”
“好的。”服務員收好小菜單。
香草拿鐵很快就做好了,胖乎乎的馬克杯上飄着小熊拉花,香草籽零星點綴在上面,繼尋雙手捧着杯子,暖意一點點滲透進了掌心。
茜茜的冰拿鐵則塞滿了冰塊,她把吸管放進去,随意攪了攪:“火車站的話,我剛從那裏過來,那邊堵成一團,你到了也過不去的。”
繼尋很少碰到消極應對工作的茜茜,一時有些驚訝:“你什麽時候學會偷懶了?”
“不是我偷懶,”茜茜咬着吸管,“你可以看一下同城熱搜。”
繼尋于是點開軟件,他剛看了個開頭——火車站人擠人,茜茜就打斷了他:“先不管任務了,你聽我說,我找你是為了米蘭的事情。”
米蘭成功讓繼尋轉移了注意力。
“米蘭?”他想起昨天的短信,問道,“你報告怎麽寫的?”
茜茜點開工作軟件,把提交界面放大,遞給了繼尋。
審批單是這麽填的:2月12日上午7點,收到不明生物米蘭來自前天(2月10日)的信息,信息在看到時自動消除,已無痕跡,現将情況提交調查組報備。
茜茜的情況說明非常有技巧,可以說上報了,但什麽也沒透露,既沒違規,也沒提供有效信息。
不過……陸子洋昨天生氣是因為這個嗎?
咖啡香濃的熱氣氤氲了整個空間,店裏只有零星幾個人,亞熱帶的冬季沒有暖氣,茜茜把手縮進口袋裏,掏出了一個小袋子,袋子裏裝着那只毛線章魚:“這個給你。”
繼尋很詫異:“你還是要給我呀?”
“米蘭說給你的。”
“這章魚……”
他那天确認過,并沒發現章魚有什麽問題。
茜茜說:“你看下它的眼睛。”
章魚的眼睛黑漆漆,燈光映照下帶着點晶瑩的光。
“眼睛怎麽了?”繼尋摸了摸。
手下的觸感過分冰涼了,并不是塑料會有的溫和感。
“你用寶石做的嗎?”繼尋非常意外。
茜茜說:“當然不是。”
繼尋于是把毛線玩偶舉起來看,章魚的眼睛黑到深不見底,仔細觀察的話又能從裏面看到自己的倒影,寶石一般晶瑩璀璨。
“我用的是普通的塑料珠子,”茜茜提示道,“你可以再湊近一點,看看眼睛裏面是什麽。”
繼尋盯着章魚,章魚也注視着他,繼尋從來沒覺得玩偶的眼睛會這麽逼真,那黑曜石般的珠子逼近了,被窺探的感覺讓人從心底裏發麻。
眼珠裏面有東西在流淌,他忍不住靠得更近了。
茜茜說:“我剛才聯系你的時候才發現了問題。”
章魚只是一個巴掌大的挂飾,眼珠更是只有小小一顆,湊到很近的時候,繼尋看到了深潭一般凝重的景色。
“那是……什麽?”繼尋已經說不出話了。
茜茜托着下巴:“你覺得呢?”
無數一模一樣的房子,墓地一般整齊排列着,漂浮在黑漆漆的水面上。這個房子繼尋很熟悉,那是陸子洋的家。
“等等,這個是……”繼尋擡頭問道,“觀測鏡?”
茜茜一臉若有所思:“好像不太對,觀測鏡是用來觀測其他世界的。”
真實世界紛繁缭亂,觀測鏡捕捉到的應該是具體世界的具體畫面,但這個鏡頭裏的畫面很破碎,場景如同複制黏貼一般,只能算是拼接起來的碎片。
與其說他們正在觀察其他世界,不如說,他們正在被其他世界觀察。
茜茜問他:“你還記不記得之前有次培訓,講的是窺鏡理論。”
繼尋:“……那是啥?”
他記得題目,但不知道答案。
茜茜解釋說:“和觀測鏡有點類似,窺鏡理論架構在觀測鏡基礎之上,是有關世界存在的問題。”
她舉了個例子:“章魚的眼睛放大來看的話,相當于一個水晶球。問題在于,我們是在水晶球裏面,還是在水晶球外面?”
“我們在觀測其他世界時,總是以我們自己為主,覺得我們是外面的那一個,但這其實沒法保證。”
“如果用動态來表示的話,”茜茜把裝章魚玩偶的小袋子拿出來,“我們現在在袋子外面,正在看着袋子裏的世界。但如果我把袋子翻過來,我們就在袋子裏面了,處于被觀測的位置。”
繼尋點了頭。
至于是在裏面還是外面,原本很難判斷,但鑒于這是來自主世界的米蘭的物品,結論就毋庸置疑了——我們在袋子裏面。
“我偶爾會覺得挺不真實的,”茜茜喝了一大口咖啡,把袋子收了起來,“這顯然不是這個世界的産物。”
就在談話停頓的間隙裏,街道上的嘈雜聲漸漸大了起來,聲音落在安靜的咖啡館裏,讓人莫名有些煩躁。
茜茜往玻璃外望去,咖啡館在巷子內,離步行街主路有點距離,此時的聲響有些細碎,似乎是外面的人進來了,而且是很多人。
是游客嗎?
茜茜沒怎麽在意,她把目光放回繼尋身上,斟酌着措辭:“米蘭為什麽讓我轉交,想想真挺奇怪的。我是特殊調查部的成員,他為什麽篤定我會幫他隐瞞呢?”
“我也很意外,”繼尋壓着眉心,“我不知道他是怎麽判斷的,但你确實把章魚交給我了。至于章魚的用途,我也不清楚。”
“米蘭是?”茜茜試探着問。
繼尋嘆氣,直言道:“他來自另一個世界。不明生物是意識體,開槍後會被本世界消除。”
“那我認識他嗎?”
“我不知道。”
如果是多重宇宙平行世界,也許會是熟悉的人,但這誰也說不準。
茜茜低頭喝咖啡,拿吸管戳了戳冰塊,确定道:“那個世界比我們高級。”
“應該是。”
巷子裏的人多了起來,有人在唱歌,聲音如同誦經一般,仔細聽似乎是般若波羅蜜多心經,再一聽,那個聲音卻是飄散在了虛空中,不見了。
茜茜問:“不明生物入侵的原因是什麽,你知道嗎?”
原因米蘭有告訴繼尋,但說實話,繼尋并不相信:“米蘭說是為了監視某個人,但後來我問他是不是要殺了那個人,米蘭又說是。至于原因,他不肯說。”
聰明如茜茜一下子猜到了答案:“陸副部長?”
繼尋頭疼地撐住了額頭:“你怎麽知道的?”
“你和陸副的關系比較特別,”茜茜非常委婉,“不過你不介意嗎?還是說你本來就是帶着目的接近他的。”
“我不記得了。”繼尋承認,“米蘭說的事情我一點印象都沒有。”
“不應該呀,”茜茜很奇怪,“你不記得了,那要怎麽完成任務?”
窗外的人越來越多,他們似乎在說着什麽,碎語聲透過窗戶傳來,細細簌簌的聽不真切。
“外面是怎麽了?”繼尋問。
茜茜瞄了眼手機,熱搜變成了——騷動在擴大。
“是火車站那個嗎?怎麽傳到這裏來了?”
兩人正說着,就見店裏剩餘的人也站了起來,神情有些恍惚,目光直視着窗外,拔腿就往外面走。
玻璃門拉開時,繼尋聽到了窗外的聲音——“要結束了,要結束了”。
人群熙攘,碎碎念嗡嗡響,浪潮一般此起彼伏。那些人重複着那句話,循環一般在耳邊響起,轟鳴聲越來越大。
“要結束了,要結束了。”
猜到了嗎猜到了嗎(⊙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