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挑釁
挑釁
主神不想記起他,對繼尋來說,這是意想不到的事,而對米蘭和以賽亞來說,這完全在意料之中。十年裏,繼尋被困在氣泡世界,不斷和法則糾纏,而主世界的陸子洋對此毫無感知,他并沒有興趣去深究一個十年前的決定。
“別想他啦,”以賽亞勸道,“當年你也沒有多愛他呀,當時還是你自己說要離開他的。”
所以,這其實是個懲罰吧。
繼尋有時都覺得好笑,因為他沒有回應主神,所以氣泡世界逼迫他愛上那個遙不可及的人,又在他最愛他的時候,把這一切毀滅在他面前。
但如果他愛的那個人真的不在了,他也不會這樣難受,那種可望而不可及的感覺,才真正令人窒息。
繼尋約了下一次會面,按照程序,他還要等上好久好久。15分鐘的訪客時間,他不知道要怎樣才能讓主神留意到他。他覺得自己簡直像個愛而不得的瘋子,可憐的主神還得耐心接待他,聽莫名其妙的人表達莫名其妙的愛意。
其實是種困擾吧。
繼尋想是這麽想,但這并不妨礙他給主神寫信,之前他也這麽做過,得到了主神客套的感謝。但确實沒有別的辦法了呀,他也不想這樣。
繼尋在信裏說:“我們在一起很久了,我們很相愛。”
主神看到時,大概會覺得這是精神不正常的臆想。但繼尋還是這麽做了,他每天都寫,信裏是一些兩人相處的細節,他希望能喚起主神的好奇心。
“您對我一直都很好,而我不懂珍惜。您問我願不願意留在你身邊,我說我願意。後來我才知道那個世界是氣泡世界,我急于離開異常空間,您是不是很失望?您陪伴我在氣泡世界裏輪回了那麽久,我卻不願意和您一起面對。我很抱歉,也非常後悔,我不知道要怎樣道歉您才能原諒我,但我真的很希望得到您的回答。”
主神是有回信的,簡簡單單一行字:“不要沉溺于過去。”
繼尋寫了很多,完全沒管對方想不想看,他一股腦地把自己悲傷抑郁難受的情緒塞到信裏,并期待主神像往常那樣安慰他。但是如此幾次以後,他只得到了秘書室非常官方的回複:“謝謝您的留言。”
春天到來了,米蘭幫繼尋選課,問道:“你有什麽想學的嗎?”
繼尋對主世界沒什麽概念,他心安理得地把這事全推給了米蘭:“你幫我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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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蘭樂于替人做決定,高興道:“那就聽我的咯。”
“沒問題。”
以賽亞看着學院的春季名單,說:“你的好朋友也在上面。”
“好朋友?”繼尋可不記得他在主世界有什麽朋友。
以賽亞把名單放大來,舉到了他面前:“藍亭呀,他不是你的同事兼朋友嗎?”
繼尋困惑地看着以賽亞:“你怎麽認識他?”
“你那時不是跳下去了嘛,”以賽亞有點不敢提這事,只模糊道,“後來處理的時候他還沖主神發火,可吓死我了。”
繼尋:“……發火?”
“他好像在執勤,卡米爾宮叫人過去清理現場,他突然就沖主神喊‘他那麽喜歡你,你怎麽可以這樣’諸如此類的吧。”
繼尋替藍亭感到後怕:“那他怎麽樣了?”
“主神當時都不說話了,就站在那裏一言不發,還是其他侍衛把人拉走的。”
“所以呀,我是覺得你之前的身體太脆弱了,”以賽亞偷偷瞄繼尋,說道,“你現在應該沒那麽容易壞。”
繼尋:“……”
所以我到底是什麽材質的?
繼尋從自己的通訊錄裏找到了藍亭的聯系方式,沉思良久,發了個“好久不見”過去。藍亭大概是受到了驚吓,連着回複了三條。
“你是誰?”
“你的賬號被回收啦?”
“別告訴我主神把你修好了(驚恐)。”
兩人在入學典禮前的領書環節碰面了,繼尋一手抱着書,一手拿着面包往嘴裏塞,迎面就撞上了一個人,這人大概盯他很久了。
“藍亭?”
“真的是你?”藍亭一臉震驚,“你是繼尋,還是一模一樣的別的什麽人?”
“……我是繼尋。”
藍亭按住他,左瞧瞧右瞧瞧,确認這人完好無損後,又警惕道:“有一個秘密,只有我們倆知道,你答對了我就相信你。”
“……什麽秘密?”
繼尋可不記得自己有什麽秘密。
藍亭一臉神秘:“那個勾.引你又不負責任的壞蛋是誰?”
“我可沒說過這種事,”繼尋無語,“你确定你不是在趁機八卦嗎?
藍亭嘿嘿笑:“哎呀,不好騙了。”
兩人對了一下選課單,繼尋的眼睛亮了亮:“我們都選了法學導論。”
藍亭卻是奇奇怪怪:“你為什麽選了這麽多理論課?”
雖然五六個月學不了太多,但這麽選課也還是有點誇張了。
除了體育音樂這些,米蘭給繼尋選的基本就是一堆基礎理論課。什麽哲學導論、法學導論、藝術導論、物理學導論……繼尋不懂,但米蘭的決定一定是正确的。
“這有什麽問題嗎?”繼尋問道。
藍亭說:“這應該不是你自己選的吧?”
繼尋點頭。
藍亭也點頭:“那幫你選課的這個人一定覺得你很沒有常識。”
繼尋:“……”
入學典禮冗長無聊,繼尋困到打瞌睡,腦袋一點一點的,一切在他眼裏空無又虛幻。
風笛聲飄渺幽長,燈光暖黃,映照着禮堂石砌的牆,那人的聲音很平淡,比往常的調子要沉,穩穩當當催人欲睡,但是鬼使神差的,繼尋睜開了眼睛。
隔着好幾排的距離,他擡頭望着臺上翻着稿子照本宣科的某位大人。這個角度很熟悉,在特殊調查部時,每次開大會,他都這麽坐在臺下悄悄打量他。
其實這樣也挺好的吧,至少大家都平安無事。繼尋盯着他看,心裏有種茫茫然的歉意。
不愛我又怎麽樣呢?我一味去騷擾人家,到底也是種自私的打擾吧。繼尋輕嘆了口氣,對着臺上的主神稍稍忏悔了下。
藍亭戳他,小聲道:“你嘆什麽氣呀?”
“就是覺得不該執着于過去的事。”繼尋回答。
主神的回複說得很好——不要沉溺于過去。這段往事對主神來說已經是十年前的感情了,他不應該強迫對方永遠不變心。
“有道理,”藍亭贊成道,“帥哥美女那麽多,晚上就是學院晚會,你要不要來看看?”
繼尋點了頭,打算邁出社恐人士的第一步。他還記得藍亭的那句話——你愛上十個人,你就不會覺得那一個人有那麽重要了。
聯誼晚會,會場擺滿了自助點心,中央是舞池,燈光鮮明爛漫。藍亭已經不知去向了,周圍全是不認識的人,繼尋開始焦慮了。
我是不是應該主動邀請什麽人去跳舞?這麽坐着好尴尬,會不會很明顯?
他正這麽想着,就有一位男生來到位置旁,遞過來一杯雞尾酒,問道:“我沒見過你,你之前是在哪裏工作呀?”
繼尋硬着頭皮回答:“卡米爾宮。”
“哦哦,”同學笑起來,“我也在那邊上過班。”
閑聊了兩句,這位同學便邀請道:“你要來跳舞嗎?”
繼尋終于松了口氣,站起來點了點頭。
他依然很怕和別人不一樣,怕被關注,也怕被議論。在他的認知裏,聯誼晚會就是要跳舞的,不跳的話就太顯眼了。
舞伴換了好幾個,酒也喝了好幾輪,到最後,那些燈光變得炫目迷離,世界如萬花筒一般在眼前旋轉。
“你還好吧?”有人問道。
“沒事,”繼尋笑了笑,“我去休息一下。”
他來到走廊上,走廊的另一邊是露天平臺,平臺上有小圓桌,三三兩兩的人正坐着聊天。音樂聲聽不太清了,推拉門旁邊擺着和屋裏不一樣的酒,一小杯一小杯的,繼尋抿了一口,只覺得喉嚨火辣辣的。
他端着酒杯往前走,走廊前方的窗簾拉上了,屋裏的光線透不出來,平臺這邊沒有人,欄杆下方是草地,可以看見不遠處的池塘。
參加社交活動好像也沒法讓自己開心起來,繼尋趴在欄杆上看那池塘。禮堂像個石頭城堡,欄杆也砌着石塊,摸起來非常膈手,繼尋想要從二樓下去,走到臺階處時,他聽到樓梯下方有人在聊天。
是學院的領導和老師,繼尋本想換條路,但在那窸窸窣窣的談話聲中,他留意到了非常熟悉的聲音。
陸子洋?
繼尋又停下了腳步,他仔細分辨了片刻,主神的聲音挺明顯的,下面有好幾個人,但他一下子就能捕捉到他。
繼尋猶豫了下,還是沒有離開。他并不是存心要偷聽牆角,他對學院的事務毫無興趣,他只是想再聽聽那個人的聲音。
晚風有點涼,石頭欄杆擋住了身影,繼尋在臺階上坐下,酒杯被他放到了地上,他抱着膝蓋,把臉埋進了臂彎裏。
談話聲很小,他聽不到具體的內容,只能在細碎人聲中找尋熟悉的音調。以往稀松平常的事情,現在竟需要如此珍惜。
頭依然暈乎乎的,鼻子有點涼,眼眶倒是發燙,不被珍惜的感覺令人心酸。其實呆在哪裏都無所謂吧,繼尋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件事情,只要愛的人還在,那裏就是幸福的地方。
繼尋聽了很久,那些聲音令人安心,他有種昏昏欲睡的安寧感。談話聲斷斷續續,一不留神就消失不見了,意識像觸手一樣往前伸,卻是撲了個空。
繼尋回過神來時,周圍已經恢複了寂靜。他吸了吸鼻子,擡眼卻見有人站在面前的臺階下,正仰頭望着他。
“大人?”繼尋呆了,有種偷聽被抓包的驚悚感。
陸子洋扶着欄杆,就那麽淡定地望了過來。他似乎是點了頭,之後便往旁邊邁了步,像是要繞開擋路的人。
冷漠令人心涼,繼尋只覺得心髒砰砰直跳,他拿起小酒杯,咕咚一口喝完了。
“陸子洋。”他這次叫了他的名字。
主神又重新擡起頭,他對這個名字并沒有什麽反應。
繼尋把杯子扔開了,小酒杯掉在草地上,咚的一聲,發出沉悶的聲響。
主神有所警覺,但也僅此而已,他還是對這家夥放松警惕了。
擡頭的瞬間,眼前是驟然放大的臉,黑夜背光,他看不清對方的表情,下一刻,呼吸裹挾着酒氣撲面而來,主神下意識往後退,但這是在臺階上,察覺到危險的瞬間,他被對方抱住了。
嘴唇很軟,氣息倒是很重,他被強迫着擡起臉,接受對方炙熱滾燙的吻。
主神:“……”
主神這輩子大概都沒碰到過這種事,有那麽一兩秒,他的腦海裏空白一片,等到反應過來,怒意像海浪一樣填滿了胸腔。但他還是很克制,只是伸手抵住繼尋胸口,一點點把人往後推。
可惜他還是低估了這家夥的膽量。
察覺到對方的抗拒,繼尋只是更用力地把人往牆上按,混亂間也不知道是誰咬了誰,突然的動作讓人清醒了些,主神終于用上了點法力,把壓着自己的人彈開了。
繼尋只覺得身體一輕,之後便是劇烈的疼痛,他的後背撞到了欄杆上,力道之大,差點沒讓他翻出欄杆從二樓摔下去。
“咳咳咳……”
繼尋扶住欄杆,擡起頭,他的眼眶又紅又濕,就那麽瞪着對面的人。
“你瘋了?”
主神大概挺生氣的,他稍微理了下衣擺,擡起手蹭了蹭嘴角,手背上有血,罪魁禍首的嘴唇上也沾着不知是誰的血液。這罪魁禍首還在瞪他,一點悔意也沒有。
喝了很多酒,繼尋心裏有種無所謂的飄飄然,有什麽關系呢?他想。大不了被打一頓扔進海裏。
主神往臺階上站了一步,就那麽俯視着他。繼尋別開腦袋,他并不想擡頭看人。
但是主神掰過了他的下巴,繼尋沒辦法,對上了那一雙憤怒的金色瞳仁。
“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主神問道,聲音明顯壓抑着惱怒。
繼尋還笑,說:“知道呀。”
他伸手去摸他的頭發,還沒碰到,就感到雙手被看不見的絲線禁锢住了,兩人間似乎隔着點什麽,他夠不到他。
主神深呼吸,非常費力地把想要揍人的心情壓了下去。
“從來沒有人敢這麽對我。”
主神挺用力的,掰着他下巴的手往下,掐住了他的喉嚨。
繼尋的臉漲紅了,但他還在逞強,嘴角往上,試圖扯出一個笑容,有些狼狽地調笑道:“那還真是特別的經歷。”
主神就那麽松了手,空氣湧入鼻腔,繼尋咳了起來,只覺得血液往頭上湧,他還沒調整好呼吸,就感到耳邊傳來呼嘯的風聲。
繼尋伸手擋了,雖然躲過了拳頭,但突然的動作讓他重心不穩,身下是長長的臺階,繼尋本能地抱住了頭。下一秒,他又被人拉住了,他的腳尖還在臺階上,整個身體完全懸空,空氣中似乎有什麽東西托住了他,他分辨不清。
主神就那麽低頭看他,然後笑道:“你三番五次地找我,就這麽想讓我用你?”
繼尋都沒明白這句話是什麽意思,下一刻,他被拉了起來,撞在了熟悉的懷抱裏。
他睜眼的時候,眼前是飛逝而過的景物,身體完全是輕的,主神帶着他離開禮堂,但顯然不是用正常的方式。
神明是不需要走那麽遠的路的,繼尋看不清他們是怎麽移動的,但這個速度和空間切換顯然不是正常人能承受的。繼尋連忙抓緊了對方的衣袖,死死抱住了。
腦袋像要炸開一樣,心跳全部都是亂的,下一秒感覺就要吐出來了。
米蘭和以賽亞從來不會帶他這麽走,主神之前也不會這樣,繼尋是第一次經歷瞬移,等他看到主神寝殿的磚牆時,他的身體已經承受不住了。
主神一松手,他就往下跪,地上的瓷磚冰涼冰涼,他趴在那裏不斷地幹嘔,雙手連撐着地面都做不到。五髒六腑像是要移位了一樣,腦袋更是疼到暈眩。
主神就在他頭頂,涼涼地問道:“好了嗎?”
繼尋:“……”
他又被拉起來了,他剛扶好牆,主神就放開他了,撐着門,命令道:“進來。”
繼尋連邁一步都很困難,他努力挪進去,這裏是卧室,和印象中沒有什麽差別,主神就坐在中央的沙發上,正遠遠看着他。
繼尋實在有些暈,雖然沒有得到同意,但他還是自己坐下了,扶着腦袋一言不發。
他剛剛想說什麽來着,大不了被打一頓?主神雖然沒揍他,但這個簡直比挨打還恐怖。
見人坐下,主神又過來了,站到他面前,低頭看着他。
繼尋小臉煞白,完全沒有剛才欺負人的模樣,主神冷冷笑了,說:“你最好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不要做那種傻事。”
主神抱着手臂,俯身盯着他:“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你這種不要命的。”
壓制感很強,繼尋往後靠,腦袋抵着沙發靠背,勉強露出一個笑容。
“有那麽生氣嗎?”他略帶挑釁道,“至于麽?”
主神:“……”
可能這件事情在兩人眼裏完全就是不一樣的,主神被氣笑了,輕輕哼了聲,搖了搖頭。
他勾起繼尋的下巴,語調挺沉,略帶壓迫:“你就這麽想不開?”
繼尋:“……”
主神說:“你給我寫了很多信,但是很遺憾,我對你并沒有什麽情感需求。不過你确實很好看,我如果對你有想法,那也只會是生理需求。你這麽想要的話,我可以給你一個服侍我的機會。”
繼尋不高興了,晃了晃腦袋,遠離了壓制:“那我不需要。”
主神似乎挺意外的,也不知道是真的還是裝的,他說:“這樣的嗎?那你今天晚上在幹嘛?”
繼尋:“……”
繼尋咬了咬唇。
主神歪頭看着他:“我們應該做過很多次吧?你很喜歡?”
繼尋大概知道他的意思,聞言只是反駁道:“我們不是那種關系。”
“是麽?”主神無所謂地慫了慫肩,轉過身,“你不願意算了。”
繼尋還是不開心:“我不是做那種事的人。”
“哦。”主神根本不在乎,“随便你。”
這種冷淡的态度成功把人激怒了,繼尋只覺得血液往頭上湧,太陽穴汩汩跳動,他咬牙道:“我不是你以為的那種用途!”
主神回頭的時候,人已經跑開了,繼尋似乎是想把門砰地關上以表氣憤,但是雙開門很沉,作用力下只是緩緩合上落鎖,畫面淡然又安靜。
主神盯着門看,這個場景有點熟悉,心髒莫名被揪起,他突然很想把人叫回來,那種被抛下的失落感一發不可收拾地淹沒了他。
但是……
算了吧,主神嘆了口氣,沒那個必要,只是一個很久以前的玩具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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