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聽見幸福
聽見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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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依岸切着姜絲,不時需要停下來順一順胸口。從小,她最是聞不得生姜的味道,熟的倒是還好。
卧室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顧依岸打開卧室門,不由愣在當場。
她打了電話給單易,請他幫忙開車送顏川溪回家,單易說自己也喝了酒開車不便,所以大概會一起打車。她來這裏的時候,單易剛剛把顏川溪扶進卧室,看到她來打了句招呼便離開了。
而現在,原本安穩躺在床上的人,卻因為身體發熱、有些急躁地撕扯着襯衣,企圖解開一顆顆束縛的扣子。
她原本是想做姜絲魚湯給他解酒,現在看來,恐怕湯還沒做好,他就會不着寸縷地躺在那裏了,到時候別說喂他喝湯,她一定連卧室門都不敢進。
這麽想着她輕輕走進去将空調調低了幾度,榨了一杯橙汁回來,走到床頭放下杯子,雙手有些吃力地将他扶起,“顏川,起來喝點橙汁。”
顏川溪依舊閉眼蹙着眉,顧依岸把橙汁喂到他嘴邊,等他喝完,一手環着他肩頭,一手微微施力讓他躺好,将薄被往上拉了一點,關燈去了樓上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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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涼清晨。
溫和的陽光透過窗簾之間的縫隙在卧室地面灑下一片明亮的跳動。
顏川溪微睜開眼,覺得身體沒有想象中那麽難過,心裏有些詫異,畢竟他連昨天怎麽回的家都記不得。在床頭摸索了一番找到枕頭下的手機,這才發現手機早已自動關機,找了備用電池換上,由于沒有開移動全時通,開機之後他自是不知道昨天曾有兩個人打過他的電話。
掀開被子起床,徑直進了與卧室相通的浴室。
顧依岸将昨晚未來得及做的姜絲魚湯準備好後,便去敲顏川溪卧室的門。房間裏沒有絲毫聲響傳出,隔音效果未免太好,顧依岸一邊腹诽一邊輕旋把手,從微開的縫隙看向房間的大床,空空如也。
手下一松,卧室的門自覺開得更大了些,伴随着“咔嚓”地開門聲,浴室裏面的人擦着頭發走了出來,看向門口、腳步微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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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自己酒還沒醒,不然怎會出現這樣的幻覺。
顏川溪難得地沒有因為其他男人開車送她回來而面露郁色,眼尾輕輕掃過車駛離的方向,伸出手牽上她的,柔聲道:“餓了吧,我做午飯給你吃。”
顧依岸聞言詫異地擡頭,看到他一臉理所當然的表情、不動聲色地別開視線。
顧依岸,你不能再讓自己為這個人心動感動哪怕一分一毫。
“好。”顧依岸沒什麽表情地回應。
顏川溪面無表情地愣滞了幾秒,随即大步走過去,扣着她的手腕将人一下子扯進來按在門邊奶白色牆上、“砰”地合上了卧室門。
顧依岸錯愕地微仰着頭與他四目相對,他的眼睛裏情緒深不見底、情愫滿溢,仿佛再多與他對視幾秒,自己的靈魂就會被吸走抽出、卷進他的身體,他不言語也無動作,一雙黑眸牢牢盯着她的表情、鎖住她微微迷醉的目光。
偌大的房子裏空無一人。
“阿姨……還有我爸媽呢?”
“依岸,是我想見你。”顏川溪語氣有些無奈,他已經整整一周沒有離她這麽近了。
原來是這樣。他究竟,還想要什麽呢?
她的心嗎,她已經給他了不是嗎?
“因為我騙你,所以你不開心了?”顏川溪看她低頭不語,臉上的表情實在算不上開心喜悅,大手輕按住她的後腦勺,俯身在她額頭落下一吻,“我想你了。”他一邊柔聲說着一邊親吻她的鼻尖、臉頰、嘴角,最後銜住她小巧的嘴唇,含糊不清道,“你呢,有沒有想我?”
有沒有想他?當然有。每日每夜都在想,好的不好的,愉快的難過的,那些值得感謝或者恨一輩子的。
她從沒想過在他的風采卓然下是那麽狠絕的一顆心,為什麽這樣的他沒能騙她一輩子呢?
早知道會這麽痛,那她寧願沒有聽到那段該死的錄音。
可是即便她知道了那些事由他一手操縱,她還是不忍心質問他,甚至連偷偷離開都辦不到。
就像現在,他的人,他的吻,他身上讓人安心的味道,都讓自己覺得沒有辦法推開他哪怕半步。
他的每一次溫柔都能騙過自己,讓她淪陷在他為她精心打造的謊言跟虛假裏,讓她一廂情願地陷入自己的、關于兩個人其實兩情相悅的想象裏。
捧着她臉的手背上一涼,顏川溪離開她的唇,卻只看到她沒有焦點的目光和眼角未來得及拭去的晶亮,僅僅是這樣,他便覺得自己的心被狠狠地刺痛了,就連問出那句“怎麽哭了”也像是花光了所有力氣。
呼吸靜止。
顧依岸可以聽到四周震耳欲聾、屬于自己的心跳聲,她微垂了眼、幾不可查地點了點頭。
她低頭的時候,額前的劉海不經意掃過他的臉,帶來一陣酥麻,得到應允,下巴稍稍往前,瞬間攫住了她的唇。
口中纏綿而滾燙,屬于男子的淳冽氣息一番驚心動魄的攪動。
背後的牆壁冰涼一片,顧依岸頓時呼吸心跳都亂了章法,雙手無力地推着他的肩,在深吻的間隙喘息着喊他,“顏、顏川……吃飯好不好……”
松開在她腰間的束縛,顏川溪轉身走向浴室。
“顏川,我想……”
顏川溪即将推開門的手一頓,臉不自然地緊繃着:“不用,我自己解決就好。”
“我想先去咖啡店。”
她原本只是想要說這句,怎麽就被誤會成……那個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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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川溪喝着魚湯,時不時擡頭打量坐在對面的人,顧依岸每一次擡頭都會發現顏川溪恰好移開目光,她看着他吃魚肉喝魚湯的神情,覺得他吃的不是魚,而是她,不然他餘光裏寫着的“你很下飯”是怎麽回事。
“其實……”顏川溪突然停下來,笑得暧昧又欠扁:“昨天你吃醋了吧?”
顧依岸佯裝淡定地咽下一口魚肉,表情無辜地望着他:“怎麽可能,我是不小心按到手機才挂了電話。”
“此地無銀。”顏川溪低低笑着:“看來,吃醋跟挂電話在你潛意識裏是等同的,不然,你也不會那麽快就否認。”
“……”
“她是江南鄰居叔叔家的女兒,我們從小一起玩到大,就跟親兄妹一樣。”顏川溪怕她誤會,最後那句咬得格外清晰。
顏家本是邊定市的大家族,顏川溪出生那年,顏老爺子不知得罪了什麽人被莫名其妙免了職,最後舉家遷去了南方。這也是兩個人的婚約很晚才被提起的原因。
顧依岸喂到嘴邊一口魚湯,低低地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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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長,店長?”程嘉在顧依岸眼前用手掌掃出一個圓,又痞裏痞氣地打了個響指,有些魂不守舍的人這才回神,有些迷茫地看向他:“怎麽了?”
程嘉往外拖了拖椅子、在她對面坐下:“顏BOSS走後,你已經發呆……”擡手看了一眼腕表,賊兮兮地笑:“三十七分鐘了。”
就在三十七分鐘前,顧依岸從顏川溪的路虎上下車,顏川溪與她道別,在開車離開前問了她一句話。
“你到底從什麽時候開始,有點喜歡我的?”
其實顏川溪對于她而言,一直是不同的,從很久之前。
從一開始,她信任他,沒有任何理由的信任。
她甚至一度以為,那是一種可怕的本能。
她過得最為艱難的那一年,他是除了家人之外她唯一甘願的依賴。
在他面前,不會硬撐、不會別扭,難過便流淚,開心便盛放笑容。
在阿姆斯特丹,他的每一封郵件,是比家人的電話更能讓她心安的存在。
那些郵件,短的只有兩個字:累嗎。
長的會是一首老歌的歌詞,應情應景。
面對他的時候,她總會不自覺地表現出她的自私,從不肯真正說一句“我們沒有可能”。
她以為她是不想傷害他,其實,她不過是不想放開他。
顧依岸笑得明亮,不鹹不淡道:“看來我需要考慮一下上班時間操心別人的閑事是否需要扣工資的問題,而且我覺得在那之前,某些人需要先把自己的個人問題解決好。”說完眼神不經意間瞥向某處。
程嘉順着她的目光看去,望到自己心儀的那張臉,急忙收回視線:“店長,你真是……神通廣大。那你說林靜會喜歡什麽樣子的男生?她會喜歡,呃,我這種嗎?”
顧依岸心情複雜地看着他,搖了搖頭:“應該不會。”哪有年輕女孩子喜歡這麽嘩衆取寵的人。
“……”程嘉頓時萬念俱灰。
“不過,”顧依岸頓了頓:“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你可以學一下鋼琴,培養一下氣質。”
“學鋼琴啊。”程嘉看了看自己的手,貌似真的還好,“對了店長,我們要不要在店裏放一架鋼琴,我看很多店裏有人拉小提琴的。”
顧依岸懷疑地看着他,以權謀私?“不好。”
程嘉信誓旦旦:“我保證不是為了一己私利,我可以幫你招彈鋼琴的人。”
“我為什麽要多發一份工資?”
“那我的工資分一半給他。”
依岸彎了彎唇:“好。”
程嘉:……
怎麽有種被坑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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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向陽一邊時不時望向PPT,一邊焦躁地等顏川溪發來林喻歡的住址。
等了幾分鐘,手機亮起來。
“不知道,沒問。”
手指緊緊捏着手機,他現在好想……殺人啊。
“今天的彙報先到這裏,改天繼續,散會吧。”賀向陽一邊說着,銳利的眼神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
原本想要流露不滿的人都識相地沒有發作,嘆息着退出會議室。
顏川溪一邊佯裝查看股票走勢,一邊留意手機的動靜。
手機亮起的瞬間,他把手機握在手裏,看到來電顯示的那一刻,臉上的笑容立馬冷掉了。
語言的溫度直逼零點:“什麽事,我很忙。”
賀向陽深深吐出一口氣,在腦海中KO了他十次才相對平靜的開口:“你真他媽沒問啊?”
聽到好友語氣不善,顏川溪更無興致跟他多聊,說了句“真的沒問,有會要開”便挂了電話。
顧依岸點開顏川溪發來的短信:想起是什麽時候了?
她盯着屏幕愣神,良久,發了一個寓意深刻的省略號過去。
半分鐘之後,顏川溪的電話打了過來:“那個标點符號,代表什麽?”
顧依岸沉思了一會回答:“晚上一起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