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屍傀·十七

屍傀·十七

溫钰那柔和的笑顏仿佛在眼前浮現,明明是大白天,侪黎卻生生出了一身冷汗。

不,不對,會控屍之術的确實是溫家,溫钰也姓“溫”沒錯,可按這麽說的話,溫钰才是控屍之人,怎麽會她死了,轉而被別人操縱呢?

就算假說成立,那是“溫钰”為了複仇殺了趙勝?那如今不惜親自照顧趙向明也是為了報複?

這是複的什麽仇,趙勝跟趙向明之前是做了什麽?

再說,侪黎之前感覺的那厚重感啊沉澱感啊啥的,他自己也沒什麽譜,畢竟有些人确實會飽經滄桑,哀莫大過于心死,周身氣質表現跟外表不符,倒也正常。

趙勝已經死了,趙向明又是那種樣子,根本問不出話來,侪黎怕打草驚蛇,沒法采取強硬手段,一時間不知接下來該從何下手。

他擡頭向問一下詹正青的想法,還沒開口,便聽見身後有人在喚他。

那應當是喚他,他不太确定,因為那聲音裏也帶着不确定,轉身望去,見不遠處站着一名婦女,護工打扮,看起來上了年紀,看着他,似乎是想走近,又滿是躊躇跟遲疑。

“小黎……你是小黎嗎?”

女人試探着說。

“你還記得我嗎?我是玲姨啊。”

說記不記得,侪黎肯定是不記得的,不過在副本裏的這種展開,他并不覺得女人是認錯人了,因此他對詹正青說了一聲,走過去看看是怎麽回事。

侪黎用了一些語言技巧,三言兩語便在跟女人的交談中得知了詳情。

據她所說,侪黎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而女人以前在侪黎所在的孤兒院工作,孩子們都叫她“玲姨”,她對他印象很深,以至于現在一眼就把他認出來了。

其實玲姨把侪黎叫住也不為什麽,無非是見到了故人,問一下他如今過得好不好,看他都長這麽大了,再感慨一下歲月的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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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臉色蒼白,可能是因為工作原因,精神看着不太好,身上還有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

除了消毒水還有……一些說不上來的奇怪味道。

“你來這裏是做什麽?”

玲姨有些擔憂地說,或許是看見侪黎出現在這種病院,擔心他患上了什麽疾病。

侪黎簡單地把事情跟她說了幾句,沒說太詳細,只說來探望個朋友。

玲姨狀似放下心來,随後又熱心地說:“你那朋友叫什麽名字,我之後可以叫人關照一二。”

侪黎說了趙向明的名字,便聽見玲姨訝異道:“啊,原來是他啊,小黎你怎麽會認識他?”

“嗯,因為一些工作。”

侪黎敏銳地察覺到這其中似乎有些說法,又稍微附和了幾句,聽見玲姨把事情都講了。

趙向明的事情,幾乎這整棟樓都知曉了,當然,主要知曉的還是他那溫婉賢淑,對他不離不棄的好老婆。

誰不想要一個這樣的妻子呢?有這樣的妻子,不少男性都對趙向明心生豔羨之意,玲姨卻知道一些不為人知的東西,讓她十分同情溫钰。

玲姨在來到這家醫院之前,在市裏的婦幼保健院工作過,某次手裏拿着被褥遮擋了視線,走得急,不小心在轉角處與溫钰相撞,兩人俱栽倒在地。

她自然是吓個半死,因是在這婦幼保健院裏,想着萬一對方懷有身孕,這該如何是好?

結果溫钰一點責怪她的意思都沒有,還輕聲細語地反過來問她有沒有摔到哪裏,當時她便認為這定是極好的一個人。

溫钰當時拿着檢測報告,手上的報告紙張掉了一地,玲姨幫着她撿起來,無意間瞧見上頭,寫着她患有不孕症。

她無意窺探他人隐私,只匆匆再次道歉後便又忙着自己的事情去了,後來卻又在醫院見過她幾次,貌似是很想治療自己的病症。

“我每次見她都孤身一人,從未看見過她丈夫,”玲姨道,“沒想到居然在這裏碰見了。”

趙向明是前一段時間才确證入院的,不管他之前為什麽沒有陪着溫钰,知道這事的婦女們看他就總覺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再加上他那瘋瘋癫癫的,明明老婆待他那樣好,卻一點也不知道感恩,反而還對老婆惡語相向的行為,沒人對他有好感。

“唉,都是可憐人啊。”玲姨說。

侪黎不敢說自己都把溫钰當成頭號嫌疑人了。

而且……不孕症是怎麽回事?

溫钰不是說自己曾經有過孩子嗎?

是因為遭遇意外流産傷了身體,所以才患上了不孕症?

侪黎有些疑惑,不過這裏存在諸多可能,便暫且放下。

談了這麽多,他怕詹正青等久了,正準備離開,又聽見玲姨說:“小榮呢,你現在跟小榮還有聯系嗎?以前就你們兩個玩得最好。”

小榮?

誰?

也許是看見了侪黎臉上那茫然的神色,玲姨不由得提高了聲線,驚訝道:“小榮!嚴向榮呀!難道你不記得了?”

就算玲姨這麽說,但不認識的人就是不認識,侪黎只能是含糊了幾句,

“哎呀,你們以前玩得那麽好,怎麽現在斷了聯系,那多可惜啊,”玲姨看向他,惋惜道:“有機會的話,你們一定要再聚一聚。”

侪黎只能先應下,又怕再交談下去說多錯多,被察覺出端倪,又以接下來還有工作為由告辭。

詹正青站在不遠不近的地方等他,兩人一起往停車場的方向走。

走出一段距離後,詹正青突然問道:“你認識嚴向榮?”

侪黎聽他這說法,覺得他應該也是認識這個人。

剛才聽玲姨提起,感覺沒什麽印象,一下子想不起來,如今卻隐約記起自己好像曾經在手機裏看見過這個名字。

至于關系如何,他并不清楚,因此只能回一句“算是認識。”

“嚴向榮前段時間自首了。”詹正青說,從他的話語中聽不出情緒。

“據他說,韓樂山就是他殺的。”

侪黎頓了一下,跟他對視:“這事我的确不知情。”

詹正青對他說這話是什麽意思?懷疑他在其中有所關聯?

“戀愛腦”病毒會傳染,而随着時間的流逝再加上一些催化因素,感染者的病情會越來越嚴重,與此同時作為宿主的他也會越來越清醒。

如今“戀愛腦”對他的影響已降至以往的三四成,雖然那個“無敵”狀态也相應被削減了,不過那不重要,現在他面對詹正青的時候會心跳加速,卻不會再被強制性地影響思想跟行為。

就像是,每個對象跟他這個宿主之間的病毒數都是定量的,只是不斷傾斜傳遞罷了,一號之前是這麽說的。

侪黎看着詹正青,這個男人平時是不茍言笑那一類人,說話的語氣跟表情一樣冷漠。

自從上次打了那一架之後,他是有感覺到詹正青對自己的态度有所緩和,可其他表現并不十分明顯。

這樣的話,他準備試探一下。

被動當“戀愛腦”跟主動裝“戀愛腦”的差別可大了,如果這個效果就跟“魅惑”一樣的話,那他豈不是多了一個指哪打哪的超便利工具人。

“你在想什麽?”侪黎有意放輕語氣,“你覺得我跟韓樂山的死有關系?”

“不是,”詹正青拿着車鑰匙的手微微收緊,“我沒有。”

“那嚴向榮被關在哪裏,我能見他嗎?也許韓樂山的案子,我能問出些什麽。”

他緊盯着詹正青,用的理由很沒有依據。

可是,詹正青答應了。

他說:“好。”

“你想什麽時候去?”

侪黎恍惚間有些體會到了烽火戲諸侯的感覺了。

那這個技能,雖然前期投資的時候不太受控,但後期收益還是可以的嘛!

不說別的,他确實想見一見嚴向榮。

前幾天他聽警局裏的女同事聊天時也有提過這個案子,覺得挖心這種手段不常見。

在這個副本裏,各個節點鏈接到一起就成了一張大網,其中有所重合的,便是關鍵處。

現在時間不早了,侪黎打算明天再去見嚴向榮。

詹正青那個屋子毀成了那樣,盡管房間還是好的,終究不太方便,目前要做的是先找個落腳點。

他才這麽一提,發現詹正青不知為何顯得有些緊張。

跟詹正青在一起待了一段時間,他發現自己多少能通過對方的眼神或者其他肢體動作,覺察出一些詹正青的真實情緒。

詹正青這是在緊張什麽?

難道是怕晚上白哥再次出現?

他看着是一心一意專注破案,但想不在意白哥也不可能吧,只是沒有時間也沒有途徑去追查。

“酒店房間,你看着訂吧,我開車。”

詹正青道。

“雙人間可以嗎?”

“……行。”

于是他們便先回之前的屋子收拾行李,期間侪黎問了不少有關嚴向榮的事情,得知了大概的情況。

到達酒店時天已經黑了,詹正青主動去前臺辦理入住,侪黎則是坐在不遠處的椅子上,他還在思索着自己跟嚴向榮的關系,不經意間往窗外一瞥,整個人頓時從頭涼到腳,心髒驟停。

他們如今所在的這間酒店算是中檔,大堂以及前臺算是二樓,透過落地的玻璃窗能看見外頭簡易的花園園景。

那園景裏的燈并不多,并不能将所有的區域照亮,那裏頭最亮的是園子邊緣的一盞路燈。

一個人偶一樣精致的男人站在光影的交界處,琉璃一樣的眼睛顯露着無機質的白,正一眨也不眨地仰頭望過來。

侪黎知道男人正看着自己,他還是第一次看見白哥睜眼“活過來”,之前對方都是閉眼坐着一副歲月靜好的模樣,說實話……這猝不及防的,相當吓人。

而先前白哥坐着看不出來,現在他一站起來,哪怕是俯視的視角,都覺得他很高,粗略一對比,可能有一米九以上。

他們之間的距離,算下來的話也就只有一點地勢差,外加隔了一條小路加一扇玻璃窗,這讓他感受到了強烈的壓迫感,下意識的緊張起來,是一種覺得自己似乎下一刻就會被對方吞噬掉的危機感。

侪黎這會兒腦子幾乎是空白的了,他不知道白哥為什麽會突然以這種姿态出現在這裏,或者說這跟在恐怖游戲裏遇到Jump scare一樣,根本沒有什麽道理。

他跟那雙白色的眼睛對視,在裏頭看不出任何東西,時間久了,還會自己自己像是要被吸進去了一樣。

再一恍神,他定睛一看,發現那塊地方已經沒有人了。

可他沒有辦法放松下來,因為就在這時,他感覺到有人在自己的身後,就在極近的地方,緩慢的,貼近了他的身體。

那應當是個極親昵的姿勢,那人像是将他環抱住一樣,将他禁锢在了懷裏。

他沒有感受到一絲一毫的溫暖,無法動彈,連視線都無法轉動,也聽不見周圍的聲音,他像是被從這個世界裏切割隔絕開了,沒有人察覺到他這邊的異樣。

心髒瘋狂跳動,心跳聲震耳欲聾,他的鼓膜似乎都要不堪重負,重壓令他出現了可怕的錯覺,身後的人形怪物确實是已經将他吞噬,他們合為一體,共有一個心髒,所以這劇烈的心跳并不只屬于他一個人。

侪黎恍惚間,似乎看見了有白色的發絲垂落,像是長長的蛛絲。

他已經知道自己身後是誰了。

而就在這時,有人在他肩膀上輕輕一拍,如泡沫破碎,瞬間便将他拉回了現實。

侪黎的反應很大,就跟溺水的人從缺氧狀态中脫離,重新獲得氧氣一樣,他猛地轉身後撤好幾步,胸口劇烈起伏,大口喘氣。

如果他是一只貓的話,此時明顯進入了應激狀态,瞳孔緊縮,渾身的毛都炸成了一團。

“……侪警官?”

女孩擡着手,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李雪雯還是穿着一身白裙,一副恬靜的樣子,并沒有刻意遮掩自己右腿的假肢,這讓本就出衆的她顯得更加特別。

“不好意思,侪警官,我只是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您,一下太高興了,”李雪雯說着,“是我打擾到您了嗎?”

侪黎往窗外樓下看了一眼,沒有人,仿佛剛才的一切都只是他的錯覺。

大堂裏傳來人們的談話聲,他看着李雪雯,感覺自己像是回到了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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