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屍傀·二十八(完)

屍傀·二十八(完)

變故發生得令人猝不及防,溫慈像是還沒反應過來,直到他捂着嘴,鮮血也還是透過他的指縫不停往下淌的時候,他的臉上仍然帶着些許錯楞。

他的身子搖晃了一下,因為他畢竟還沒完全脫離人類這一範疇,大量失血令他頭腦發昏,力量流失,一下半跪在了地上,白皙的臉頰跟身上的衣服沾染了血色,瞬間為他增添了一種脆弱的破碎感。

溫慈可能還沒這麽疼過,不過疼痛依舊沒有辦法激起他的情緒,哪怕是負面的,他只是伸手用手摸了一下心口,确認那上面沒有多出任何傷口,便将目光投向了不遠處的詹正青,确信那是對方的手筆。

詹正青站着,他的胸前浸染出大片的血色,鮮血順着他的唇角一路往下流,手上還握着折疊刀的刀把,他捅得極深,下手的力道極重且毫不猶豫,他就這麽對上了溫慈的視線,然後面不改色的将折疊刀緩慢的旋轉了半圈。

溫慈的臉色更加難看,他的膚色本來就白,這下更是慘白如紙。

詹正青是依托溫慈而生的,他現在既然還沒有死,那就說明溫慈還死不了,至少一時半會兒沒法立刻死掉。

這種放在常人身上應當立即斃命的重傷,他們居然還能繼續進行對話,雖然還算是人,但也已經與常人沒有關系了。

“……何家?”

溫慈道。

他迅速便将現狀與詹正青剛才莫名提起的何家聯系了起來。

“不,不止是何家,你跟我似乎……”

他低喃了一句,話語到了最後卻再無聲音,像是連他都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要講什麽。

“你、你這是幹什麽?!”

侪黎瞪大了眼睛,才回魂一樣,很是震驚。

“沒事,”詹正青對他說,聲音溫和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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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就能結束了。”他又将之前的話說了一遍。

這确實是何家的咒法。

不過他并非什麽何家傳人。

只是前些年,因為一些機緣巧合認識了何婆,何婆教給他的,到了萬不得己,無計可施的時候才能用的技法。

詹正青認識了何婆,便相當于一腳踏入了那邊的世界,盡管何婆無意讓他接觸太多,但他還是有所了解。

到了他這個位置,他這種職位,明槍暗箭在所難免,他擔心自己有朝一日防不勝防,當真成為別有用心之人手中的傀儡。

那絕非救命法門,也無法在絕境時博得一線生機,這是惡毒的詛咒,抱着同歸于盡的念頭,将敵人一起拉入地獄。

詹正青本來沒想到自己還能夠睜開眼睛,死亡的陰影籠罩得太快,他無法對此産生任何感悟,同時理智告訴他,他本不應該再醒來。

在看見溫慈之後,他甚至對自己産生了恐懼。

他感受到了自己跟溫慈之間的聯系,甚至能隐約觸碰到對方的想法,他的腦子裏好像住進了兩個意識,一個叫他往左,一個叫他往右,他不知自己為什麽還能擁有自己的意識,而不是成為溫慈手下又一具無知無覺的屍體,又怕自己之後會逐漸淪為行屍走肉,怕他不再是他自己……也怕其實他早就不是他了。

無論如何,他都不該再活下去了。

如果可以的話,詹正青當然想活,誰會願意無故赴死呢?

所有的感情在他的眼中翻湧,當他看向侪黎,即便他的心已經被他攪成了一灘爛泥,他也感覺自己的胸口仍然在不懈的跳動。

或許是侪黎賦予了他另外一顆心髒,那顆心髒帶着他源源不斷的愛與生命力,于是連死亡也變得渺小。

詹正青知道溫慈在糾纏侪黎,所以他要幫侪黎把溫慈帶下去。

他不需要在最後展開熱烈的表白,也不需要得到期盼的回應,他只要做好他認為自己應該做的事情,給侪黎最大的幫助。

侪黎不知道詹正青到底是做了什麽,但他看出對方是打算跟溫慈一換一。

就這樣下去什麽也不做,看着他們在他面前失去聲息,就能完美達成他的目的,BOSS被打倒了,他通關,然後再下一個副本,如此往複,努力回家。

這副本過于逼真,與真實世界沒有太多區分,所以讓人感覺不到這是一個虛假的游戲。

侪黎這會兒居然冷靜下來了。

可能是因為那個吊墜的作用,那個小盒子貼着他的肌膚,那種冰冷的觸感讓他頭腦變得清醒。

毫無疑問,詹正青幫了他許多,盡管大部分是因為“戀愛腦”,可他利用詹正青是不争的事實。

事情已經發生,這時再着急着讓詹正青住手,只會顯得虛僞。

他還不至于期望達成一個沒有人受傷的完美結局,何況他并不需要結局美滿。

這個副本,就連幕後BOSS都站在他面前了,他的解鎖度不會太低。

思索到這裏,就連侪黎自己都感覺自己好像有些過于冷漠了,他所有的感情好像連同那個吊墜的負面效果一樣,只剩下了一半,減少的那一半被鎖在了吊墜盒裏,成為了那個看不清面孔之人的所有物。

溫慈只是起初有些驚訝,接着不帶感情地看了詹正青一會兒,随後收回了視線,将目光投向侪黎。

“侪黎。”

他喚道。

他的聲音有點低,帶着顯而易見的虛弱,卻依舊平靜。

“你希望我活下來嗎?”

他居然這麽問道。

“如果你希望的話,我就會為你而活下來。”

不管付出什麽代價,哪怕這本該是必死的局面。

可一號原因不明的銷聲匿跡,他如今沒有其他的通關方法。如果不殺溫慈就能通關的話,那按照侪黎的性子,盡管他們之前存在許多過節……他應該不會動手。

侪黎還沒有回答,溫慈似乎已經從他身上得到了答案。

他沒有太大的反應,相反,他竟輕笑了一下。

難得的笑容在那張美得近乎非人的臉上浮現,配合上他嘴角跟身上的血色,更顯得驚心動魄。

“那就由你來殺掉我吧。”

他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一步一步向侪黎走去,不知是他做了什麽,也許是他跟詹正青相互制衡着,在這期間詹正青動彈不得,甚至沒有辦法說話。

侪黎沒躲。

盡管如此,他還是為溫慈這一刻展現出的非人感感到心悸。

溫慈已是強弩之末,所以他看着溫慈走近,将他的手握住,粘稠的血液将他們的掌心粘連在一起。

他将侪黎的手放在了自己的頸脖之上,做出了十足的引頸受戮的姿态。

與使用利器将人一擊斃命不同,若真要将一個人活生生用手掐死,是需要時間的。

在這段時間裏,對方心髒的鼓動會通過皮膚接觸無比清晰的傳進腦海裏,那種生命的氣息在手下流逝,仿佛通過扼住頸脖進而将對方的血也一并擠壓,恍惚間能看見那迸發而出的血液在下一刻濺進自己的眼睛裏。

侪黎沒想過用這種方式,這倒像是在折磨人,兩邊都是。

他不清楚溫慈是早就料到了這點,留有後手,還是真的決定這樣送死。

“怎麽了,侪黎,”溫慈說,“你下不了手嗎?”

“就是說,其實你并不想我死?”

溫慈直直地望着侪黎,接着垂下眸子,看向了他垂落于胸前的挂墜。

以這種極近的距離,他總算是看見了那照片上的內容,而就在他看清的瞬間,霎時間瞳孔緊縮,頓在了原地。

侪黎不會知道溫慈眼中的景象。

那張照片上,在旁人看來被黑霧籠罩大半的臉,在他的眼中竟清晰無比。

他從未像是現在這樣,思維近乎停滞,陷入了一種難以言表的狀态。

真是奇怪。

照片上的男人陌生又熟悉。

陌生是因為,他理應沒有見過這張臉,但卻又無比熟悉,熟悉到他居然有種感覺,讓他認為——那就是他自己。

那怎麽會是,那怎麽會是他呢?

他怎麽會認為那是他呢?

溫慈陷入了混亂。

突如其來的頭痛令他腦袋像是要被撕裂,眼前甚至出現了重影。

他一低頭,恍惚間看見自己胸口正插着一把匕首。

詹……正青?

這跟他的咒術無關。

這是什麽?

在侪黎的觀感裏,他只看見溫慈的目光往下落了些許,似乎是看見了那個挂墜?

緊接着他竟是愣住了,講道理,侪黎還沒有見過他臉上浮現過這麽大的情感波動,就連方才被詹正青隔空捅了一刀,吐了一地的血都沒見他這個樣子。

說真的,活像見到鬼了。

甚至溫慈可能連真見到鬼了都不會這樣,侪黎覺得不會,所以現在他非常疑惑。

難不成這個挂墜還有別的作用嗎?

他聽見了腳步聲,詹正青似乎又恢複了行動能力,正往這邊過來。

他內心一喜,還沒來得及說什麽,便感覺背後覆上來一個人。

這感覺可真是糟糕透了。

他被夾在中間,鼻間滿是血腥氣,甚至感覺他們身上的血染了自己一身。

“侪黎……侪黎?”

詹正青的語氣有些奇怪,帶着點疑惑。

侪黎大驚,以為詹正青終究還是被控制了,正要掙紮,想讓他清醒一點。就在這個時候,無數嘈雜的機械音猛地在他腦海中炸裂,像是壞了卡頓的收音機,夾雜着刺耳的嘯叫聲,令他眼前一黑。

[玩家%&*)判定……滲透%#@%級別危,措施……&*¥%*&]

[內部數據#¥%……紊亂……失敗]

[失敗……失敗……申請緊急關閉……成功]

[恭喜您通關成功,即将為您跳轉至方舟。]

仿佛過了許久,又像只有一瞬,他只能從那些雜亂無序的聲音中捕捉到幾個意義不明的詞語,最後聽見的,是一道柔美的女聲,仿若一泓清泉,讓侪黎忽地清醒了過來。

他發現自己所處的地方變了。

這個房間,他如今所在的這個房間,他實在是再熟悉不過。

這裏所有的家具跟布局,包括一些零碎的小東西,完全就是他被拖進這個該死的游戲之前,他原本房間的樣子。

侪黎在震驚跟狂喜間停頓了一秒,随後望向窗外,窗外是一望無際的大海,并非高樓林立的都市。

如他所料,只通過了一個所謂的新人副本,這游戲是不可能就這麽把他放回家的,這裏應該是仿照他原本的房間建立的,至于手段……算了,左右也沒什麽科學的解釋。

他的處境依舊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夢詭選中他的目的依舊不明,也有可能他單純是個倒黴蛋。

侪黎在這個熟悉的房間裏站了一會兒,然後坐在了床邊,開始整理現在的狀況。

挂墜盒已經閉合,退出了使用狀态,他的着裝也變回了進入副本之前的樣子。

然而溫慈的血似乎還沾在他的手上,這種錯覺令他總是不自覺的摸着自己的掌心。

他想起那些刺耳的雜音,這通關不早不晚,偏要選這個時候,非常突兀,感覺并不正常。

是發生什麽了?

他微微皺眉,直覺一定是發生了什麽變故,并且跟溫慈有關。

要不是這樣,他還不知道自己得耗到什麽時候。

如果……如果沒有那個吊墜的話,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真的下狠手。

也許他該跟詹正青一樣,随身帶把護身的刀。

他這麽想着。

而想到詹正青,明明是好不容易終于通關了,他的情緒又有些微妙的低落下去。

“唉,難搞。”

他嘆了口氣,揉了把自己的頭發。

只要他還是個有感情的人,就沒辦法把副本裏朝夕相處的NPC當成完全的工具人。

只能是接下來盡量克制一下。

不知是擡手扯到了哪裏,他忽然感覺背後刺了一下。

“……嗯?”

他活動了一下手臂肩膀,那種感覺又消失了。

侪黎的思緒發散了一下,感覺還是這種寬松的T恤比較好穿,不然那種板正的襯衫穿得真的很繃……

不對,等一下。

他忽地想到了什麽,表情一變,把T恤掀起就要找鏡子去看自己的後背。

房間的角落放着一面全身鏡,他一扭頭,映入眼簾的景象正應驗了他那極為糟糕的預想。

他的膚色不算太白,先前打工東奔西跑風吹日曬卻又硬是曬不黑,可那血色的紋路還是那樣明顯,也許是這樣的顏色今天短時間內在視網膜裏留下了太深的印象,他竟有些眩暈。

溫慈留下的那個圖案,那個刺青,從視覺上來看就像是嵌進了他的皮肉裏,像是一只蟄伏在他肩上的蜘蛛,令他的視線像被燙到一樣,心髒也跟着狂跳起來。

最初只是頸後的一點,如今已悄無聲息地,蔓延到了肩胛骨。

說不好是誰贏了。

類似于打游戲時閃退,一切都已經結束咧!!

看到有幾個寶說看不懂,啊感覺我寫很多東西都讓人看不懂,謎語人竟是我自己!!(輕輕跪下)

總之是切片打架,這個副本就是像因為出現bug所以運行不下去了!

看不懂沒關系的!後面會慢慢解釋!我是喜歡伏筆堆前面然後後頭揭曉的類型!所以不會一下就說得那麽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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