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山海(一)

山海(一)

載淳的法子,倒也不是完全沒用。

七月十二日,慈安皇太後壽辰,皇帝親自登臺唱戲,确實令太後心生歡悅。聽皇帝說皇後在壽宴上頭花費了許多心力,慈安心裏确實了暢快一些:難得感受到了蘊珊的順從。

于是褒獎了皇後的孝心,賜了一對紅緞鎖繡夔鳳戲牡丹紋腰圓荷包,一對紫地粉彩開光百子圖撇口瓶,一對黃緞繡葫蘆萬字百子圖枕頭。

載淳笑道:“皇額娘偏心,兒子賣力唱戲了,怎麽沒有賞?”

慈安笑着點點他額頭:“皇額娘賞了她,難道不就是賞了你?”

這廂正是好一番母慈子孝,另一廂富察玉潔不知是故意還是無意,笑着奉承道:“太後和皇上真是親如母子。”

慈安聽了,面上不喜不怒,沉聲緩緩道:“慧妃,皇帝本就是哀家的兒子,何來‘親如母子’一說?”

慧妃慌忙謝罪。

載淳臉色不好看,礙着今日是喜慶日子,沒有說什麽。

慈禧更加什麽都沒說。她仿佛什麽都沒聽見,臉上的表情一動都沒有動。好像那一塊石子,不是重重地砸在她心湖似的。

慈安待蘊珊親善一分,慈禧便收斂一分,此後便未再叫蘊珊去抄經。

但宮裏人還是慢慢品出了味兒:宮裏誰最大?兩宮太後最大。皇帝雖說是親政了,可他實則還是個孩子。

七月,八月,到九月十五日,帝後大婚便滿一年了。

宮裏雖然從來沒有慶祝婚禮周年的規矩,但載淳心裏愛極了這個日子,便想着這日同她特別玩樂一番。禮物自然命人搜羅了許多,晚膳也命人往隆重了準備,還特地欽點了戲班子進宮。

然而晚膳時,蘊珊并不開懷。謝了禦賜物件的恩,謝了賜宴的恩,謝了請戲班子的恩,謝了他一年以來着意憐愛的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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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想提載濓。

可除了載濓這個理由,他想不明白還有什麽原因令她如此。

原想着晚宴散了,與她說說話,談談心,好生親熱一番,結果兩人只是無聲無息看完了幾出戲,靜默了半晚,又靜默着洗漱就寝。

床榻邊兩支大婚時才會拿出來用的□□鳳花燭無聲地燒着。

“說說載濓吧。”兩人并肩躺下,太監宮女們都退了出去,他終于還是忍不住說道。

“皇上又……”

他怒氣沖沖地打斷她:“若不許我提,你就管住你的表情,不要在臉上寫着他名字,讓我看出來。”

蘊珊知道他為了今日有多麽用心準備,自覺歉意,說道:“是臣妾不好,今日掃了皇上的興。”

“今天是咱們大婚整一年的日子,珊珊。”他話音難過而柔軟,聽上去十分可憐。

“是,是臣妾進宮、嫁給皇上整一年的日子。”她側身對着他,擡手,輕輕撫上他面頰。

他知道那只手掌愛着他,否則不會如此溫柔留戀。

她愛他,愛得無盡悲哀。

她和他之間沒有載濓。載濓微不足道,什麽都不是。

他握住她的手,吻她手心,順着她雪白的小臂,到肩膀,再吻她的唇,吻她的眼皮。

他輕輕停留在此,好像要用唇吻将她悲傷的眼神封印。

“既然愛我,為什麽用這樣的眼神看我。”他說:“明明我也愛你。”

“臣妾……”她閉着眸子,說不出口。

“你恨我,是不是?”他忽然問。

她一時無法答話。

“你愛我,也恨我。”他确認着她的心。

“不……”她忙否定,但卻說不出更多。

載淳回想起初見她時的情景,回想起剛成婚時的一幕幕,猛然明白了:“你當初不願嫁我,不只是因為心裏有別人,還因為你根本不喜歡皇宮,是不是。”

蘊珊張開眼,眼裏依稀有淚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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