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
第 6 章
翻來覆去,閉上眼睛就是那張臉。
實在睡不着,鹿光熒索性開了頭頂閱讀燈坐起,拿出床頭的一本高數書看了起來。
這本書是鹿光熒治療她失眠的法寶,比任何藥物都管用。
書角那裏已經有些破舊,随便一翻,只看一小節,仿佛又回到了大一的高數課堂,高數老師略帶南城口音的聲音開始在腦內回旋。
拉格朗日定律……求這個函數的導……極限……困意就席卷而來,可以了,合上書,關掉燈,進入夢鄉。
/
溫暖泛黃的夢境瞬間轉變,鹿光熒置身一個黑暗幽長的走廊裏,看不到盡頭。鼻子裏都是消毒水的味道,意識到是在醫院裏。她繼續向前,走到盡頭的房間停下,透過門上的玻璃,看到了裏面躺着的人竟然是盛雨。
長大了一些的盛雨。只不過身上插滿了管子,連着各種儀器。
她看到盛雨旁邊的心電圖突然激烈變化,慢慢趨近于零。
她想要開門進去,卻發現無論如何都打不開病房的門。
她哭喊着,但是沒有聲音。哭着哭着,終于醒了。
鹿光熒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做這樣的夢。
哭的心裏難受,夢境也格外真實。身上竟然出了一層薄汗,鹿光熒起身去衛生間沖了個澡。
早晨起來,頂着兩個巨大的黑眼圈就去坐地鐵去往墨白美術館了。
路上腦子裏還在回旋着那個恐怖的夢境,她有早上聽當地音樂廣播的習慣,戴上耳機強迫自己停止回憶那個可怕的夢。
Advertisement
此時,廣播節目裏兩個主持人正在快樂地分享旅游囧事,瞬間将她的思緒帶回來一點。
不一會兒,主持人開始宣傳起了這次的青檬藝術節。
“這次藝術節的主辦方墨白美術館館長商灼兮也是國外非常有名氣的藝術家,畢業于美國加州藝術學院,剛剛大學畢業後就做了獨立策展人,現在回國擔任墨白美術館的館長。”
“哇哦,真的是青年才俊,那我考考你,你知不知道這位商灼兮的父親是誰?”
“哦,難道也是藝術家嗎?”
“你猜對了,商灼兮的父親呢正是咱們南城人,著名畫家商青山老師。”
“哇哦,那真的是虎父無犬子。”
“希望這次南城藝術節可以成功舉辦,給這個夏天帶來不一樣的記憶。下面播放一首非常夏天的歌,來自蘇打綠的《他夏了夏天》。”
歡快的節奏開始播放,吳青峰好聽的聲線開始歌唱,一首歡快的歌曲,十分契合夏天的氛圍。
鹿光熒陷入沉思,商青山。
你竟然是商青山的兒子。這個世界可真小啊。
/
鹿光熒又碰見昨天的那個保安大叔,保安大叔熱心地給她刷開了入口閘機,入口在負一層,坐電梯上樓,電梯門剛要合上,一個身影沖過大喊,“等,等一下。”
鹿光熒趕忙按了開門鍵,是于然。
“鹿光熒,你走路也太快了吧,我在你後面追了一路。”
電梯上行,又在一層停住,門開瞬間,一個逆着光手拿着咖啡的孑然身影引入眼簾。
“早,商總。”
“早。”商灼兮對着兩個人微微颔首。
鹿光熒靠邊挪了挪,兩個人并沒有因為昨天搭車就變得關系熱絡起來,依然保持着禮貌的疏離。
商灼兮用自己的工牌在他身旁另一側的電梯刷卡區刷了一下,按下3。
一行三人到達三樓,商灼兮紳士地用手擋在電梯門的感應處,讓兩位女生先行下了電梯。
商灼兮帶着她們經過一面巨大的落地玻璃窗的走廊,玻璃外面挂了很多藝術節海報,光影從海報透過來,落在淺灰色的地磚上,留下色彩斑斓的光斑。
過了玻璃走廊就到達了會議室,會議室不大,能坐10人左右,跟墨白美術館的展廳一樣的裝修風格,黑白相間。
“商總早。”
兩個年輕模樣的一男一女正在連接投影設備,其中那個男生,鹿光熒之前見過,就是上次她第一次在閘機那裏遇見商灼兮時候跟在他後面的黑框眼鏡男。
看見商灼兮進來,立馬恭敬地站了起來。
“早。這兩位是霖鹿茶飲的品牌方。鹿光熒、于然。”商灼兮表情依舊是淡然而疏離,給他的兩位手下做了簡單介紹。
鹿光熒跟于然一致投來職業性禮貌微笑予以回應。
“鹿小姐,于小姐,你們好,我是商總的助理,陶冶,以後主要負責你們的項目,有什麽問題都可以問我哈,一會兒咱們加個微信。”
說話的是女生,長得古靈精怪,臉圓圓的,紮着馬尾,一臉學生的稚氣。
“你們好,我也是商總助理,張致遠。”
另一位男生顯然沒有剛剛的女孩子那麽活潑。
鹿光熒腹诽,這個張致遠話少的跟商灼兮非常搭,是不是當初招他做助理就是因為他話少。
/
幾個人寒暄客套完就各自落座。
一張長方形會議桌,商灼兮坐在靠近門的最外面,張致遠緊挨着坐下,陶冶則坐在更靠近顯示屏的地方,操作着電腦。
鹿光熒跟于然則在對面坐了下來。
會議很順利,大家都是年輕人,理念一致,商灼兮也是效率驚人。
陶冶在大屏幕上投屏了幾張簡單的思維導圖和幾張圖片,沒有花裏胡哨的PPT,倒是很符合商灼兮的一貫風格,全是幹貨要點。邏輯性極強,所有工作重點讓人一目了然。
商灼兮雖然讀的是藝術學院,但從小理科邏輯思維很強,他有着一套自己的行事原則,從不在無用地方浪費時間。
會議結束,幾個人建了個微信群,氣氛也不似早上那般公事公辦。
鹿光熒正低頭收拾東西,聽見陶冶叫自己,“鹿小姐,我們這兒的食堂很好吃,也到飯點了,要不跟我們一起去食堂吃飯吧。”
陶冶熱情大方,并沒有提前請示商灼兮就發出了主動邀約,想來他們應該經常請來這邊開會的合作夥伴吃工作餐。
鹿光熒看向于然,于然笑嘻嘻的說當然好,正是飯點,周圍很多辦公樓,這個點出去肯定哪裏都是人滿為患的。
“那陶冶你帶他們去食堂吧,刷我飯卡。我一會兒還有會,就不跟你們吃了。”
說完就對鹿光熒還有于然他們點了點頭先行走出了會議室,張致遠沒打招呼也跟着商灼兮出去了,簡直是一個無情的AI打工人一樣。
“感覺這個男生是你的菜。”鹿光熒悄悄地對着于然說。
“你在搞笑嗎?我們家楚塵比他有人情味兒多了好嗎!”
“那倒沒太看出來。”鹿光熒笑的很開心,露出嘴角的兩個梨渦。
會議室就剩下三個女生,氣氛瞬間變得輕松自在起來。
“鹿小姐笑什麽呢?”陶冶收拾好了東西,看向她們。
“哈哈,沒有,我在開玩笑,我說我朋友很喜歡張助理那一挂的。”
“哦……那品味還真獨特啊。雖然八卦同事不太好,但是悄悄跟你們說哦,我來了幾個月了,張助理除了跟我溝通工作的事情以外,從來沒有跟我說過一句工作之外的話。但是跟我們商總倒是很搭。”
于然馬上接着說,“對對對,多多稍稍有點B-KING的味兒。”
幾個女生馬上哈哈笑作一團。
确實,如何跟陌生人迅速破冰拉近距離,當然是說說別人的八卦了。
/
三人到達美術館的員工食堂,的确環境優美,是自助餐的模式,每人十塊,随便吃到飽。三個人取了餐盤各自拿了一些吃的,找了一處安靜的位置落座。
“陶冶,你看起來好小啊,畢業了嗎?”鹿光熒側頭看向陶冶。
“哈哈,被發現了,我才大二,是在這邊實習的。”
“大二就出來實習?你們年輕人現在都這麽卷啊。”于然一邊挑出菜裏的姜絲一邊吃驚地看着陶冶。
“我也是生活所迫,我是溪城師範的英語專業,我家庭條件一般,就想着早點出來賺個外快,好幫着家裏減輕負擔。”
“那你怎麽會來墨白美術館兼職的呀?”于然繼續追問。
“說起來真的很幸運,我本來是在我們學校旁邊的飯店兼職當服務員,每天去三個小時,剛大一去大公司實習人家也不要呀,況且我的學校很一般,就想着先幹點體力活也行,當服務員無非就是多跑跑腿而已。”
“但我真的幹起來發現完全不是那麽回事,雖然挨着我們學校,但是旁邊居住區的人也會來飯店吃,有的客人素質不高,喜歡吆五喝六的。還有一次有個客人難為我,他點了幾個菜剛好趕上飯口上菜有點慢,客人就開始罵我。”
“我臉皮薄,就被罵哭了,剛好我們學校老師在那看見了,過來幫我解了圍。後來聽了我的情況,讓我別在那個飯店幹了,跟我說這種出賣體力的工作對我學業也沒有什麽幫助,反而是一種消耗。”
“哇,你們老師人真好,夠意思。”于然用大拇指給比了贊。
“然後呢?他介紹你來的墨白美術館?”鹿光熒問道。
“嗯,對,他跟商總是大學時候的校友,所以就把我介紹到美術館工作了。我平時就是幫忙翻譯一些英文來往文件,審批流程之類的工作。可以帶回學校去做,我本專業是學英語的,所以這份工作确實對我自己也有很大的幫助。”
“這次藝術節,人手不夠了,恰好我學校也放暑假了,所以我就來全職一段時間,一直到開學。”
“真不錯呀。陶冶你好好幹,你以後肯定會有所作為。”
鹿光熒看着眼前這個對生活充滿熱愛的小姑娘不免有些動容,在飯店當服務員被欺負的事情也不過是幾句話輕輕帶過,可她一定經歷了一些非常難過的時刻。在周圍很多人都很喪的時候,看到一個如此鮮活的、富有生命力的一個存在,着實讓人感覺眼前一亮。
“還要感謝商總,他也是我的貴人。非常用心地在給我安排工作,盡量協調我的時間。他人超好的。”
“是麽,可是他真的好高冷啊。”鹿光熒壞笑。
“我領導是,外冷內熱。”陶冶最後還是為商灼兮辯解了一句。
“對對對,這大夏天的就需要這麽一個大冰塊消消暑。”于然大咧咧地笑起來,手邊的冰鎮檸檬茶咕咚咕咚喝了幾大口。
鹿光熒手指摩挲着商灼兮的工牌挂繩,很新的工牌,工牌上有商灼兮的證件照,雖然是簡單的公式照,但穿着板正的襯衫,黑色的襯衫在白色背景的襯托下,顯得人很精神。
鹿光熒想起她也有一張盛雨的證件照,一寸照片,紅色背景藍色校服,色彩搭配很突兀,但那張少年的青澀面龐讓其他的不和諧都變成了陪襯。
那是她跟盛雨媽媽要的,也是她唯一一張盛雨的照片。她記得那張照片盛雨的頭微微向右歪了一點點,臉上挂着慵懶的笑。
很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