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章

第 33 章

4月1號愚人節那天,外面下着蒙蒙細雨,這雨好像下了一輩子那麽久,仿佛怎麽也停不下來。

鹿光熒穿一件單薄的黑色襯衫,更顯形單影只,瘦削的肩膀時不時地抖動,面前的溫度卻覺得很溫暖讓她不由自主地想靠近。

一如外婆溫暖的手曾經輕輕撫摸過她的臉,她盡量控制情緒,在那堆稍成灰燼的骨灰面前,她的外婆終于還是變成了一縷青煙,留下一些淺黃色的粉末。

領完外婆的骨灰盒,出來時看見在走廊盡頭站着一個妝容精致戴一頂黑色禮帽的女人,鹿光熒在走廊盡頭拐彎時明顯感覺這個女人一直在上下打量着自己。鹿光熒沒在意,但心裏一個念頭一閃而過,又覺得不大可能是她,就将剛剛的想法抛之腦後,抱着骨灰盒繼續往外走。

外婆在南城沒什麽親屬,來了幾個以前外婆廠子裏的老人,送了她一程。顧拂曉早上來送了一副挽聯,安慰了鹿光熒幾句就匆忙離開了。

于然跟楚塵一直陪着她,此時于然給鹿光熒撐了一把雨傘,雨傘很大,剛好将鹿光熒跟她懷裏捧着的骨灰盒全都安然遮擋。

楚塵則走在于然後面,為于然遮傘。

三個人就以這樣怪異的陣型走到了停車場,車子是楚塵爸爸的,特意借出來一天。

鹿光熒坐在後排,身子向後無力地倚靠,緊緊将骨灰盒抱在胸口,這一個月她瘦了很多,整個人顯得蒼白而脆弱,仿佛下一秒就要碎了。

從三月中旬開始外婆的病情急轉直下,各種生命體征都在下降,她簽了三次病危通知單,最後終于放手,讓外婆走了。最後外婆也沒醒來,她68歲的人生停止在了給自己心愛的小孫女洗玩具小熊的那一刻……

也不是都是不好的事情,鹿光熒他們最後那家店竟然被人以高價接盤了,換了店招,開起了咖啡館。

轉兌的錢鹿光熒跟大夥兒平分了,現在她真的什麽都沒有了。

因為自己狀态不好,便跟學校申請了休學一年。

“光熒,你以後什麽打算?”坐在副駕駛的于然很擔憂地回過頭問她。

“我打算先離開南城一段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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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哪?”于然接着問。

“還沒想好。等确定了,告訴你。”鹿光熒語氣緩慢,沒有了往日的神采奕奕,但還是艱難地扯了一個笑容出來。

于然知道,外婆是她的支點,是她的情感寄托,她努力賺錢的動力也都來自于想讓外婆過上好日子。

而現在,支點沒了,她整個人都像散了一般。

“你們放心好了,我不會做什麽傻事的。我只是想休息一段時間。”即便是現在,她還在安慰自己的朋友們,害怕因為自己的狀态不好讓他們為她擔憂。

“光熒,我們都會一直陪着你。”于然懇切地說道。

鹿光熒點了點頭,閉上眼睛睡了一會兒,閉上眼睛的時候只覺得眼睛酸脹,這些天似乎将一輩子的眼淚都流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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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光熒在外婆的老房子收拾一番,借用了一下于然家的小倉庫,把家裏的一些舍不得丢掉的物件都存在那裏,房子挂在中介網上租出去了。

收拾好了簡單的一個随身行李,在春光明媚的五月,她從老房子裏走出來,回頭望了一眼那個曾經溫馨又老舊的家,裏面的陽光依然很燦爛,只是不再屬于她。

把門關上的剎那,她意識到,門內是她從八歲到二十二歲的溫馨時光,門外是二十三歲的鹿光熒要獨自開啓一段新的旅程。

只是這一次,真的只剩下自己了。

她定了車票,兩個半小時後她達到目的地,拖着箱子沿着記憶裏的路線來到了那家店,仰頭看着“偷貓蛋”的店招,門口一直灰色貍花貓正在懶洋洋地曬着太陽,她托着箱子進去,門口的銅鈴挂件依舊發出了叮鈴當啷悅耳的聲音。

她釋懷地笑了。

此時于然收到一條來自鹿光熒的微信消息:于然,我去東城了,有空來找我玩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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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光臨。”烨婉學姐擡眼一看,發現來的人竟然是鹿光熒,趕忙笑着起身。

“光熒,來啦。”烨婉學姐心疼地捏了捏鹿光熒的小臉,半年多沒見,瘦的仿佛變了個人一樣。

自從去年十一假期鹿光熒來到烨婉學姐的手作店裏考察,兩個人加上微信之後,就一直保持着聯系。

前幾天鹿光熒還在糾結去哪散心的時候,在朋友圈裏看到烨婉學姐發的手作店的招聘店長的信息,就馬上自告奮勇地報名了。

烨婉當然喜歡鹿光熒能來,但是她只是請一個店長,工資薪酬都不算很高,鹿光熒就跟烨婉說了自己的情況,她只是想換個地方生活一段時間,轉移一下注意力,只要能cover掉基本的生活費就好,對于工資沒有什麽要求,畢竟她只能打個短期工,明年還要繼續把學業完成。

于是,兩人一拍即合,鹿光熒馬上把房子處理好了之後就跑來報道了。

來到東城之後,時間仿佛一下子就變慢了許多。可能是沒有了畢業跟創業的雙重壓力,在東城住了一個月之後,鹿光熒氣色恢複的很好,人也吃胖了幾斤,再也不是之前那瘦的吓人的樣子了。

烨婉學姐當時要招人也是因為她懷孕了,家人都希望她多注意身體,所以才招了人幫忙打理手作店,六月份暑氣難耐,烨婉又到了大月份,很少來店裏了,基本全權交給了鹿光熒在打理。

鹿光熒本來做事情就認真,是一枚十分合格的打工人,不僅把店裏的手作産品打理的井井有條,還經營着某書的自媒體賬號,名字就叫【偷貓蛋】,一個多月堅持每日更新,慢慢開始有了流量,很多周邊城市的人周末會來店裏打卡,營業額直線飙升。

就連烨婉學姐都不禁感慨,自己是撿到寶了,前知名品牌主理人竟然給自己當起了店員。

鹿光熒還在空閑時間請了教練練車,她本來大一就把駕照考下來了,但是一直沒機會開車,也就變成了本本族,一直都是新手司機。

在學姐店裏幫忙,經常需要到學姐的那些朋友的工作室或家裏搬運一些手作品,有時候甚至還要回南城運輸,于是工作需要她只能硬着頭皮開始練車。從一開始上路緊張到雙手出汗,到後來才開始慢慢游刃有餘。

烨婉學姐直接把她那輛紅色的大衆Polo給鹿光熒開了,并且報銷加油費用。

七月的一天,鹿光熒開着她的小車去東城別墅區拉貨,導航開始,她就覺得這個地方莫名很熟悉,是商灼兮在東城的別墅區那裏……

去年十月份還在那裏住過兩晚,認識他快一年了。暗自想着,不知道他現在在洛杉矶過得好不好。

她開車到達了地址上的別墅,停在房子外面,下車去按門鈴。

門開了,一雙清麗脫俗的眼睛驚訝萬分“鹿光熒?你怎麽在這兒?”

“清野,好久不見。我在東城找了份工作。”鹿光熒顯然也楞了一下,從未想過在東城還能遇見熟人。

”快進來。“鞠清野把大門敞開,讓鹿光熒進去。

鞠清野在商灼兮離開之後并沒有追到洛杉矶去,她是一個聰明人,如果能追到,大學四年早就追到了,如果他對自己有意思,那他也不會離開南城。她向來拿得起,放得下,已經努力過了,也沒什麽遺憾。

她簡短地跟鹿光熒說了一下自己的近況,原來她辭去了墨白美術館的工作,回到東城一所理工學校應聘了那裏的行政崗,現在正值暑假,她就在家休息。

這棟別墅是她小姨家,她小姨是一位陶藝老師,也在南大教書,平時做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放在同學烨婉那裏代賣,也不是為了錢,那些小玩意兒的時間成本、原料費用早就超過了物品的售價,一切全憑喜歡。

鹿光熒在搞清楚了來龍去脈之後不禁感慨世界真小,鞠清野的小姨竟是烨婉學姐的同學。

鞠清野是徹底放下商灼兮了,再見到鹿光熒只有熱絡,沒有半分敵意了,她本來就是直來直去的性格。

“光熒,其實你最後沒跟灼兮在一起,我蠻意外的。”鞠清野從冰箱拿出一瓶氣泡水遞給鹿光熒。

“啊,是嗎,我這麽普通,灼兮哥值得更好的。”鹿光熒擰開,“呲”的一聲,有些心不在焉地喝了一口。

“感情又不是做生意,還要貨比三家挑選一個性價比最高的,而是一種非他不可的感覺。光熒,其實我能感覺到灼兮對你很特別。”

“是嗎……”鹿光熒苦笑一下。

鞠清野也聽顧拂曉說了一些關于鹿光熒茶飲品牌注銷的事,還有她外婆的離世,“光熒,你的事情我也聽說一些,多餘的我也不說了,想必你聽的耳朵都起繭子了。”鞠清野笑笑,“我只說一句,向前看,看開點。”

鞠清野笑容爽朗如風,鹿光熒也回以微笑“嗯!我會的,謝謝。”

鞠清野的小姨沒在家,只囑咐了她上午會有人來拿那些陶瓷制品,讓她代為交接。鞠清野将包裹的嚴絲合縫地陶藝制品交給了鹿光熒,鹿光熒把這些貨物都放在後排固定好,沖鞠清野笑了笑,最後還是忍不住問了那個人的近況。

"……灼兮哥?他怎麽樣?“

“你倆不是有微信嗎?怎麽不直接問他?”鞠清野挑了挑眉,半分戲谑地看着鹿光熒。

“嗯,改天問。那我先走啦,有時間去店裏找我玩兒。”說完,鹿光熒啓飛快地鑽進車裏,開走了。

看着鹿光熒離開,鞠清野從褲兜裏掏出手機,在商灼兮、顧拂曉他們三個人的微信群裏,艾特了一下商灼兮。

“你的鹿同學剛剛來過,她問灼兮哥過得怎麽樣……”

“哎喲~~~”

随後發了一張搞笑的表情包。

此時洛杉矶時間是淩晨三點,微信提示音将他吵醒,他蹙着眉頭解鎖手機。

看到鞠清野發的消息內容,霎時間睡意全無。

打開床頭的一盞小燈,盯着屏幕上“鹿同學”那三個字。

商灼兮:她狀态如何?

鞠清野:哎我說你倆真夠逗的,把我當傳聲筒嗎?不會自己問啊,沒長嘴?

鞠清野:【白眼表情】

商灼兮:……

顧拂曉:你說鹿光熒嗎?上次她外婆葬禮我見過一次,不太好,瘦了很多。

鞠清野:這次還不錯,精神飽滿地拉貨呢

商灼兮:什麽貨?

鞠清野:不知道,自己問

顧拂曉:對啊,商灼兮,你上次給我打語音電話,還讓我接手了她的那家轉兌的奶茶店,我可是狠狠宰了你一筆,怎麽,還想知道人家的動态嗎?這是另外的價錢,哈哈哈哈

商灼兮:……無聊,睡了

退出跟這兩個幼稚鬼的聊天對話框,商灼兮在床上輾轉反側,為什麽到現在一絲一毫跟她有關的消息還是能牽動他敏感的神經。

上次無意中發現她在給自己發微信,最後卻始終一言未發,就好奇她的狀況,給顧拂曉打了語音電話,拜托他看看鹿光熒,才得知她在他走了之後竟然發生了那麽多的事情。

他在洛杉矶鞭長莫及,便托父親在南城一附院聯系了神內的專家,幾番打探才知道,鹿光熒的外婆情況很不樂觀,醫生幾次勸說鹿光熒放棄過度治療,謝君梅早就沒有了能做手術指征,可鹿光熒就是不想放棄。于是商灼兮便拜托那位專家對謝君梅盡量照顧。

那家轉兌的奶茶店也是商灼兮給顧拂曉打了一筆錢,以遠超過市場價的價格把哪家店接了過來,這一切,他都不想讓她知道,怕她有心理負擔。

得知她現在狀态不錯,他也放了心。

本來,他打算下周回國親自去看看才能放心,他知道,這些早已超過了朋友之間的感情。

可是他也知道,他對她的感情,從來都不是友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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