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尚書

第15章 尚書

畫影裏的畫面變作了一片深藍模樣。

“那是什麽地方?”松吾與謝自強坐在郡王府偏房的門前,擡頭看着,“像是水裏。”

“是海底。”謝自強說。

松吾有些好奇:“天上也有海麽?”

“或許。”謝自強瞥了他一眼,“你一直跟在殿下身邊,沒聽殿下說過這些?”

松吾安靜地搖搖頭:“殿下很忙。”

有太多事情需要他。太子府的,公主府的,北疆邊境的……這幾日松吾總會想,放下一切白日飛升,他們殿下或許就不用那般辛苦。

他想得入神,沒有注意到天上的畫影多了一個身影。

身旁的謝自強卻瞬間繃緊了身體,他緊盯着天上畫影,低聲道:“鲛人。”

“什麽?”松吾回過神,正與那天上鲛人對上視線。

那鲛人生得極美。藍眼雪膚,長發如藻,正對着他們微笑。那一頭及腰的長發随波蕩漾,腰腹以下墨綠色的魚尾上,綴滿了珍珠與寶石。她随意擺尾,就有萬千光華閃耀。

大大小小的魚從她身邊穿過,她不畏不懼,比魚更加自在。

“南海之外有鲛人,水居如魚,不廢織績……”松吾看向謝自強,“竟是真的?!”

“我未見過。”謝自強神色恍惚,“許是運氣不好……”

這世上若當真有鲛人,那些傳說……是真的嗎?南海之外……如果他們的船隊能一路行至海的盡頭,又會看見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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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自強腦中念頭一個接一個。

他甚至想起了自己那幾船的寶物,還有殿下命他尋回來的植物與食物。若朝廷知道海的那邊有鲛人的財寶,朝廷又會怎麽做……?

他不由自主地望向宮中的方向,心中格外期望他們的殿下能從那個地方再一次地走出來,告訴他往後的路應該如何走。

這一刻,他的心情與剛剛下朝的朝臣們奇異的達成了一致。

這天上明瓦亮起來時,王公公剛喊過退朝不過幾息。大臣們甚至都還在殿上沒有退下,天上就起了波瀾。

先前雲中郡王還在鎮撫司獄時,他們的陛下心情就不夠愉快。這幾日明瓦沒有動靜,陛下的心情眼瞅着也沒什麽好轉。

衆大臣每日上朝都上得心驚膽戰,生怕自己就是下一個去鎮撫司獄的倒黴蛋。他們既沒雲中郡王那樣的出身,也沒藺指揮使那樣的情分,進去一趟恐怕就沒法子豎着出來了。

好不容易這幾日朝中、天上都沒什麽大事,平平靜靜的又熬過了一天。那天上的明瓦,就亮了起來……

看着雲中郡王活動,他們心中沒什麽想法。

看見小白龍吞雲吐霧,天上有神仙,神仙豢養着龍,這都是早已知曉的事情。

可再看見鲛人,不少人心中就開始嘀咕了。南海鲛人可與天上神龍不同,這是凡人也能遇見,可以獲取的財寶……雲中郡王給他們看鲛人,是個什麽意思?

還未等他們想明白,天上明瓦突然響起一個中氣十足的男聲:“政書之祖、史書之源,今日我們所見的,就是《尚書》。”

他們齊齊擡頭,就見那身着古怪服裝的雲中郡王随手推開了一道門,門後兩側卻是形如星軌的書架,上面放滿了各色書籍。

在最前方,卻赫然漂浮着一本《尚書》!

那雲中郡王看了看,走到旁邊的一座白色小臺上随手一點,那兩側星軌書架就這般動了起來。下一刻,一本《尚書》便從空中落于景長嘉手中。

大殿之外,群臣不約而同地驚呼了一聲,随即又克制住內心的震撼,細細觀察明瓦。

只見那那最前方的書冊之下,坐着許許多多的孩子。他們有男有女,均是童子打扮。正津津有味地看着最前方與雲中郡王一般短發,也一般古怪打扮的男子。

最前方的男子翻開一本書,便有一串字跡從那書中飛出,立于人的兩側。

“小朋友們,知不知道這句詩是什麽呀?”

“知道——”稚嫩的聲音齊呼,“九州生氣恃風雷,萬馬齊喑究可哀。”

“是的,這是來自龔自珍先生的《已亥雜詩》。我們今日所講之書,與九州有關,也與萬馬齊喑有關。它是最早的書,是最古老的歷史文集……”

“這怎能給女娃娃講尚書!”有禮部大臣渾身顫抖,“胡鬧,胡鬧!”

在他看來,小仙童們識字,是理所應當的事情。哪有神仙不識字的?不識字,又如何傾聽信徒的心願?

可怎麽能給仙童……特別是女童,講《尚書》!

那是政書!不是什麽哄娃娃的玩意!仙女要看書,也應當去看《女誡》《內訓》以更好的引領信衆,而非是這般、這般……

大逆不道!枉為人臣!

不對,雲中郡王早已脫胎換骨,白日飛升。這人間律法恐是管不住他……

那禮部大臣越想越是憤怒,眼花頭昏地伸手狠狠指着天上明瓦,嘴一張就仰頭倒了下去。

“哎,哎——張大人?張大人!”

“張大人昏了!叫太醫,快叫太醫!”

這般混亂自宮中一路蔓去京中。

那些在茶樓酒肆裏清談的書生們,先前還在為千秋絕色的鲛人吟詩作賦,此時卻又已經甩着紙張嗚呼哀哉了起來。

《尚書》豈是小兒可讀?!那天上神仙行事,竟這般不知分寸!

便是天孫娘娘都得織布紡紗,那些小小女童子,不去修習女德女工,竟看起《尚書》來了!她們的身份還能比天孫娘娘更高?難不成還想引導凡間女子也一同參政?

真真是離經叛道!不知所謂!

書生們湊在一塊,越說越是冒火,竟都有人開始高呼要去雲中郡王府前抗議。

這話一出,衆人還未來得及響應,卻見一群金甲長刀的缇騎快步跑了過來。領頭的指揮使騎着黑色大馬,雙眼冰冷地掃了他們一眼。

“是誰在聚衆鬧事?”藺獲冷聲問。

青袍書生們渾身的火氣都被他一眼澆滅,衆人戰戰兢兢不敢答,只有餘光去看那想要圍攻雲中郡王府的年輕書生。

藺獲懶洋洋地一揮手:“帶回去。”

書生來不及喊冤,就已經被金甲缇騎們捂着嘴帶了下去。

“諸位得雲中殿下青眼,得已以凡俗之身一窺天上神仙事,此乃大幸之事。”藺獲朗聲道,“既是幸事,就莫要讓它變做壞事。”

青袍書生們垂首道:“……大人所言甚是。”

不管他們心中如何做想,到底是安靜了下來。

那茶樓老板垂眼擦着桌子,等藺獲一走,就不大不小地說了句:“能識字念書是多好的事?這般好事,誰家不想呢?”

“是啊。”其他茶客紛紛道,“只可惜天上神仙人人都會識字,雲中郡王恐怕也想不到這個。”

“多認幾個字,便是去當賬房先生,都要多得幾文錢哩。”

“我家那是沒這福氣。但凡那小子是個讀書的料子,我就是拼死了也要供的……”

……

景長嘉也沒想到,今日的科技館小課堂居然會給孩子們講《尚書》,但是無所謂。甚至……《尚書》指不定比前幾日的科普活動還要更合适一些。

弘朝的讀書人要考科舉,要學四書五經……《尚書》能給他們的震撼,遠比各種人體科普和學前将詩要多得多。

他想着今日直播能掀起的波瀾:“系統,能量獲取如何?”

系統看着不停湧入能量的能量庫,瞬間報出一串數字:“經計算,本次可獲取能量會比上一次多出54.9%。”

“那應該效果不錯。”景長嘉笑道,“他們是不是很生氣?”

“今日的情緒關鍵詞,卻有‘暴怒’字樣。”系統說,“但你無須理會他們,他們傷害不了你。”

它這話雖然是在安慰,卻再一次的提醒了景長嘉,它們并不在乎能量來源世界。

所有的情緒都是能量,而所有的能量都是被需求的。

可他是人類,他得清楚的知道自己每一次直播會掀起多大的風暴。他不能以旁觀者的心态把這當做一場直播游戲。

景長嘉暗暗提醒着自己,上了空軌後,就站在角落裏細細整理着接下來的計劃。

等到他回家,一開門就對上一張憤怒的臉,他才甩空了腦子裏的工作,笑眯眯地問:“誰惹我們小恒生氣了?”

“你!”楊恒跳起來,“你亂跑什麽呀?你知不知道你自己現在的身體狀況啊!”

“我知道我知道。打一個沒問題,打兩個差點勁兒。”景長嘉含笑道,“下次叫你一起?”

楊恒簡直被他氣笑了:“叫我一起,兩個人一起被舅舅打斷腿是吧?”他上上下下掃了幾眼景長嘉,确定他哥看起來好像沒什麽問題,才又哼哼道:“去洗手換衣服,我去熱飯了。”

景長嘉乖乖聽話去洗了手,又換了一套居家服。

他今天走的時候,原本有打算叫楊恒一同。可等他從書房出來,卻發現楊恒窩在沙發上睡着了。

十四五歲的少年人,原本是精力最充沛的時候。可這段時間他醫院陪房,又跟來家中盯他哥吃藥鍛煉,平時還有培訓班與預習課要上。一個暑假下來,确實把他累壞了。

楊以恒像楊恒這麽大的時候也很累。

那時候楊以恒剛剛登基,景長嘉自己也剛加冠成人,堆積物山的政事當頭砸來,砸得他們整夜整夜的不敢睡。

那段時日熬啊熬,熬到後來連與朋友喝杯茶的功夫,人都能睡過去。那時候最想的,就是能有個機會安安穩穩的睡一覺。

所以景長嘉凝視着楊恒許久,回屋找了條空調被給他搭上,到底沒舍得叫他起床。

不過嘛,現在他們随時都能睡個安穩覺,就是不知道今天這場直播之後,楊以恒睡不睡得着。

管他呢。景長嘉想,日後還有那麽長的時間要熬。今天這點小麻煩,又算得了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景長嘉:你睡不着?看我幹嘛,起床批折子啊。

楊以恒:……

“南海之外有鲛人,水居如魚,不廢織績……”——搜神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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