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天上風雪随着明瓦的影像一同消失了。
楊以恒凝望半晌,無趣地收回目光。
看來他的好哥哥,對他的所為也并非一無所知。只是寧肯降下大雪,也不願與他再多說一句。
這實在是無趣得很。
這滿桌的折子也無趣得很。
整日裏只會那麽些話,要他們立在朝上,又有什麽用?
先前的雪也不知把他們的宅子都埋了沒。若是埋了也好,至少耳根清淨。
就在此時,王公公悄然進入,輕聲道:“陛下,藺大人求見。”
“他想見我?”楊以恒嘴角一勾,“不見。”
王公公謹慎地道:“藺大人說……是有關于雲中殿下的事,想與陛下商讨。”
楊以恒翻折子的手一頓。半晌手一揚,将折子丢到一邊。他安靜地看着滿桌奏折,胸膛的起伏逐漸變得明顯。
王公公聽着越來越明顯的呼吸聲,小心翼翼地拾起地上的奏折:“陛下,不若……見一見罷。雲中殿下在天上,還是看護着您的。”
“他……”
楊以恒吐出一字,又猛地停了下來。
殿外白雪皚皚,印着天上月色,有一種冷冷清清的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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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不可飲……
“弄些積雪煮茶,”楊以恒突然道,“讓藺獲進來。”
積雪煎茶是風雅之事,自然也要在風雅之地。
藺獲對楊以恒突如其來的興致沒有任何興趣,他揣着奏折連夜趕來,只為了一件事。
王公公上了茶就躬身退了下去。
他知道藺獲深夜前來,只會觸楊以恒黴頭。上了茶後就幹脆避得遠遠地,眼觀鼻鼻觀心地低眉垂目當個木頭人。
一炷香後,藺獲領着一隊禦前藍翎衛匆匆離去。
一個時辰後,鎮撫司金甲衛由四方城門散出京城,消失在積雪之中。
大雪紛飛的陽臺上,景長嘉小心吃掉玫瑰膏,悄悄收起果酒,拎着它們的外賣包裝去毀屍滅跡。
“系統,情況如何?”
萬界互通系統有些打蔫兒。它的能量瞬間傾瀉一空,又眨眼被反哺灌滿,搞得它有些重回開機的虛弱。
系統沒有及時回答,景長嘉忍不住關切道:“你還好嗎?”
“我很好。”系統蔫蔫兒地說,還不忘道,“下次有這樣的好事,還要叫我。”
80的能量倒出去,120的能量返回來。這種好事除了宿主這裏,哪裏還能找到!
景長嘉失笑搖頭:“這種事越少才越好。次數多了,就不奏效了。”
神仙幹涉凡人事,一次是顯聖;兩次是施威;三次四次……就該想想怎麽弄死這個沒有分寸感的神仙了。
他可以利用現在弘朝對他這個身份的好奇與畏懼,讓事情朝着他期望的方向發展。可這方法也就只管用這麽一次。
日後……便只有命運自擔了。
系統有些不明白,景長嘉之前威逼利誘他來一場雪的時候,分明是焦慮擔憂的。可雪一落,他又換了個态度。
甚至讓系統覺得,他有些冷漠了。
它茫茫然的鼓出了一個問號。
景長嘉回到陽臺,一邊收拾那些小物件,一邊說:“先前詐你,是因為我不信你只有這點能力。”
一個剛剛開機就能讓時間停止的系統。
一個說着自己機能全部停止,就要進入休眠,卻依然能在弘朝投下海量天幕的系統。
它說它只能幻化一個圖書館,景長嘉信它沒騙他,卻也篤定它有所保留。
系統既然能從弘朝吸取能量到二十一世紀來,自然也能從二十一世紀傾瀉一些特定能量去弘朝。
能量即物質。
投下的天幕本身也是一種物質。
那麽換一種物質,想來也沒什麽問題。
反向傾瀉看起來非常困難,但收獲也是巨大的。不然系統不會還沒緩過神,就想着要下一次了。
然而……
“我說沒有下一次,是因為……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命運。每個人也有自己應該承擔的責任。”
景長嘉看着窗外的夜色,如畫的臉被光氤氲上一層瑩瑩的冷色調,更顯得他如玉雕刻鑿,冷清又疏離。
“而我該做的都已經做了,該擔的也盡擔了。剩下的只看他們自己如何選擇。你說過,人類文明的發展,只能由他們自己選擇。”
他說完展顏一笑,動作輕快地把那只裝神弄鬼的水晶球送回了楊恒的房間,又将小烤箱與餐盤都放回了廚房。
最後只剩下一個薄瓷茶杯與加溫墊。
他将最後一點果酒倒入茶杯之中,平舉着它,笑道:“但我仍要謝謝你,願意陪我做這出戲。”
希望這一出神仙震怒、天降大雪的戲碼,能給百姓換得多兩年的平靜。
話音一落,他一揖到底。直起身來,就将杯中果酒一飲而盡。
“好了,休息完畢,該工作了。”
極小量子模型的演算過程他還一個字都沒有輸入進電腦,論文更是沒影的事情。定下來要看的文獻資料也因為自己的昏睡拉下了進度。
這個月是不是又得抽空去複查了,還有答應過楊恒的美人魚比賽……
景長嘉想起來就痛苦的揉了把臉。
他好忙啊!
楊恒要是在家,他一定把楊恒抓來替他輸入算式!
可楊恒不在家,景長嘉只能打開電腦,自己獨自一個開始加班。
第二天景爸爸一起床,就敏銳地聞到一股酒味。他狐疑地在家裏嗅了半天,最後站在景長嘉書房前,猶豫半天,只吐出了一句:“嘉嘉你醒了。”
“爸,你起好早。”景長嘉擡起頭,關切地看了兩眼,“這麽早,不多休息一下嗎?”
景爸爸搖搖頭:“店裏事情多。嘉嘉,天都亮了,你學累了就去睡了,身體不好不要喝酒了。”
“好。”
景長嘉點頭應了,就見他爹替他輕柔的關上了書房門,不讓任何人再打擾他。
沒想到偷偷喝酒居然也沒挨罵,景長嘉看着他爹關上的門,忍不住笑了笑。接着他掏出手機,設了個鬧鐘,就繼續投入了工作。
屋外旭日漸升,景長嘉全情投入到了極小量子模型的演算工作中。
之前在學校的大禮堂,因為板幅有限,面對的又都是業內頂尖的數學家們,許多地方他都是一個定理縮寫引入,就跳至下一個論證。
要以論文的目光來看,這樣的寫法很不嚴謹。要把全部的算式補齊,也有點疲憊。
正到了關鍵處,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景長嘉以為是設好的鬧鈴,他伸手随意一按,确定電話裏傳出來一聲很小的:“喂。”
他聽得一愣,連忙抓起手機:“你好。”
“你昨晚給我打電話了。”電話那頭的封照野說,“抱歉,我們平時手機都在輔導員那邊鎖起來了。你找我有事?”
“沒事了。”景長嘉笑道,“你聽起來特別忙。”
“拖某位在奇點解消領域做出了卓越貢獻的小同學的福。”封照野也笑了起來,“最近稍微忙了一點。恭喜你。”
他這個回答景長嘉可完全沒料到。
“你別告訴我,你也在搞科研。”
“這倒也不算……你就當它是專業課吧,”封照野說,“我這兩個月會很忙,估計沒辦法出來。我給你們家楊恒說了,讓他月考之後就陪你去醫院複查。”
“我多大個人了,看個病還要你們輪番盯着,好丢人啊。”景長嘉哀嘆一聲,突然話鋒一轉,問他,“喝酒嗎?”
封照野沒有猶豫:“喝。”
景長嘉忍不住笑了起來:“那就找個時間,陪我喝兩盅。初雪落了,應該有好酒,好點心和好朋友。”
“好,那就找個落雪的天氣,去泡溫泉喝好酒。”封照野一邊回答,一邊沖旁邊的人點點頭,“我通話時間到了,你有事播我另一個號碼,會有人接聽。”
這說法聽起來,真的不像是個普通的學生。
景長嘉不去深究,只說:“我也沒什麽事,你去忙吧。”
他禮貌的等着封照野挂斷電話,卻聽封照野問:“那你最近在忙些什麽?”
“整理極小量子模型的演算。”景長嘉笑道,“說不定你一篇論文還沒寫完,我第二篇又要登了。落後了呀封學霸。”
封照野眉目柔和,輕聲道:“那我等着拜讀了,嘉神。”
他沖旁邊提醒他注意時間的人再次點點頭,才說:“真的挂了,你記得吃飯。”
“好。”
景長嘉話音剛落,手機裏就傳來了忙音。
看起來真的很忙的樣子。
不是自己一個人忙得分身乏術,景長嘉心情莫名好轉。他放下手機,依言去廚房給自己熱了一份水餃。回書房時,手機鬧鐘響得正熱鬧。
剛按掉鬧鐘,門口就傳來了開門的聲音。
楊恒一身校服,滿臉被蹂躏了一周的小白菜模樣沖進客廳,第一時間甩下書包大喊:“哥——美人魚比賽——”
“知道了知道了。”景長嘉走出書房一看,卻發現除了楊恒,門口還站着兩個半大孩子正在換拖鞋。
原本兩人還打打鬧鬧,可一看見他,那兩雙大眼睛先是茫然,懷疑,再是震驚,恐懼。
竟然異口同聲,雙雙正襟大喊:“哥哥好!”
景長嘉看得樂了:“你們怕我做什麽?”
兩人又不約而同地用力搖頭:“沒有,不怕!就是沒想到楊恒他哥是你!”
年齡最小的麥田獎提名者,學校裏永恒的江湖傳說,每個老師嘴裏的學神學長。
他居然是個活的!
這種傳說級人物,他就該遠離學弟學妹們的生活!
兩個小朋友瞳孔地震,滿臉柔弱地求助地看向楊恒,可楊恒已經丢下了朋友,鑽進了卧室換衣服。
景長嘉越看他倆越樂,幹脆道:“不用換鞋了,我不會做飯。帶你們出去吃。”
“啊,哦,好……”
啊,和活的傳說吃飯,沾染上新鮮的學神之氣,這一次的月考肯定能多考幾分吧?